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店名惹风波 公益诉讼守护“她”尊严

十月十四日，重庆一分院向市妇联回函反馈案件线索办理情况。

□中国妇女报全媒体记者张凌漪

　　新招牌已经全部安装到位，线上线下也都完成了更名……重庆市人民检察院第一分院（以下简称“一分院”）检察官看到眼前焕然一新的面馆招牌，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国庆长假后首个工作日，检察干警马不停蹄地回访位于江北区、两江新区的三家原“哈婆娘板凳面”馆。随着最后一块新店招牌安装完毕，这起由一块小小店招引发的民事公益诉讼案，历经三个月终于圆满落幕。

　　从妇联线索到检察初查

　　“‘哈婆娘’在我们这里不是骂人的话吗？怎么能成为馆子的招牌呢？”今年7月，重庆市妇联接到群众反映，主城核心区域陆续开张的三家“哈婆娘板凳面”店名让女性感到不适。

　　“我们初步研判认为，‘哈婆娘’系本地方言中贬低、侮辱妇女的词汇，三家餐饮店在公开场合及网络平台使用此词汇作为店名招牌，涉嫌损害妇女人格权益，希望司法机关督促纠正。”7月7日，市妇联以公函方式将这条线索正式移交给一分院。

　　一分院成立办案组展开初查。调查发现，这三家“哈婆娘板凳面”于2025年2月起相继在主城核心区域临街经营，该位置人流量大，且均在外卖平台使用该店名进行推广，影响范围不容小觑。

　　方言词汇中的公益损害认定

　　“我觉得‘哈婆娘’就是个口语词，没那么严重吧？”

　　“有时候朋友之间开玩笑也会用这个词。”

　　“但把它放在公共场所招牌上，算不算是对女性的贬损正常化、商业化？是不是损害公益？”

　　在检察官联席会上，关于“哈婆娘”一词是否构成公益诉讼意义上的“侵害妇女权益”，大家争论激烈。这正是本案的核心与难点——如何对一个方言词汇的情感色彩和法律定性作出令人信服的判断？

　　那就让证据说话。办案组决定启动一场关于方言规范、文明运用的专业论证。翻开《四川方言词典》《重庆方言词解》等权威工具书，上面明确记载：“哈”在川渝方言中常被视为“傻”的变音，有指代“傻、蠢、愣”之意。“‘哈婆娘’是川渝等西南地区带有方言色彩的词语，通常带有贬义，绝大多数语境下属于骂人词，在公共空间使用，必须极度谨慎，否则极易造成冒犯和不良社会影响。”西南大学方言学专家也向办案组提供了专家意见。

　　同时，市妇联还协助办案组向川渝3所高校文学语言专业以及本地居民，尤其是妇女群众发放了600份“哈婆娘”认知度调查问卷，得到的有效结果指出：83%的受访者支持严格约束在公共空间使用此类贬低女性的词汇。

　　7月28日，一分院认为该店名确实存在贬损妇女人格、损害社会公共利益的情形，正式立案。

　　一场温情的诉前和解

　　检察履职的目的并非惩罚，而是真正实现公益保护。考虑到本案侵权行为通过线下门店和线上平台持续扩散，诉前实现公益保护是最佳路径。

　　“我们当初觉得这个名字接地气、有记忆点，真没想那么多。”

　　“招牌、菜单、平台账号全要改，我们只是个小面店呀……”

　　接触之初，店主们向办案组吐露满腹委屈和不解。

　　面对商家的顾虑，检察官没有简单释法，而是带着词典复印件、专家意见、民调报告以及新修订的妇女权益保障法，上门进行“温情释法”。

　　“这份问卷结果显示，多数本地群众反感这类店名。换个角度想，一个更文明、更友善的店名，或许能帮您吸引更多顾客。”检察官耐心解释，“法律和政策导向是明确的。如果起诉到法院，既会增加诉讼成本，对生意的影响也不可预测。”

　　检察官的真诚打动了店主们。9月11日，双方在起诉前达成和解，经营者承诺一个月内完成更名并签署《文明经营承诺书》。

　　金秋十月，所有涉案店铺全部“旧貌换新颜”。因社会公共利益已获保护，检察机关依法终结案件。

　　“以前总觉得是个小事，经过检察官的解释，我们明白了店名背后的‘大意义’。”一位面馆经营者说。

　　10月14日，一分院向市妇联回函反馈了办理情况。此案是妇联和检察机关在公益诉讼协助办案方面的一次成功实践。市妇联在接到线索举报后及时移交，是主动履职，通过法律途径引导市场主体树立尊重女性意识，推动形成更加文明友好的社会氛围，维护社会性别平等的具体体现。

　　检察机关在全面调查固定证据的基础上，以“最直接、最有效解决公益损害”为目标，精准确定监督方式，推动经营者主动整改，将城市文明风尚有机融入妇女权益领域“小案小事”治理，及时阻断损害扩散。妇联和检察机关也将进一步深化多层次、多维度协作，整合各自职能优势全力维护“她”权益。

　　走在重庆街头，新更换的店招在阳光下格外醒目。这场由店名引发的风波悄然平息，却为城市公共空间的文明尺度完成了一次精准的丈量，见证着社会对女性尊严的守护又前进了一小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