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
1986年，洛杉矶机场，五个人总算凑齐了，老太太白发稀疏，手抖着掀开饭盒，红蟳米糕的味儿飘出来，最小的女儿突然说，哥，你在大陆有人接，我们在台湾就吃红薯配盐，大哥的筷子停在半空，眼圈一下就红了。
这顿团圆饭迟了三十一年，一九五〇年代初，南京大学经济系的学生吴韶成没跟父亲吴石去台湾，留下来等新中国的到来，四个月后，父亲在台北被以窃取军情的罪名处决，母亲王碧奎牵连入狱，七岁的弟弟吴健成被赶出家门，在亲戚家的屋檐下长大。
你爸最后一次见我，就说了一句今天加餐了，母亲后来讲起福州监狱那回，吴韶成才明白所谓加餐，不过是牢饭里多了一块发霉的豆腐，那二十美元，他带着走遍河南、北京、三省，一直贴身藏着，还有报纸上登的枪决消息。
直到1973年，周总理批了字，才算认了吴石是革命烈士，那个曾经被叫作“匪谍家庭”的长子，开始一封接一封往北京寄信，1986年，何康把签证都办妥了，可八十岁的老母亲还是不肯走，她说大陆也去了，台湾也去了，现在就盼着孩子们都回来，一块儿团聚。
最年轻的吴学成一直没原谅父亲，她在台北摆过地摊，当过女工，直到弟弟吴健成拿到美国的奖学金，日子才勉强好过一点，那时候要不是靠救济粮，她和弟弟早就饿死了，她一边擦着父亲的骨灰罐，一边说。
2003年合葬那天，北京香山福田公墓里站满了来献花的人，吴韶成在墓碑后头刻了句：留下档案，带走骨肉，不远处，挚友何遂的碑上写着：三人谋国，终得相望。
墓前堆满了花，年轻人举着《沉默的荣耀》的剧照来上香，三个孩子轮流讲父亲的事，总绕开那场让他们分开的战争，只有老三吴健成常说起，他给台湾运去五百箱档案，留给我们的是半辈子的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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