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6年冬天,北京东单,一位老妇人站在府门台阶上,手摸着门框上掉下来的金漆,这是最后一次,豫王府从前让老百姓抬头看,现在正跟一个美国买家谈价钱,这回要卖给一个连中国都没踏进过的人,石油大亨。
王府的辉煌早成了老辈人嘴里的闲话,三百年前多铎的铁骑踏平扬州,顺治皇帝准他在府前立卧狮,说大将军太累了,到末代亲王端镇这儿,连过日子都难了,四岁继位的小王爷,娘每天为柴米油盐发愁,库房里的古董字画一件件拿去当,最后厨房的青花瓷碗也进了当铺,可这些钱只够撑上半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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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机在1916年秋天来了,一个穿西装的洋人找上门,张口就是十二万五千美元,这笔钱能买下琉璃厂全部的买卖,可王府的主人已经没辙了,签约那天,老管家悄悄擦了擦石狮子的眼睛,那些代表权势的石头兽,马上就要被洋人的推土机铲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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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洋彼岸的洛克菲勒正为基金会的事发愁,他靠记账赚了钱,账本上不只记着石油买卖,还记着怎么把钱花在实处,他算过,中国每十二万人里才有一个西医,孩子生下来,活下来比养花还难,医学能改命,他盯着中国考察团的报告,在合同上按了手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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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7年春天,推土机挖开豫王府的地基,工人们在三米深的地下发现三个大陶瓮,里头堆满金元宝,绸布包着的银元一摞一摞码得齐整,有老工匠说,这可能是明末崇祯皇帝岳父藏的,围观的人越聚越多,美国人回电报说,就按规矩办。
最后清点,这批宝藏够买下三个王府,洛克菲勒基金会当众说,所有财宝折现后全数捐给医院,北京人看了都愣住,洋人真把钱花在正经事上,四年里工地日夜响着机器声,美国运来的建材装满三百节火车皮,建成的协和医院连马桶都是从国外来的,手术室的灯亮起来,老中医站在门口直摇头。
1921年落成那天,小洛克菲勒说了一句实在话,真正的医学得长在中国人骨头里,后来这些年,这话真成了真,林巧稚从这儿走出去,接生了五万个孩子,人称万婴之母,张孝骞记了五十六本笔记,把胃肠病学牢牢写进中国医学里,那些被筛掉的毕业生,硬是熬了八年,为中国医学钉下第一根钢钉。
如今豫王府的金狮子成了协和医院的银杏道,地基底下,或许还藏着没人发现的东西,历史就这么悄悄换着模样,权贵的风光一退,留下来的,常常是那些谁也没料到的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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