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岁的李秀兰站在熟悉的红漆门前,手里攥着的帆布包带子都被汗浸湿了。门里传来的笑声像针一样扎进耳朵,是丈夫老周的声音,还有孩子的嬉闹,夹杂着一个温和的女声在喊“爸,吃饭了”。她抬手想敲门,指节悬在门板上,却迟迟落不下去。
这扇门,她走了27年。那年她34岁,日子过得像村口那条浑浊的小河,波澜不惊。老周是个木讷的庄稼汉,除了下地干活就是沉默,家里的事从不多问,也从不会说一句软话。而陈强不一样,他是镇上供销社的会计,会给她带城里的水果糖,会夸她梳的发髻好看,会在她委屈的时候拍着她的背说“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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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老周又因为她多给了娘家两斤白面跟她冷战,缩在炕头另一边背对着她。李秀兰看着他宽厚却冰冷的脊背,想起陈强下午塞给她的那张电影票,心里的火苗“噌”地就烧了起来。她连夜收拾了几件衣裳,趁着月色,跟着在村口等她的陈强走了。
走的时候,她没敢回头。她知道屋里还睡着刚上小学的儿子小斌,可她总觉得,日子还长,等她跟陈强把日子过好了,再回来接孩子也不迟。她以为陈强会给她一个不一样的人生,可没想到,同居的日子,不过是换了个地方重复柴米油盐。
陈强起初对她是好,可没过几年,新鲜劲过了,他的脾气也露了出来。他会因为她做饭咸了摔筷子,会因为她跟别的男人多说一句话就冷战,甚至跟供销社的女同事眉来眼去。李秀兰心里委屈,可她没脸回头——她是跟着别的男人跑的,回了村,唾沫星子都能把她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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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27年,她像个没有根的浮萍。陈强一直没跟她领证,说怕影响孩子前途,她信了。直到去年冬天,陈强突发脑溢血,瘫在了床上。他的儿女赶来,把他接回了家,指着李秀兰的鼻子骂她“狐狸精”,说她占了陈强这么多年便宜,最后扔给她几百块钱,就让她卷铺盖走人。
那一刻,李秀兰才明白,她这27年,不过是别人家里多余的影子。走在寒风里,她不知道该去哪里,最后,脚步不自觉地就朝着老家的方向挪。她想老周了,想那个虽然木讷却从不会让她挨饿受冻的男人,想那个她亲手丢下的家。
她一路打听着回来,听说老周这些年一直没再娶,一个人把儿子小斌拉扯大。儿子后来娶了媳妇,生了一对双胞胎,日子过得挺红火。李秀兰心里又酸又暖,酸的是她错过了儿子的成长,暖的是老周还在,家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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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现在,门里的欢声笑语,却让她望而却步。她是不是太自私了?当年说走就走,现在老了,落魄了,就想回来找个依靠?
就在她犹豫的时候,门“吱呀”一声开了。老周端着一个空碗出来,抬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李秀兰。他愣了一下,手里的碗“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你……你回来了?”老周的声音有些颤抖,头发已经全白了,脸上的皱纹像沟壑一样深,可那双眼睛,还是和当年一样,带着温和的光。
屋里的人听到动静,都跑了出来。儿子小斌走在最前面,他看着李秀兰,眼神复杂,有惊讶,有陌生,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埋怨。“妈?”他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有些干涩。
李秀兰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她哽咽着说:“小斌,妈回来了……”
小斌的媳妇拉了拉小斌的胳膊,对着李秀兰露出一个有些拘谨的笑容:“妈,您快进来吧,外面冷。”
双胞胎孩子躲在妈妈身后,好奇地打量着李秀兰。李秀兰看着这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家伙,心里像被什么填满了,又酸又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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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屋,屋里摆着一张大圆桌,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老周搓着手,有些局促地说:“你坐,快坐,我去给你盛碗饭。”
李秀兰坐下,看着满桌的菜,有她当年最爱吃的红烧肉,还有炒青菜,都是她熟悉的味道。小斌的媳妇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妈,您一路上累了吧?先喝点水暖暖身子。”
“我……”李秀兰张了张嘴,想说对不起,想说她这些年的愧疚,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小斌叹了口气,开口道:“妈,当年的事,都过去了。我爸这些年,心里一直惦记着你。”
老周端着一碗饭走过来,放在李秀兰面前:“吃吧,别饿坏了。你走了之后,我总想着,你一个女人在外头,肯定受了不少苦。”
李秀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还是当年的味道,可她却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好吃。眼泪掉进碗里,她一边哭,一边往嘴里扒饭。
“老周,对不起,当年是我糊涂,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小斌……”她终于说出了那句憋了27年的道歉。
老周摆了摆手:“都过去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他的眼睛也红了,“我知道你当年心里委屈,是我不好,不会说话,不会哄你开心。这些年,我总盼着你能回来,就算你不回来,我也希望你能过得好。”
小斌看着父母,也红了眼眶:“妈,过去的事,咱们就不提了。以后,你就跟我们一起过,咱们一家团圆。”
李秀兰抬起头,看着老周,看着儿子,看着儿媳和两个可爱的孙子,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她知道,她错过了27年,可幸好,还来得及。
晚上,老周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李秀兰住。房间里铺着干净的被褥,还放着一个暖水袋。“你身子弱,晚上别着凉了。”老周说完,就转身走了,还是像当年一样,不善言辞,却把所有的关心都藏在行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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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兰躺在暖和的被窝里,看着窗外的月光,心里暖暖的。她想起当年跟着陈强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月光,可那时候的月光是冷的,现在的月光,却是暖的。
第二天一早,李秀兰早早地起了床,帮着儿媳做饭。她学着给孙子穿衣服,陪他们玩游戏,看着老周在院子里劈柴,儿子去地里干活,心里充满了踏实。
有一天,老周从镇上回来,手里拿着一个红本本,递给李秀兰。李秀兰打开一看,是结婚证,上面贴着她和老周的照片,照片上的老周笑得很开心,她也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当年没给你一个像样的婚礼,现在补上。”老周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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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秀兰拿着结婚证,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是幸福的眼泪。她靠在老周的肩膀上,轻声说:“老周,这辈子,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老周拍了拍她的背:“嗯,不离开,咱们一起好好过日子,安享晚年。”
日子一天天过去,李秀兰渐渐融入了这个家。她会给老周缝补衣服,会给儿媳带孩子,会跟老周一起去地里干活,傍晚的时候,一家人坐在院子里,看着夕阳,聊着家常,欢声笑语不断。
李秀兰常常会想,如果当年没有走那一步,该多好。可她也明白,人生没有回头路,幸好,她最终还是找到了回家的路。她知道,真正的幸福,不是轰轰烈烈的爱情,而是平平淡淡的陪伴,是无论你走多远,总有一个人在原地等你,总有一个家为你敞开大门。
后来,村里有人问起她这些年的经历,她总是笑着说:“年轻的时候糊涂,走错了路,幸好,家里人没放弃我,老周没放弃我。人啊,这辈子,最重要的就是守住自己的家,守住身边的人。”
是啊,家是什么?家不是一座房子,而是有你爱的人,有爱你的人,有欢声笑语,有温暖陪伴。无论走多远,无论遇到多少风雨,只要家还在,只要爱的人还在,就有归途,就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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