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边的母亲无论怎么折腾,自有六哥去应承,轮不到白丫来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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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多好干活,两个多小时,一拖拉机簸萁柳就收拾的妥妥当当。
娘给大家发钱时,他们都会问一个问题,明天晚上还有活吗?
白丫有些犹豫,六哥则肯定的告诉大家,明天晚上吃过饭就过来,干完活当天清账。
忙了一天,白丫累得要死,就想回屋里美美地睡上一觉。
可六哥却喊住了她,一起来到娘住的房间里。
爸爸问:“老六你有什么事吗?”
六哥说:“三叔,我想跟你说一声,明天去大洼iF柳条,我和我爸去就行,妹妹太小,今天在车上睡着了,万一掉下来,我没法跟三叔三婶交代。”
娘不高兴的说:“老六你这是想把白丫甩了,有钱自己赚啊?”
六哥急忙解释说:“三婶我不是那意思,这买卖是妹妹跑下来的,赚了钱我们五五分,早就提前说好了的。”
娘说:“那你不是太吃亏了吗?”
六哥道:“我可没吃亏,以前拉砖,累死累活一天挣个十来块钱,今儿个割柳条,一车我最少能挣200”。
爸爸和娘都愣住了,他们不相信白丫的生意,能挣这么多钱。
白丫以前去大荒洼,是瞒着爸爸和娘的,即便是她赚了钱,跟六哥去大荒洼,爸爸和娘也不放心。
关于大荒洼里的恐怖传说,实在太多了。
现在六哥主动提出来,不让白丫去大荒洼割柳条,爸爸和娘没有不同意的道理。
此刻白丫困意全无,她开口道:“本来我也没打算明天去割柳枝,我想明天去把师傅请过来,给咱这柳条把把关,以前柳编厂缺原材料,咱萝卜快了不洗泥,好歹他们都收着,可以后咱这一车车的送过去,他们用不了,就该挑肥拣瘦了。”
爸爸和娘,还有六哥都用诧异的目光盯着菜呀,这小丫头片子才12岁,居然就有此料量。
白丫被看得发慌,急忙解释说:“我不会让师傅白帮忙的,我一个月给他100块钱。”
六哥说:“我也出100,合伙的买卖,不能让妹妹一个人花钱。”
“一个月给200块钱,是不是有些太多了吧?”娘问。
“多就多些吧,横竖也就两个多月,到了雨季,大荒洼可就进不去了。”爸爸回答说。
最后六哥有些期期艾艾的说:“三叔三婶,小迪在外面上学,一年也不回来住几天,他的那个房间空着,我能不能搬过来住些日子。”
娘说:“小迪回家也是跟我们这屋住,他那屋白丫平时收拾的挺干净的,你要是不嫌弃,这就去把行李搬过来住吧。”
白丫夸张的吐了吐舌头,然后做出一副很恶心的样子道:“哎呀,娘,六哥那被窝脏死了,那枕头黑的都能当镜子。”
白丫说的是实情,六哥无言以对,只得憨憨地笑着用手挠头。
娘说:“老六你去那边知会一声,我家还有富余的被褥,头些天刚拆洗干净的,你先拿去将就着用。”
白丫急忙制止道:“小迪可邪了,他的东西从来不让别人碰,要是知道六哥盖了他的被子,肯定恶心的把胃都吐出来。”
娘说:“你六哥帮了你这么多,你还挑眼拨刺儿的,一点感恩的心都没有。再说我给你六哥的被褥,也不是小迪的,那是我跟你爸结婚时的陪嫁。”
白丫撇撇嘴,想反驳,却又不敢,只得冷哼了一声,用力跺了跺脚,回屋睡觉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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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哥不解地问:“妹妹这是怎么了?”
娘说:“甭理她,你住进去,她就不能每天坐在那屋发呆去了。”
家里一排4间房,白丫和娘的房间一明两暗,中间隔着堂屋。小迪的房间在最西屋,是个独间。
屋子里收拾得一尘不染,窗户上还有淡绿色的窗帘。
窗台下是一张民国时期造的八仙桌,桌子上有台灯,还有几本书。是白丫上学时的初中课本。
桌子前边是一张太师椅,椅子上还铺着红色的椅子垫。
看来娘说白丫每天到这里来坐着发呆,就是指的这个了。
靠着东墙是一张单人床,床上没有被褥,只是铺了几层纸壳板。
墙角堆了五六个纸箱子,箱子里装的,都是姐弟三人上学时用过的课本。
纸箱旁边是一个老式的衣橱。
黄铜的合页上,有两只耳朵大小的铜门吊,上面挂着老式的铜锁。
这只衣橱是爸爸和兄弟们分家时,分到的唯一像样的家什。
老人们都说这只衣橱是清代的,爸爸和娘对此也深信不疑。
永远不要低估孩子们的好奇心,小迪和白丫8岁时,就带着可儿对这只衣橱进行了彻底的检查,终于把那只用了上百年的门锁,变成了不用钥匙也能随便打开的样子货。
孩子们的折腾也不是全无收获,在橱腿内侧的角落里,发现一行小字:大明嘉靖廿六年赵庄春林造。
当时清代的物件还随处可见,明朝的就有些稀少了。
爸爸有些不相信,专门找了个收古董的贩子看了看。
那贩子确实有些门道,只看了一眼就断定衣橱是明代的。理由是清代的衣橱,装饰纹是雕花的,明代是刻花的。而且他能非常准确的说出那些字迹的位置。
最后贩子说他愿意出300块钱买走这只衣橱。爸爸说这上面的铜饰件就能卖300块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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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贩子开始频繁加价,最后加到800块钱。
爸爸说:你也甭加价了,这是我家祖传的东西,你就是给座金山我也不卖。这样吧,我中午请你吃顿饭,你告诉我,这东西到底值钱在哪里?
贩子酒足饭饱后,摸着衣橱恋恋不舍的说:“老弟你拿我当朋友,我就跟你实话实说吧,你这只衣橱是红木的,衣橱里抽屉上那些小饰件儿,都是黄金打造的。”
最后贩子拍着爸爸的肩膀说:“我要是你,就把这东西卖了,弄个三万两万的,这辈子吃喝不愁了。”
衣橱最终也没卖掉,娘以前嫌这东西蠢笨,总是吵吵着要把它当劈柴烧掉。
现在劈柴成了传家宝,娘矢口否认,说自己从来没说过要烧掉它的话,而她当初之所以肯嫁给爸爸,就是因为这只衣橱。
其实爸爸担心孩子们挨打,小贩还告诉他一句话,他没敢跟娘说。
小贩说:如果这把锁拿到京城修好了,这衣橱还能多卖一万块钱。
爸爸问修好这个锁要花多少钱。小贩神神秘秘的说:多少钱你也别修,这东西只要一露面,就会被博物馆给收购了,也给不了你几个钱儿,还不如把它卖给我。
娘要是知道三个孩子为了探索发现,让她损失了一万块钱,肯定要大发雷霆了。
六哥不知道这些,但看着屋里收拾得纤尘不染,就知道白丫为什么要拼命阻止他住进来。
六哥铺好了被褥,关了灯睡下。
后来他说那一夜他都没睡着,屋里太干净,太安静了。
以前他和老四住一个房间,老四放屁、咬牙、吧嗒嘴,外带说梦话,睡觉便成了他的独角戏。
早晨4四点,外面还黑咕隆咚的,马蹄表的闹铃声突然响起,六哥一骨碌爬起来,手脚麻利的将被褥叠得像豆腐块一样板板正正。
这是大哥、二哥、三哥教给他的,他们都是职业军人,对这个扎实能干的六弟寄予厚望,希望他有朝一日也能穿上军装。
没想到老四不争气,五哥给人家当了上门女婿,年纪最小的六哥,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和父亲一起撑起这个摇摇欲坠的家。
六哥蹑手蹑脚地出了门,发现父亲已经在门口等候多时了。
父亲略带埋怨地说:“怎么起得这么晚?”六哥笑了笑,没有回答就去发动拖拉机。
拖拉机的轰鸣声惊醒了白丫,她看了看外面黑着的天,嘟囔了一句,又翻身睡下了。
一觉睡到6点多,娘已经做好了早饭,白丫脸都顾不上洗,随手抓了一个馒头,边吃边推出她的自行车,含糊不清的喊了一声:“爸爸、娘,我去请我师傅去”。然后跳上自行车,扬长而去。
看着白丫远去的背影,娘若有所思的问爸爸:“你说老六是不是相中白丫了。”
爸爸有些迟疑地回答道“不会吧,白丫还是个孩子,再说老六做事也挺有分寸的。”
“那他为什么拼命也要搬到咱家来住?”
“就算他有这个念想,我也想法给他断了,回头我找个媒人,给他张罗门亲事。”
“就他家穷的,老鼠都饿的皮包骨头,你让人家姑娘往哪儿娶,娶回来住羊圈里?”
爸爸不想和娘继续拌嘴,找个借口说:“我得给白丫把羊喂了。”说着就匆匆忙忙的出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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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实话,白丫也就脑瓜好使,说到干活,六哥和爹的效率,比她可高多了。
还不到八点钟,他们就把满满一拖拉机簸箕柳拉回了家。卸了车早饭都顾不上吃,又匆匆忙忙的去了大荒洼。
那边的母亲知道有钱可以赚,一大早就坐在小山般的柳枝堆前,闷着头干活。
当时各家各户孩子都多,很多大姑娘小伙子辍学后,除了帮家里干点农活,其他时间就无所事事。
等白丫把师傅接过来,现场已经聚了三十多个人,三五成群,一边交头接耳的一边干活。
那边母亲是孤独的,没人愿意搭理她,她化气愤为力量,那柳枝剥得又干净又麻利。
直到她看到老四塔拉着鞋,用扫帚棍剔着牙,骂骂咧咧的从家里走出来,才忍不住破口大骂。
老四就是块滚刀肉,对在场的人谁都不理,嘴里哼着:送君送到小村外,有句话儿要交代,如今已是百花开,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一步三摇的去了。
白丫认为自己有成功的经验,师傅的手艺,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
不料在那老头看来,白丫的手艺一无是处。首先是剥好的柳枝要阴干,但柳枝太多,铺得太厚,时间久了,柳枝上就会出现霉点儿。
还有加工好的柳枝在捆把前,要用硫磺等物件熏一下,这样的柳质洁白细腻,柔韧性也好。
自从生产队解散以后,队上的饲养处,育种场,还有农具仓库,都被空置下来。
爸爸找人通融了一下,这些地方就成了白丫的柳枝加工厂。
临近中午时分,六哥和父亲又拉回来一车簸箕柳,他二人还有爸爸,陪着白丫的师傅吃过午饭,六哥和父亲又拉回一车沙土来。
六哥开车走了,父亲留下来给白丫修缮羊圈,先是把圈里的羊粪推走,然后又均匀的撒上一层干净的沙土。
那边的母亲终于找到发泄的目标,阴阳怪气的指桑骂槐说:父子俩都是高射炮眼珠子,就会给有钱人抬轿子。自己家却不管不顾。
父亲听她骂的越来越离谱,把手推车一脚踹翻,用低低的声音训斥道:“不愿干滚家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母亲见父亲真发了脾气,也就不敢再多说话了。
六哥下午又拉了三车土,都倒在自己的宅基地上。
到了傍晚,李家老六拉土盖房的消息,在村子里传开了。
在以后几天里,白丫和师傅忙着深加工剥了皮的柳枝,六哥和父亲每天上午两车簸箕柳,下午就拉土垫地基,一干干到晚上八九点。
爸爸劝大哥年纪大了,别累坏了身子。
父亲说:人哪有累死的,都是被日子愁死的,现在好不容易日子有点儿盼头,我再不卖卖这把老骨头,老四和老六都老大不小了,啥时能娶上个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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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天,六哥和父亲起了一个大早,拉了两车簸箕柳回来,这些都是他们昨天割下来捆好,今天直接装车就可以了,所以没耽误时间。
吃过早饭,几十个人齐动手,装了满满一大车加工好的柳枝,六哥和白丫开着拖拉机,一路有说有笑的送到了县城收购站。
柳编厂的厂长看到后笑的眼睛都眯封起来了。上次白丫送来的货,现在已经所剩无几,眼看工厂又要停工,白丫就雪中送炭来了。
这一大车柳枝2830斤,卖了1217块1毛8分。
厚厚的一叠大团结拿到手后,六哥激动的说话都有点儿声音颤抖了。
倒是白丫镇定的很,然后六哥就听到一段儿堪比相声式的对话。
白丫:“曲站长,你这儿明天还收柳枝吗?”
“收,敞着开儿的收,你家里还有多少?”
“你要多少有多少!”
“你有多少我要多少!”
“那咱们就一言为定!”
“我可以给你签一份收购合同,就先签100吨吧!”
“要这么多柳条,你们用得完吗?”
“现在这玩意儿全省外贸加工厂都缺,打电话找我咨询货源的,一天没有十个,也有八个”。
签完合同,曲站长又非常认真地跟白丫交代:一定要认真履行合同,保证供货质量。如果对方违约,要接受120%的罚款。
白丫爽快的答应了,眉头都不皱一下。
卸完货的六哥,又兴冲冲地来到砖厂,这一次他是给自己拉砖盖房,所以干得格外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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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冰棍儿的大妈,看到白丫乐得合不拢嘴,直接把她拉到冰棍车间,那里不但凉快,冰棍也能可着劲儿的吃。
有人问白丫是阿姨什么人,阿姨说白丫是她的外甥女儿。
其实白丫是她什么人,别人也不怎么在意,只是随口一问罢了。
可是等六哥装完车,来冰棍车间接白丫。
白丫随手抽出一张大团结,塞进那个认她做外甥女儿的阿姨手中,旁边的人脸色顿时都变了。
冰棍车间的工人,都是厂领导的家属,这个车间活儿不累,多少有点油水可捞,贪污点儿白糖、糖精什么的,在砖厂绝对算得上是美差。
可这个车间不能为砖厂创造一点效益,所以大家的奖金也少得可怜,白丫一张大团结,都顶得上她们一个月的奖金了。
白丫还不懂“不患寡,而患不均”的道理,六哥却深知其中的利害,他拿出60块钱,给在场的每个人都分了10块,然后半开玩笑的说:“以后我这妹妹再来这里吃冰棍儿,你们可要拿出那奶油鸡蛋的来,就是专供当官的吃的那种。”
一群阿姨眉开眼笑地表示同意。
从冰棍车间出来,六哥这才嘱咐白丫说:以后不要动不动就给她们钱,要给就都给,每个人一块钱,不能再多了。
白丫也意识到自己好心办了砸锅事,表示六哥拿出去的钱由她偿还。但六哥死活不同意。
到了晚上白丫把合同以及500块钱都交给娘,娘仔细的看完合同,又看了看那500块钱,突然问道:“可儿干啥去了,今天为什么老躲着我。”
白丫嘻嘻笑道:“我也不知道。”
娘很严肃的说:“你又给她钱了是不是?”
白丫先是摇头,然后低下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娘语重心长的说:“你们姐妹情深,你给她钱无可厚非,可是可儿现在还是个学生,如果她习惯了这种不劳而获的赚钱方式,她以后就会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施舍,你这不是帮她,而是害了她。”
白眼低着头,两眼盯着地面,声音低得跟蚊子一般道:“可是我已经把钱给她了。”
娘说:“给了多少?”
“给了100”
“这次就算了,免得可儿记恨上咱俩,但仅此一回,下不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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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丫低头不语。娘还想说些什么,可看到白丫唯唯诺诺的样子,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白丫才12岁,就这么能干,这么懂事,自己还要苛责她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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