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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石镇有个叫柳安的木匠,手艺精湛,为人正直,镇上人家大多请他做过活计。这日傍晚,他刚从镇东头做完柜子回家,就被气急败坏的林府管家拦住了。
“柳木匠,可找到你了!快随我去府上一趟,老爷书房有个紫檀木匣子锁坏了,急着要用,偏偏钥匙卡在里头,怎么都打不开!”管家擦着额头的汗,语气急促。
柳安认得这管家是镇上有名的林甫元林员外家的,不敢怠慢,当即转身随他往林府走去。
林府宅院是青石镇数一数二的大户,五进五出的院子,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好不气派。柳安虽是镇上有名的木匠,却也只是在翻修偏厅时进来过一次。
管家领着柳安穿过两道回廊,来到林员外的书房。一进门,柳安就看见林员外眉头紧锁地站在书案前,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紫檀木匣子。
“柳木匠,你来得正好。”林员外将木匣子递过来,“这是先父留下的木匣,里面装着些地契文书,明日要与县衙对证。谁知今日取出,钥匙却卡在锁芯,怎么也打不开。”
柳安双手接过木匣,仔细端详。这紫檀木匣做工精细,边角包铜,锁孔小巧,一看就是出自高手。他轻轻晃动匣子,听见里面钥匙碰撞的细微声响。
“员外莫急,这锁芯应是年久未用,里头有些锈蚀。待我回去用特制的油浸润,再用细工具拨弄,应当能打开。”柳安恭敬地说。
林员外却连连摆手:“不可不可!这匣中都是要紧文书,不能离府。就在府上修吧,我让管家给你安排一间厢房,修好了重重有赏。”
柳安心中纳闷,不过一个木匣,何必如此谨慎?但转念一想,大户人家规矩多,便点头应下:“既然如此,恭敬不如从命。”
管家领着柳安来到西厢一间客房,点上油灯,又嘱咐了几句,便掩门离去。
柳安从随身工具袋中取出小瓶桐油和几样特制工具,借着灯光开始修理木锁。他先用细针蘸油,一点点滴入锁孔,待油渗入后,又以极细的铁丝探入锁芯,轻轻拨动卡住的钥匙。
这活计需要极大的耐心,柳安全神贯注,不知不觉已过了两个时辰。待他终于将钥匙取出,重新试了试锁具灵活与否时,窗外已是月上中天。
柳安伸了个懒腰,正要收拾工具休息,忽然想起明日还需向林员外交代修理结果,不如现在就去书房,将木匣放回原处,明日一早再禀报。
他拿着修好的木匣,凭着记忆往书房走去。夜深人静,林府上下都已熄灯安寝,只有廊下几盏灯笼在微风中摇曳,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
就在他穿过一道月亮门,即将到达书房所在的院子时,忽然听见一阵细微的流水声。这声音若有若无,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柳安停下脚步,侧耳细听。声音似乎来自后院方向。他心中纳闷,林府后院他虽未去过,但也知道那里荒废已久,怎会有流水声?
好奇心驱使下,他循声走去。穿过一条狭窄的巷道,眼前果然是一片荒废的园子,杂草丛生,残破的假山在月光下如鬼魅般伫立。而那流水声,越来越清晰,竟是从园子角落一口枯井中传来的!
柳安走近井边,俯身往下看,井内漆黑一片,深不见底,但那潺潺流水声却分外真切。他拾起一块小石子投入井中,等了许久,却没有听到落地的回声,只听见石子落入水中的“噗通”一声。
“奇怪,这枯井怎会有活水?”柳安自言自语,心中疑云密布。他借着月光,仔细观察井口,发现井沿的石块异常光滑,似乎常有人触摸。再往下看,井壁一侧竟有几处凸起的石块,排列整齐,不似天然形成。
正当他凝神思索时,远处忽然传来脚步声。柳安一惊,急忙躲到一旁假山后。
来人是两个家丁打扮的汉子,推着一辆独轮车,车上放着一个大木桶,沉甸甸的不知装着什么。他们径直走到井边,四下张望一番,然后合力抬起木桶,将里面的东西倒入井中。
借着月光,柳安看清了桶中倒出的竟是泥土和碎石!更让他惊讶的是,两人倒完杂物后,其中一人竟顺着井壁的凸起石块爬了下去,消失在井中。不多时,井中传来轻微敲击声,另一人才将空桶放回独轮车,悄悄离去。
柳安在假山后屏息凝神,心中骇然。这枯井显然另有蹊跷!他等了约莫一炷香时间,那下井的家丁才爬上来,同样推着车悄然离去。
待脚步声远去,柳安从假山后走出,再次来到井边。他犹豫片刻,终究按捺不住好奇,学着那家丁的样子,踩着井壁凸起的石块,小心翼翼向下爬去。
井壁湿滑,越往下爬,流水声越响。约摸下了三丈深,他脚下一实,竟踏到了实地。原来井壁一侧有个隐蔽的洞口,仅容一人通过。洞内隐约有光亮透出。
柳安蹑手蹑脚走进洞中,初时狭窄,仅能弯腰前行,走了十余步后,豁然开朗,竟是一条人工开凿的暗道!暗道两侧点着油灯,延伸向远方。
他顺着暗道前行,越走越是心惊。这暗道修得颇为工整,两侧还用木柱加固,显然是花了大力气。走了约百步,前方传来人声,柳安急忙闪身躲到暗处。
前方是一处较大的空间,几个家丁正在忙碌。令柳安震惊的是,这里堆满了麻袋,打开的几个麻袋中,露出的竟是白花花的官银!
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正在训话:“手脚都麻利点!这批货明天必须运出去,老爷催得紧。干好了人人有赏,要是走漏了风声,小心你们的脑袋!”
柳安心中巨震,顿时明白了自己在何处——这竟是林甫元私铸官银的窝点!怪不得要藏在枯井之下,怪不得木匣不能离府,原来林府表面光鲜,背地里竟做这等杀头的勾当!
他屏住呼吸,悄悄后退,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然而就在他退到暗道入口时,不慎踢到一块松动的石头,响声在寂静的暗道中格外清晰。
“谁?”里面传来厉喝声,随即脚步声响起。
柳安大惊,急忙冲出暗道,攀着井壁石块向上爬。身后传来追赶声和叫喊声。他拼命向上,终于爬出井口,头也不回地向西厢房跑去。
回到房中,柳安心跳如鼓,冷汗浸湿了后背。他深知自己发现了天大的秘密,若是被林府的人知道,必定性命不保。
正当他惊魂未定之际,门外忽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柳木匠,睡了吗?老爷请你过去一趟。”是管家的声音。
柳安强作镇定,将木匣放在显眼处,开门应道:“正要歇息,管家有何事?”
管家面带微笑:“老爷说夜深了,请你过去喝杯茶,顺便问问木匣修得如何。”
柳安心中警铃大作,这深更半夜的,哪有人请工匠喝茶的道理?定是刚才的行踪被发现,林员外要试探他。
他面上不动声色:“木匣已经修好,我正想明日一早禀报员外。既然员外相请,这就随你去。”
说着,他拿起木匣,随管家走出房门。然而刚出院门,两旁突然冲出四五个彪形大汉,将他双臂反剪,堵住嘴巴。
管家冷笑道:“柳木匠,对不住了,谁让你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柳安挣扎不得,被众人押着往府外走去。他心中绝望,知道这一去凶多吉少。
就在一行人即将到达后门时,忽然前方火光通明,十余名衙役举着火把拦住了去路。为首一人喝道:“深更半夜,这是要往哪里去?”
管家脸色大变,强笑道:“官爷,这是我们府上的木匠,偷了府中财物,正要送官究办。”
柳安拼命挣扎,发出呜呜声。那为首的衙役见状,上前取下他口中布团:“你有何话说?”
柳安急道:“官爷明鉴!小人是镇上的木匠柳安,今日受邀来府上修理木匣,无意中发现林员外私铸官银的密室,他们这是要杀我灭口!”
衙役首领闻言,脸色顿变,厉声对管家道:“可有此事?”
管家连连摆手:“绝无此事!这木匠血口喷人!”
衙役首领沉吟片刻,下令道:“搜查林府!特别是那口枯井!”
众衙役应声而动。管家面如死灰,瘫软在地。
不多时,衙役们果然在枯井下发现了暗道和私铸工场,起获大量私铸官银和工具,当场抓获林甫元。
原来,县衙早已接到线报,称青石镇有人私铸官银,只是不知具体是谁。今夜正是得到密报,才前来搜查,恰好撞见柳安被押送的一幕。
柳安作为重要证人,被带回县衙问话。在公堂上,他将如何发现枯井异常、井下暗道的经过原原本本道来。林甫元虽百般抵赖,但在确凿证据面前,只得认罪伏法。
案子了结后,知县对柳安大加赞赏:“柳木匠机智勇敢,发现此等大案,为民除害,本官定当上报朝廷,予以嘉奖。”
柳安却谦虚道:“小人只是偶然发现,不敢居功。”
走出县衙,柳安长舒一口气。正要回家,却见一位白发老翁迎上前来,拱手道:“可是柳安柳木匠?”
柳安疑惑道:“正是,老人家有何事?”
老翁笑道:“老朽姓陈,是邻镇陈家庄人。家中有一口祖传木箱,钥匙丢失多年,听闻柳木匠手艺高超,特来相请。”
柳安本已疲惫,但见老翁言辞恳切,不忍拒绝,便随他前往陈家庄。
到了陈府,老翁引柳安来到客厅,取出一口古朴的檀木箱。柳安仔细查看,这木箱做工精致,锁孔特殊,确实需要费一番功夫。
就在他专心研究锁具时,陈老翁忽然道:“柳木匠可知道,为何林甫元要私铸官银?”
柳安一愣:“老人家如何得知此事?”
陈老翁微微一笑:“实不相瞒,那向县衙密报的,正是老朽。”
柳安大吃一惊,手中的工具险些掉落。
陈老翁示意他坐下,缓缓道来:“此事说来话长。二十年前,青石镇有两大户人家,一是林家,一是陈家。两家本是世交,共同经营一家银号。谁知林甫元利欲熏心,暗中做假账,将银号资产偷偷转移,又设计陷害我儿,使他蒙冤入狱,郁郁而终。陈家由此家道中落,不得已迁来邻镇。”
柳安听得目瞪口呆:“竟有这等事!”
陈老翁眼中含泪:“这些年来,我一直在收集证据,奈何林甫元狡猾多端,始终抓不到把柄。直到最近,我才得知他竟敢私铸官银,便暗中监视林府。那日见你进入林府,久未出来,担心你遭遇不测,才急忙向县衙报信。”
柳安恍然大悟:“原来是老人家救了我一命!”
陈老翁摆手道:“是你自己机智,发现了他们的秘密。不过,老朽今日请你来,除修木箱外,还有一事相求。”
“老人家请讲。”
陈老翁指着木箱道:“这箱中,藏着当年银号的真实账本和林甫元作恶的证据。我年事已高,无力为儿申冤,望柳木匠能助我打开此箱,将证据呈交官府,还我陈家清白。”
柳安肃然起敬:“老人家放心,柳安定当尽力!”
他重新拿起工具,全神贯注地开锁。这木箱锁具果然精巧,费了他大半时辰,才终于听到“咔哒”一声,锁应声而开。
陈老翁颤抖着双手打开木箱,取出一叠泛黄的账本和书信。翻阅片刻,老泪纵横:“有了这些,我儿的冤屈终于可以洗清了!”
次日,柳安陪同陈老翁再上公堂。知县查阅证据后,重新审理二十年前的旧案。真相大白,林甫元再添新罪,数罪并罚,被判抄家问斩。陈家冤屈得雪,发还部分家产。
事情传开后,青石镇百姓无不称奇。谁也想不到,一口枯井中的流水声,竟牵扯出如此曲折的往事。
柳安婉拒了陈老翁的重谢,只收下了修木箱的工钱。回到自己的木匠铺,他望着手中的工具,感慨万千。谁能想到,这平常的木匠工具,不仅修好了木匣木箱,更揭开了一段尘封二十年的冤情。
从此,柳安依旧做他的木匠,只是找他做活的人更多了。大家都说,柳木匠不仅手艺好,更有颗正义的心。而那段枯井奇闻,也成了青石镇口耳相传的传奇故事。
偶尔夜深人静时,柳安还会想起那晚枯井中的流水声,那汩汩流动的,不仅是地下的暗流,更是时光中不曾停息的正义与公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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