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读已故诗人灰娃诗歌《不要玫瑰》

与好诗，不期而遇！

原诗

不要玫瑰

文/灰娃

不　不要玫瑰　不用祭品

我的墓　常青藤日夜汹涌泪水

清明早上　唤春低唱　一只文豹

衔一盏灯来

匆匆赶来安顿歇息

我深思在自己墓地

回望所来足迹

深一脚　浅一脚

寻思那边我遗忘了什么

崖畔　光影　清水　风声

徘徊　徘徊

总是　总是寻找什么

我已告别受苦的尘寰

这儿远离熙攘的人世

白日里我听见　蟋蟀空寂鸣叫

黑夜里我听见　山水呜咽奔流

我有心跟山水悠悠流走

又恐怕山水一去不回头

启明星哟

风里露里　请以清光辉映

不要

不要向灵魂询问

1975年

赏析

今天分享的是已故诗人灰娃的诗《不要玫瑰》，这首诗是对死亡的歌唱，诗人是以已死之心对生命做的告别幻想。诗歌以“不要”前后呼应，对于死后的自己，不再要求什么，从物质到精神，都没有什么值得留恋，仿佛与人世做了彻底的诀别。诗人将自己安顿于墓地，回顾生的过往，又展望死的未来，这种时空穿梭的幻想，显示了诗人思想的开阔、开放。从这首诗可以感受到诗人以真诚自然之心感受生命的存在，不过分要求，自给自足，体现出超然的境界。下面，结合诗歌进一步分析。

先看第一节，诗人用三个“不”叠加表现情感的强烈，对玫瑰和祭品的拒绝之坚定，几乎没有什么商量的余地。这说明诗人早已心生满足，借墓地的常青藤已获得足够的安慰。这句“常青藤日夜汹涌泪水”，仿佛在告慰诗人，所以诗人拒绝了人间的祭品。接着，又是意象群营造氛围，清明、唤春、文豹、灯，仿佛清明时节没有那么悲戚了，反而表现出旺盛的生命力和光明的象征，足见诗人内心的豁达和明亮。

再看第二节，这节写的是死亡和现实的链接。在墓地深思，回望生的来路，深一脚，浅一脚，有跌跌撞撞的意思，仿佛在说人间这一趟走得不容易。回望生时的岁月，这就如同做了一次深度告别。以死人的心态和视角观览人生，或许能够看得更清更淡。

接着是第三节，诗人大篇幅书写死亡后的感受，倒是得到了一丝清静和自由。前面先是寻思遗忘什么，列举了五类意象“崖畔、光影、清水、风声、徘徊”，都是与自然相关的意象，说明诗人遗忘的不是人世，而是与自然的亲近。接着又总是寻找，寻找的亦是与自然的亲近感。这是诗人生时的缺失，直到此刻在醒悟过来。

这两句“我已告别受苦的尘寰/这儿远离熙攘的人世”，起到转换的效果，在人间受尽了苦，在这儿远离人世，暗示了身心的解脱，似乎传递出一丝厌世的情绪，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了。对死亡的坚决，说明诗人生前遭受的苦难之深，给人生留下心理阴影。接着，诗人已一个死者的处境，再次感受世界的存在，这是超现实的想象。白日里听蟋蟀鸣叫，黑夜里听山水呜咽，心也跟着山水流走，这写的就是生前寻思或遗忘的，也是倾心寻找的自然感受，却在死后才感受到。这种超现实的写法有着很强的情感张力。最后，还担心山水一去不回头，又让启明星以清光为指引，反映了诗人心之所归就是墓地，那里是最安然的地方。

最后写“不要/不要向灵魂询问”，又是坚定地宣告，或许是不想向外界解释自己为何如此。不向灵魂询问，就是记灵魂自由。诗人不想带着任何心理负担离去。

整体来看，这首诗如同诗人的墓志铭，交待了自己的生前生后事，采用超现实的写作手法，为读者营造了独特的生命体验。本诗最为重要的是以死者的视角书写平常意象，感受自然不同，这种陌生化的意境营造，必然造成读者的思考。诗歌以清淡质朴的语言反映生死，诗人对人世的决绝和对死的超然态度，这是令人难以琢磨的，这关乎个人的生命体验程度。总体来说，这首诗看似简单，却有着深刻的思想性，值得品味。

抛砖引玉，就诗论诗，以写代学，至此，就结束了。如果您有不同的看法，欢迎评论区交流。

诗人简介

灰娃（1927—2025），本名赵翠娥，后改名理召。1927年生于陕西临潼。1939年到延安，就学于“儿童艺术学园”。1946年跟随部队转战晋冀鲁豫地区。两年多后身染重病，先后在南京、北京住院治疗。1955年入北京大学俄文系读书。1960年到北京编译社工作。1972年开始写诗。著有《山鬼故家》《灰娃的诗》《灰娃七章》《不要玫瑰》《灰娃诗全编》《我额头青枝绿叶》等。

往期诗评

格命草

格命草，自称诗者，读睡诗社创办人，《读睡诗选》主编，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主编出版诗集《读睡诗选之春暖花开》《读睡诗选之草长莺飞》，目前选评经典诗歌，名人名诗700余首，《格命草诗评（一）（二）（三）（四）（五）（六）（七）》已完成，诗评系列丛书正在持续创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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