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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68岁退休金6800,相亲59岁女子,我:生活费我全包,她: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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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雅琴把那张银行卡推到我面前时,我花了整整十秒钟,才明白过来,我们之间,可能要结束了。

卡是普通的储蓄卡,里面的数额,她用一张小纸条写得清清楚楚,五万六千八百块。她说,这是过去两年,我花在她身上的所有“生活费”,一笔笔,她都记着。

整整两年,七百多个日日夜夜,我以为我用我每月6800块的退休金,用我自认为的体贴和慷慨,为我们俩的晚年生活筑起了一道最坚固的屏障。我把我的工资卡、我的房产证、我的一切都恨不得摊开来给她看,就像一个急于向心上人证明自己“有能力”的毛头小子。我天真地以为,“生活费我全包”这六个字,是定心丸,是承诺,是老年人世界里最实在的浪漫。

可现在我才明白,我可能从一开始就错了。错得离谱。那天的阳光,其实和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一样好。

第1章 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

那年我68岁,老伴走了三年,房子里空得能听见回声。儿子陈磊事业有成,在省城安了家,一年到头也回不来几次。偌大的三居室里,除了墙上老伴的黑白照片,就只剩下我,和一个越来越不中用的身体。

孤独这东西,年轻时觉得矫情,老了才知道,它像潮湿天气里的关节炎,说不上要命,但时时刻刻都在那儿,隐隐作痛。

邻居张姐是个热心肠,看我整天对着电视发呆,三天两头往我这儿跑,劝我:“老陈,你这条件,再找个伴儿多好。一个人多冷清啊。”

我总是摆摆手,说“麻烦”,心里却不是没动过念头。我图什么呢?不图别的,就图家里能有点热乎气,晚上能有个人说说话,生病了身边能有口热水喝。

张姐给我介绍的就是方雅琴。59岁,比我小了快一轮。退休前是商场售货员,丈夫前些年得急病走了,女儿嫁在外地,也是一个人过。张姐把她的照片拿给我看,照片上的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衬衫,头发烫着得体的小卷,笑起来眼角有细纹,但很温和。

“人干净,利索,性格也好,就是……条件一般。”张姐说得含蓄,“她退休金不高,一个月不到三千,女儿家日子也紧巴,所以她现在还在超市打零工补贴家用。”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对于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这些都是摆在台面上的事,没什么好遮掩的。

见面的地点约在公园的相亲角,不是那种闹哄哄的地方,是旁边一个安静的茶馆。我提前半小时就到了,要了一壶龙井,心里有点像当年第一次去厂里报到,揣着点莫名的紧张。

方雅琴是踩着点来的。她真人比照片上要清瘦一些,但气色很好,那件浅蓝色衬衫洗得有点发白,但熨烫得一丝不苟,手腕上戴着一只银镯子,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她在我对面坐下,有些拘谨地笑了笑:“陈大哥,让你久等了。”

“没,我也刚到。”我给她倒了杯茶,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她先开了口,聊的都是些家常。她的女儿,我的儿子,彼此的退休生活,身体状况。她的声音很轻,但吐字清晰,说话的时候会认真地看着你的眼睛,让你觉得被尊重。

我发现她有个小习惯,茶杯里的水喝了一半,就会自己续上,不麻烦我。桌上的瓜子壳,她都整齐地放在自己面前的小碟子里。这些小细节让我对她的好感又多了几分。这是一个懂得生活,也懂得尊重别人的女人。

聊了大概一个多钟头,气氛渐渐轻松起来。我看着她,心里盘算着。我的退休金6800,在这个三线城市里,算得上是相当优渥的。我有一套无贷的三居室,还有一些积蓄。我想要的,是一个能安安稳稳陪我过日子的人。而她,经济条件不算好,但人品、相貌、谈吐,我都觉得很舒服。

我决定把话挑明了说。老年人谈感情,绕弯子没意思,也浪费时间。

“雅琴,我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清了清嗓子,身体微微前倾,“张姐应该也跟你说了我的情况。我这人呢,别的本事没有,就是经济上还算宽裕。我老伴走了以后,这家里冷清得不行,就想找个人,搭个伴儿,一起过日子。”

方雅琴静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端着茶杯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杯壁。

我深吸一口气,抛出了我准备好的“橄榄枝”,也是我自认为最大的诚意:“你要是愿意跟我在一起,你那个零工就别去干了,太辛苦。往后家里的所有开销,柴米油盐,水电煤气,包括你自己的零花钱,都算我的。生活费,我全包了。你什么都不用操心,就安安心心在家,咱们俩好好过日子。”

我说完,心里有点忐忑,生怕这话显得太功利,伤了她的自尊。毕竟,对于一个有骨气的女人来说,直接谈钱,总归是有点冒犯的。

我甚至准备好了她可能会有的几种反应:委婉的拒绝,或者需要时间考虑。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方雅琴沉默了几秒钟,然后抬起头,对我露出了一个非常灿烂的笑容。那笑容里没有丝毫的扭捏和犹豫,反而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她干脆利落地说了一个字:“行。”

然后,她又补充了一句,像是为了加强语气:“陈大哥,你这人实在,我喜欢。就这么定了,痛快!”

她的“痛快”,让我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我当时觉得,我找到了一个和我一样实在、不虚伪的女人。我们就像两个签合同的生意人,把条件摆在明面上,一拍即合。我提供物质保障,她提供陪伴和家的温暖,这是一场多么公平、多么心照不宣的交易啊。

我以为,我们的晚年生活,就会像这次见面一样,简单,明了,没有任何麻烦。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的阳光透过茶馆的玻璃窗,照在她浅蓝色的衬衫上,泛着一层柔和的光晕。而我,被那份“痛快”和那层光晕迷了眼,完全没有看清,她笑容背后,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某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第2章 温水煮蛙的“全包”生活

方雅琴搬进我家那天,是个周末。她东西不多,一个拉杆箱,两个大号的编织袋。我本想开车去接她,她却坚持自己坐公交车过来,说不想麻烦我。

她一进门,没先收拾自己的东西,而是挽起袖子,把整个家彻底打扫了一遍。我那套住了快二十年的三居室,被她用一下午的时间,收拾得窗明几净,连空气里都飘着一股淡淡的洗衣粉清香。

晚饭是她做的,四菜一汤,都是些家常菜,但味道出奇的好。尤其是那道番茄炒蛋,酸甜适中,火候恰到好处。我吃得心满意足,忍不住感慨:“雅琴,你这手艺,比外面馆子强多了。”

她系着围裙,在厨房和餐厅间忙碌,脸上带着满足的笑:“你喜欢吃就行。以后你想吃什么,就跟我说。”

那一刻,看着饭桌上的热气,听着厨房里的水声,我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个家,又活过来了。老伴走后那三年的孤寂,仿佛被这顿饭的热气给驱散了。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我兑现了我的承诺。

第二天一早,我就给了她一张银行卡,告诉她密码,说:“这里面有两万块钱,是家里的生活费,你拿着。买菜、买日用品,随便花,不够了就跟我说,我再往里打。”

她起初推辞了一下,说用不了这么多。

我把卡硬塞到她手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拿着。说了我全包,就得像个样。你别跟我客气,客气就生分了。”

她这才收下,低声说了句“谢谢”。

从那天起,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默契的模式。我负责“主外”,虽然我只是个退休老头,但家里的所有经济大权,都在我手里。她负责“主内”,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T条,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我的衬衫永远是干净的,带着阳光的味道;我的茶杯里永远是泡好的热茶;我有点咳嗽,桌上第二天就会出现一碗冰糖雪梨。她就像一个精密的仪器,准确地捕捉到我所有的需求,并且提前满足。

我享受着这种无微不至的照顾,心里充满了得意。我觉得我的决定无比正确。我用我的退休金,换来了一个温暖的家和一个体贴的伴侣,这笔“投资”太值了。

为了显示我的慷慨,我时常会主动给她一些“惊喜”。

看到邻居王大妈买了件新羊毛衫,我第二天就拉着雅琴去商场,给她挑了件更贵的,一千多块,眼都没眨一下。“喜欢吗?喜欢就买了。别心疼钱,我的钱,就是给你花的。”我在收银台前豪气地刷卡,享受着她眼中那份小小的惊讶和感激。

她女儿从外地寄来土特产,我隔天就去超市,买来更高级的进口水果和营养品,让她给女儿寄回去。“让你女儿也知道,你在这边过得好,别让她担心。”我把东西递给她,语气里充满了施予者的满足感。

每个月,除了生活费,我还会额外再给她两千块钱,放在一个信封里,说是给她的“零花钱”。

“这钱你自己留着,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跟我报账。”我把信封放在她床头,说得云淡风轻。

她总是默默地收下,说一句“你对我真好”。

我们的日子,在外人看来,简直是老年伴侣的典范。邻居张姐每次见到我,都笑得合不拢嘴:“老陈,你可真有福气,找了雅琴这么好的女人。你看你现在,气色多好,人都年轻了十岁。”

我听着这些话,心里美滋滋的。我觉得我不仅给了方雅琴一个安稳的晚年,也给了自己一个体面的晚年。

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方雅琴的话,好像越来越少了。

我们一起看电视,我对着新闻里的事高谈阔论,她只是“嗯”、“是啊”地附和着,眼睛却盯着电视屏幕,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给她买了新衣服,她会说“谢谢”,然后收进衣柜,但很少见她穿出来。我问她为什么不穿,她说“场合不对,太贵了,怕弄脏”。

我给她的零花钱,她好像也从来没动过。有一次我无意中拉开她床头的抽屉,看到那几个信封都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码得整整齐齐。

我开始觉得有些烦躁。我为她付出了这么多,她为什么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给她的,难道还不够多吗?

有一次,我们去逛超市,她在一个卖丝巾的摊位前停了很久,拿起一条墨绿色的丝巾,在镜子前比了又比,眼神里满是喜爱。

我走过去,拿起丝巾看了看价签,一百二十八块。

“喜欢就买吧。”我说。

她却立刻把丝巾放下了,摇摇头说:“算了,我丝巾有好几条了,不缺这个。”

“不缺也买,我给你买。”我坚持道。

“不用了,真不用了。”她拉着我的胳膊就走,语气里有一丝不容置喙的坚决。

走出超市的时候,我心里很不舒服。一百多块钱的东西,我难道还买不起吗?她为什么连这点小小的愿望都不肯让我满足?是不好意思,还是……瞧不起我这点钱?

那种感觉,就像你精心准备了一桌大餐,客人却只肯吃一碗白饭,还说“这样就很好”。这让你觉得,你的所有付出,都像一场滑稽的独角戏。

水温在不知不觉中升高,而我,就是那只在温水里待得太久,已经察觉不到危险的青蛙。我只觉得水很暖和,很舒服,却不知道,这种看似安逸的“全包”生活,正在慢慢地、无声地,侵蚀着我们之间最宝贵的东西。

第3章 一笔无法“全包”的钱

真正的裂痕,出现在我们在一起一年多之后。导火索是方雅琴的女儿,林晓晓。

晓晓在省城工作,和丈夫一起攒了好几年钱,准备买套小户型的房子,但首付还差一截。这事儿雅琴跟我提过几次,每次都唉声叹气,说心疼女儿压力大。

我当时拍着胸脯说:“多大点事儿!差多少?跟我说,我来想办法。”

雅琴总是摇摇头,说:“这是他们年轻人的事,我们老的帮不上什么大忙。”

我以为她只是客气。在我看来,既然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那她的女儿,也算是我的半个女儿。帮衬一下,是理所应当的。我的钱,不就是用来解决这些问题的吗?

那天晚上,雅琴在房间里打了很久的电话,我隐约听到是晓晓打来的,好像是看中了一套房子,催着他们尽快交定金。

挂了电话,雅琴从房间里出来,脸色有些凝重。她在我身边坐下,犹豫了很久,才开口。

“建国,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说吧,什么事这么严肃。”我放下手里的报纸。

“晓晓他们……看中了一套房子,首付还差五万块钱。我想……我想把我自己的那点积蓄拿出来,先给他们凑上。”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征求我的同意。

我听了,心里顿时有点不舒服。

“你的积蓄?”我皱了皱眉,“你那点钱,不是说留着养老的吗?再说了,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家里有事我来扛。这五万块钱,我出。”

我说着,就要起身去拿我的存折。

“别!”雅琴一把拉住我,急了,“建国,你听我说。这是我们家的事,是我和我女儿之间的事,怎么能用你的钱?”

她这句话,像一根针,猝不及 ઉ地扎在我心上。

“什么叫‘我们家’?什么叫‘我的钱’?”我的火气一下子就上来了,“方雅琴,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难道还没成一家人吗?我的钱,不就是我们这个家的钱吗?你跟我分得这么清楚,是什么意思?”

我感觉自己被冒犯了。我一直以为,“我全包”是一种担当,一种爱护。但在她这里,似乎变成了一道清晰的界限,把“我”和“她”隔得清清楚楚。

“我不是那个意思。”雅琴的眼圈有点红了,“建国,我真的很感谢你这一年多对我的照顾。但是,这是我作为母亲的责任。晓晓是我女儿,她有困难,我这个当妈的,理应倾尽所有去帮她。我不能心安理得地拿着你的钱,去给我女儿买房子。这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我提高了音量,胸口憋着一股气,“你跟我在一起,你的人就是我的人,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女儿有困难,我这个做长辈的帮一把,天经地义!你现在跟我说要用你自己的钱,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人靠不住?还是觉得花我的钱,让你没面子?”

我的话可能说得重了。方雅琴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她嘴唇哆嗦着,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最后,她只是低着头,轻声说:“我……我就是觉得,应该这样。”

“应该哪样?”我追问,不依不饶,“你那点钱,给了晓晓,你自己怎么办?以后万一生个病,手里没钱,你慌不慌?你是不是忘了,你说过以后都听我的?”

“我没忘……”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可是这件事,我必须自己做主。”

“自己做主?”我冷笑一声,“方雅琴,你住着我的房子,花着我的钱,现在跟我说你要自己做主?你是不是觉得我陈建国太好说话了?”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

这话太伤人了,太刻薄了。它赤裸裸地揭示了我们之间那种不平等的关系,像是在提醒她,她在我这里,不过是一个被供养者的角色。

果然,方雅琴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她的眼睛里,充满了震惊、失望,还有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被深深刺伤的屈辱。

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们俩就这么对视着,沉默着。墙上的挂钟滴答作响,每一下,都像敲在我的心上。

良久,她站起身,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轻轻地关上了门。

那一晚,我们分房睡了。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里五味杂陈。我既后悔自己说了重话,又觉得委屈。我明明是一片好心,想为她分忧解难,为什么到头来,却成了我的不是?

难道我对她还不够好吗?我把她当成老伴,想把她的一切都包揽下来,让她无忧无虑,这有错吗?

她为什么就不能安安心心地接受我的好意呢?为什么非要分什么“你的”、“我的”?

那一刻,我忽然意识到,那五万块钱,不仅仅是钱。它像一个棱镜,折射出了我们之间一直被掩盖着的问题。我以为我们是亲密无间的伴侣,但在她心里,我们之间,或许一直隔着一堵看不见的墙。而那堵墙,就是我引以为傲的,“我全包”的承诺。

第4章 账本上的温情与冰冷

那次争吵之后,我们之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冷战。

虽然第二天早上,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准备了早餐,我也像往常一样把钱放在餐桌上,但谁都没有再提那五万块钱的事。我们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个话题,也避开彼此的眼神。

家里的气氛变得很奇怪。她依然在忙碌,洗衣,做饭,打扫,把一切都料理得妥妥当帖。但我能感觉到,她只是在履行一种职责,一种……类似于保姆的职责。她不再在晚饭后跟我聊电视里的新闻,也不再在我看报纸时给我递上老花镜。我们成了同一个屋檐下,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心里憋着一股劲。我固执地认为我没有错。我认为是她太敏感,太见外。为了证明我的“慷慨”和“大度”,我开始变本加厉地用钱来表达我的“关心”。

我不再只是给她零花钱,而是开始给她买各种东西。今天买一条金项链,明天买一件名牌大衣。我把那些包装精美的盒子递给她,用一种不容拒绝的口吻说:“拿着,我给你买的。”

我想用这些物质的东西,来填补我们之间的裂痕,来证明我的爱意。我想让她明白,跟着我,她什么都不缺。

她每次都默默地收下,说一声“谢谢”,然后把东西放进柜子,再也没有拿出来过。那些昂贵的礼物,就像一块块石头,没有填平我们之间的沟壑,反而把它越堆越高。

一天下午,我午睡醒来,发现她不在家。我走到她的房间,想看看她是不是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帮忙收拾。她的房门没关严,我鬼使神差地推门走了进去。

她的房间总是那么整洁。桌子上,放着一个笔记本。我认得那个本子,是很普通的那种学生作业本。

我走过去,好奇地翻开了。

第一页,用娟秀的字迹写着:2021年10月12日,晴。

下面记录着:

买菜(五花肉、青菜、鸡蛋):32.5元

水电煤气费(预估):10元

陈大哥给的卡支出:42.5元

我愣住了。

我一页一页地翻下去,整整一个本子,密密麻麻,记满了从她搬进来到现在的每一笔开销。哪一天,买了什么菜,花了多少钱;哪一天,交了水电费,多少钱;哪一天,我给她买了衣服,她会估算一个价格记上;甚至我每个月给她的两千块零花钱,她都一笔一笔记着“陈大哥给,2000元”,但后面没有任何支出记录。

每一笔账,都清清楚楚。凡是用我给的卡里支出的,她都用红笔标注出来。

我拿着那个账本,手不住地颤抖。

我一直以为,我给她的钱,她都高高兴兴地花了。我一直以为,她享受着我提供的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可我从来不知道,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她竟然在用这样一种方式,和我划清界限。

这个账本,就像一面冰冷的镜子,照出了我自以为是的慷慨和温情背后,是多么的可笑和可悲。我以为我是在“包养”一个家,而她,却像一个尽职尽责的会计,冷静地记录下每一笔“债务”。

我忽然想起她女儿那五万块钱的事。我瞬间明白了。她不是不领我的情,她是不能心安理得地用“我的钱”去填“她的窟窿”。因为在她心里,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真正的整体。

我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

这两年,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我把她从一个需要为生计奔波但独立的女人,变成了一个住在我家里,靠我施舍,连买一条一百块的丝巾都要犹豫再三的“附庸”。我剥夺了她的独立,践踏了她的尊严,还自以为是地认为这是对她最好的爱护。

我错了,错得彻彻底底。

我正失神地站着,门开了,方雅琴提着一袋子菜走了进来。她看到我手里的账本,脸色“唰”地一下变得惨白。

她快步走过来,一把夺过本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像是被我发现了她最不堪的秘密。

“你……你都看到了?”她的声音发抖。

我看着她,喉咙发干,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陈建国,”她抬起头,眼睛红得像兔子,里面有委屈,有愤怒,但更多的是一种决绝,“我们谈谈吧。”

第5章 一张银行卡,一封“分手信”

我们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中间隔着一个茶几的距离,却像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鸿沟。

那个账本,被她放在茶几中央,像一个沉默的审判官。

“建国,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方雅琴先开了口,声音很平静,但平静得让人心慌,“这两年,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她顿了顿,指着那个账本,说:“但我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花你的钱。我记下这些,是想让自己心里有个数。我不想老了老了,活成一个需要靠别人养着才能过活的人。”

“雅琴,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急切地想解释,“我只是想让你过得好一点,轻松一点。”

“我知道。”她打断我,“我知道你的初衷是好的。可是,建国,你想过没有,你给我的这种‘好’,是什么样的?”

她看着我,一字一句地说:“你让我辞掉工作,住进你的房子,用你的钱。你包办了我生活的一切,也剥夺了我生活的一切。我不用再为几块钱的菜价跟人讨价还价,但也失去了自己赚钱买一条喜欢丝巾的底气。我不用再挤公交车,但也失去了决定自己去哪里的自由。我每天的生活,就是围着你转,想着你今天想吃什么,你的衣服该不该洗了。我成了一个功能,一个‘伴侣’的功能,而不是方雅琴这个人。”

她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小锤子,敲在我的心上,让我无力反驳。

“尤其是上次晓晓买房子的事,你那句话,我一辈子都忘不了。”她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你住着我的房子,花着我的钱,现在跟我说你要自己做主?’……是啊,你说得对。我住着你的房子,花着你的钱,我还有什么资格谈尊严,谈做主?”

“我……我那是气话,我不是真心的……”我慌乱地辩解。

“可气话,往往才是真心话。”她惨然一笑,“建国,我们都是从苦日子里过来的人。我穷过,苦过,但我从来没丢掉过自己的骨气。我以为找个伴儿,是两个人相互扶持,相互取暖。我给你做饭,你陪我说话,我们像两棵挨在一起的树,各自独立,又共同抵御风雨。可我没想到,在你这里,我成了一根需要依附你这棵大树才能活下去的藤。”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

然后,她从口袋里,掏出了那张银行卡,轻轻地推到了我的面前。

就是我故事开头的那一幕。

“这张卡里,有五万六千八百块钱。”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斤的重量,“我算过了,这两年,你给我的生活费、零花钱,还有给我买的那些东西,折算了一下,大概就是这个数。这是我这些年攒下的所有积蓄,还有我跟我女儿借的一点。现在,我还给你。”

我像被雷击中一样,呆呆地看着那张卡。

“你这是干什么?”我声音沙哑地问。

“我们不合适。”她说,“建国,我想要的,你给不了。你想要的,我也做不到。与其这样相互折磨,不如……就到这里吧。”

她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她生活了两年的家,眼神里有不舍,但更多的是解脱。

“你给我买的那些东西,我都没带走,都放在柜子里了。我自己的东西,已经收拾好了。”

她说完,转身就往门口走。

我猛地站起来,冲过去,堵在门口,声音里带着哀求:“雅琴,你别走!是我错了,我全都错了!你别走,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她摇了摇头,脸上泪痕未干,眼神却异常坚定。

“建国,破了的镜子,粘不起来了。有些事,发生了,就回不去了。”

她绕开我,拉开了门。

“保重。”

门,在我面前,被轻轻地关上了。

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客厅里,看着茶几上那张银行卡,和那本写满了冰冷数字的账本。我这才明白,我用钱筑起的,不是温暖的家,而是一座金碧辉煌的牢笼。我囚禁了她,也困住了我自己。

而她今天,用她全部的积蓄和尊严,为自己办理了“越狱”手续。

第6章 一个人的晚餐

方雅琴走后的第一个星期,我过得浑浑噩噩。

房子又恢复了她来之前的空旷和死寂,甚至比以前更甚。因为如今这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都残留着她生活过的痕迹。

厨房里,灶台上还放着她用了一半的酱油瓶;阳台上,晾衣绳上还夹着她忘了收的夹子;我的床头柜上,那杯她每晚都会给我准备好的温水,现在空了。

最让我难受的,是那张餐桌。

以前,每天到了饭点,桌上总是摆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她会一边给我盛饭,一边絮叨着今天菜市场的菜价。而现在,我只能从冰箱里拿出剩菜,在微波炉里转一下,一个人对着空荡荡的对面,食不知味。

我第一次发现,原来没有了方雅琴,6800块的退休金,买不来一碗热汤的温暖。

儿子陈磊打来电话,听出我声音不对劲,问我出了什么事。

我犹豫了半天,还是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原原本本地跟他说了。我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站在我这边,安慰我几句。

没想到,陈磊在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然后叹了口气,说了一句让我醍醐灌顶的话。

“爸,您有没有想过,您对雅琴阿姨,不是在爱她,而是在‘补偿’。”

“补偿?补偿什么?”我不解。

“补偿您自己。”陈磊的声音很平静,“妈走得早,您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心里其实很没安全感。您害怕孤独,害怕老了没人管。所以您遇到雅琴阿姨,就想用您最有优势的东西——钱,去把她牢牢地拴在身边。”

“您以为‘我全包了’,她就离不开您了。您给她买东西,不是因为她需要,而是因为您需要通过这种‘施予’来获得一种控制感和安全感。您不是在找一个平等的伴侣,爸,您是在找一个能让您安心的‘附属品’。”

“您总说雅琴阿姨跟您见外,可您有没有想过,是您自己先用钱,在你们之间划下了一道鸿沟?您把她放在了一个需要被供养、被施舍的位置上,又怎么能要求她跟您推心置腹,像一家人一样平等相处呢?”

儿子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我一直不愿承认的、隐藏在内心深处的自私和怯懦。

是啊,我哪里是在爱她。我不过是打着“为你好”的旗号,满足着自己那点可怜的掌控欲。我害怕她离开,害怕重回孤单,所以我用钱给她戴上枷锁,以为这样就能万无一失。

我甚至,还在潜意识里,拿她和我过世的老伴做比较。我希望她能像老伴一样,完全地依赖我,崇拜我,把我的话当成圣旨。当她表现出独立和主见的时候,我就感到被冒犯,被挑战。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又回到了和方雅琴第一次见面的那个茶馆。她还是穿着那件浅蓝色的衬衫,对我笑着说:“陈大哥,你这人实在,我喜欢。”

我急切地对她说:“雅琴,我错了,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这一次,我不要全包了,我们AA制,好不好?”

她笑着摇了摇头,身影渐渐变得模糊,消失在了阳光里。

我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窗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我拿起手机,翻出方雅琴的电话号码。那个号码,我这几天拨了无数次,但每一次,都在接通前挂断了。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她是否还愿意见我。

但这一次,我没有犹豫。我必须去找到她,不是为了挽回,而是为了道歉。

为了我那可笑的自尊,和我那迟来的醒悟。

第7章 一碗加了醋的面

我打听到方雅琴现在住在她女儿林晓晓家。晓晓他们买的房子还没交房,暂时租住在一个老旧的小区里。

我按照地址找过去,心里七上八下。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的女儿。

我在楼下徘徊了很久,手里提着一袋水果,沉甸甸的,像我的心情。

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的时候,我看到了方雅琴。她提着一个菜篮子,从小区门口走了进来。她比前些天更清瘦了,脸色也有些憔悴,但眼神却很平静。

看到我,她明显愣了一下,脚步顿住了。

“建国……大哥,你怎么来了?”她的称呼,从“建国”又变回了客气的“建国大哥”。

“我……我来看看你。”我走上前,把水果递给她,“我……给你带了点水果。”

她没有接,只是看着我,说:“我们已经两清了,你不用这样的。”

“不是的,雅琴。”我急了,鼓起这辈子最大的勇气,看着她的眼睛,诚恳地说:“我是来道歉的。对不起,以前是我混蛋,是我太自以为是,说了那么多伤你的话,做了那么多伤你的事。我……我就是个不懂得尊重人的老顽固。”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一个快七十岁的老头,在公共场合这样低头认错,路过的人都投来异样的目光。

方雅琴的眼圈也红了。她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她会转身就走。

最后,她轻轻叹了口气,说:“……先进来吧。”

晓晓的租的房子不大,但收拾得很干净。晓晓和她丈夫都在上班,家里只有雅琴一个人。

她给我倒了杯水,气氛依然很尴尬。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重复着:“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方雅琴看着我,忽然问:“你……吃饭了吗?”

我摇摇头。其实我早就没了胃口。

“等着。”

她起身走进了厨房。很快,里面传来了切菜和烧水的声音。

不一会儿,她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了出来,放在我面前。是一碗很简单的青菜鸡蛋面,上面卧着一个金黄的荷包蛋。

“家里没什么菜了,你先将就吃点。”

我拿起筷子,挑起一撮面,送进嘴里。

面条很劲道,汤很鲜。但是……有点酸。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醋放多了。我记得很清楚,她以前做的面,从来不会放这么多醋。

我抬起头,看到她正紧张地看着我。

我笑了,是发自内心的笑。我把那口面咽下去,然后对她说:“好吃。就是……醋好像放多了点。”

她也愣住了,随即,脸上露出了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那是我们吵架以来,她第一次对我笑。

“哎呀,你看我这记性,肯定是刚才手抖了。”她有些手足无措。

“没事,我就喜欢吃酸的。”我说着,又大口地吃了起来。

那碗放多了醋的面,酸得我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但我却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一碗面。

因为我知道,她不是手抖,她是心里还乱着。一个心里乱了的厨师,是做不好饭的。而她还愿意为我这个让她心乱的人做一碗面,这已经说明了一切。

吃完面,我把碗筷收拾好,坚持要自己去洗。

在厨房里,我一边洗碗,一边对站在门口的她说:“雅琴,那张卡,我不能要。那笔钱,是你养老的本钱,是你给女儿的底气。我以前混蛋,想用钱把你捆住,现在我明白了,人跟人之间,最要紧的,不是钱,是心。”

我转过身,擦干手,看着她:“我今天来,不是非要求你跟我回去。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真的知道错了。如果你还愿意给我一个机会,我们……重新开始。这一次,我们不谈‘全包’,我们谈‘一起’。家里的开销,我们一起分担,你的钱是你的,我的钱是我的,家里的钱是家里的。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我们做平等的、相互尊重的伴侣,好不好?”

方雅琴静静地听着,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

第8章 最好的“合伙人”

方雅琴最终还是跟我回来了。

没有盛大的仪式,就像她当初搬来时一样,简简单单。不同的是,这一次,是我开着车,郑重地把她和她的行李,一起接回了“我们”的家。

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那张银行卡和那个账本。

我把卡还给了她,态度坚决。她推辞不过,只好收下。然后,她当着我的面,把那个记满了两年开销的账本,一页一页地撕掉,扔进了垃圾桶。

“都过去了。”她说。

“过去了。”我点点头。

我们的生活,开始了新的模式。

我们去银行开了一个联名账户。每个月,我往里面存四千块,她存两千块。家里所有的公共开销,都从这个账户里出。买菜,交水电费,她拿着联名卡去刷,每一笔消费,我们俩的手机上都会收到通知。一切都变得透明、公开。

剩下的钱,都是我们各自的。我的钱,我存着,偶尔给儿子孙子买点东西。她的钱,她也自己攒着,她说要给未来的外孙准备一个大红包。

她又开始去超市打那份零工了。我起初有点不乐意,觉得她太辛苦。

她却笑着对我说:“建国,这不一样了。以前去打工,是为了生计,心里是苦的。现在去,是为了一份念想,一份价值。我每天跟那些小年轻说说话,动动脑子,我觉得自己还没老,还没被社会淘汰,心里是踏实的。”

我看着她脸上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自信和活力,终于明白了,对于她来说,能自己赚钱,哪怕不多,也是一种尊严和底气。我学会了尊重她的选择。

她下班晚的时候,我会提前把饭菜做好。我的手艺当然比不上她,有时候炒糊了,有时候盐放多了,她却每次都吃得津津有味,夸我是“大厨”。

她用自己打工赚来的钱,给我们俩都报了一个老年大学的书法班。我们像小学生一样,背着书包,一起去上课,一起被老师批评“笔锋无力”。回家的路上,我们互相嘲笑对方写的字像鸡爪,笑得前仰后合。

她还用自己攒的钱,给我买了一件新夹克。不贵,三百多块,但那是我这两年穿过的,最暖和的一件衣服。

我们也吵架。为了晚饭是吃米饭还是吃馒头,为了电视是看新闻还是看连续剧。但我们不再像以前那样,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委曲求全。我们会争论,会辩解,甚至会互相赌气。但最后,总有一个人会先服软,递上一个削好的苹果,说一句:“好了好了,听你的。”

家里的气氛,前所未有的鲜活和生动。

有一次,邻居张姐来串门,看到方雅琴在厨房忙碌,而我坐在沙发上看报纸,她把我拉到一边,小声说:“老陈,你现在怎么还让雅琴出去工作啊?你那退休金,养她不是绰绰有余吗?”

我笑了笑,看着厨房里那个忙碌而快乐的背影,说:“张姐,我现在才明白,两个人过日子,不是谁养谁,也不是谁包了谁。我们是‘合伙人’,一起经营咱们这个家,谁也离不开谁。”

是啊,合伙人。这或许是老年伴侣之间,最好的关系。

我们不再是施予者和接受者,不再是供养者和依赖者。我们是两个独立的灵魂,因为缘分走到一起,共同出资,共同经营,共享收益,也共担风险。

我的退休金,依然是6800块,不多不少。但它对我而言,意义已经完全不同。它不再是我用来证明自己、控制关系的工具,而只是我作为这个家的“合伙人”之一,投入的资本。

而我得到的,是远比金钱更珍贵的东西——一个真正平等的爱人,一个充满欢声笑语的家,和一个安宁、踏实的晚年。

那天下午,阳光正好。我和方雅琴在阳台上,一起给新买的几盆兰花浇水。她哼着不成调的小曲,阳光洒在她微卷的头发上,镀上了一层金边。

我看着她,心里忽然觉得无比的富足。我知道,这一次,我是真的找到了那个可以陪我走到最后的人。而维系我们关系的,不再是那句看似豪爽的“我全包了”,而是那句平淡却有力的——“我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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