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辛卯年,正是乡试的年份。有个叫王谓的富商,家里积了万贯家财,老婆商氏长得温柔标致,还生了个小儿子,年纪尚幼。
王谓这人生前是个出了名的守财奴,虽说家底厚得能堆成山,却活得比普通人家还抠门。家里佣人只敢雇五个:一个使女管内房,一个管家看外院,再加上两个小仆,连他们夫妻俩带孩子,满打满算才六七口人。平时穿粗布衣裳,吃淡饭素菜,就怕多花一文钱。不过他家的房子倒是气派,厅堂又高又宽敞,后院还有个精致的大花园,尤其是书房,每年乡试的时候租给来考试的举子,能收不少租金。
他这辈子就爱攒钱,既不把钱借出去生利息,也不搞别的投资,就盯着蚕丝和粮食,蚕丝价高了就卖,粮食涨价了就抛,妥妥的“守钱虏”。可谁料开春没多久,王谓突然一病不起,没几天就咽了气,留下满屋子钱财,自己却没享过一天福。这下,三十一岁的商氏成了寡妇,只能靠着丈夫留下的家底过日子。
这年四月中旬,突然来了两个穿着绫罗绸缎的仆从,说是要给自家公子租书房备考。管家领着两人进了园,一看书房干净整洁,仆从立马说:“这地方合我家公子的意!要租就全租下来,省得旁人打扰,房钱不是问题。”
管家纳闷:“平时都是分租给好几个人,总共能收二十多两。要是全租,给二十两就行。”
仆从爽利得很:“我家公子大方,二十两就二十两!但说好,除了我们,不许再放闲人进来。”说着就掏出银子付清了租金。
没一会儿,仆从就引着公子来了。那公子穿得更是华丽,身后跟着四个仆从、一个小厮,还扛着五六担行李,里面全是些精致的古玩、绸缎,一看就像富贵人家的子弟。刚到地方,公子就给商氏送了一堆土仪,苏州的刺绣、杭州的龙井、徽州的墨锭,全是值钱玩意儿。商氏笑得合不拢嘴,赶紧让管家备酒招待,公子单独坐一桌,管家和仆从们坐两桌,一行人热热闹闹吃到半夜才散。
第二天一早,公子派小厮来谢商氏:“我家公子说,昨晚多谢娘子款待,本想今天回请,可这儿的酒不够好,等我们回府取好酒来,再好好请娘子。”
商氏连忙客气:“是我们招待不周,公子不嫌弃就好。”
小厮挤眉弄眼地补了句:“我家公子说,看娘子孤身一人带着孩子,怪可怜的,往后会多照看您的。”
打这以后,公子天天在书房看书,还特意让大部分仆从先回家,只留一个管家、一个小厮在身边伺候。商氏看他行事低调,又对自己体贴,心里更是有好感。
转眼到了端阳节,商氏特意备了一桌子好酒好菜,送到公子书房,还让管家去请他的仆从一起吃。公子听说了,亲自走到外院道谢,见了商氏就作揖:“连日打扰娘子,已经过意不去,如今又蒙娘子破费,我实在感激,日后定要报答。”
商氏被他说得脸红,笑着回礼:“家里条件一般,不懂大户人家的规矩,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公子多担待。”
两人四目相对,眼神里都带着点不一样的意思。公子谢过之后就回了书房,过了午时,他带着管家和小厮出来,跟商氏说:“我们去书铺逛逛,花园门就开着,麻烦娘子让人多照看两眼。”说完就出门了。
商氏见书房没人,忍不住好奇,一步步走了进去。只见书房里摆得精致极了,香炉、花瓶、古琴、古剑样样不缺,抬头一看,墙上还贴满了楷书,写的都是些“赏画要趁风日清和”“藏书别让油污了”之类的讲究话。
她走到书桌前,看见一张花笺上写着首《端阳有感》:“素质天成分外奇,临风袅娜影迟迟。孤多寂寞情无限,一种幽香付与谁。”
商氏一看,心里咯噔一下,这诗分明是在说她守寡寂寞啊!原来他早就对自己有意思了,难怪平时处处体贴。正胡思乱想呢,公子突然推门进来,笑着问:“娘子看见我的小厮回来了吗?”
商氏慌忙掩饰:“没、没看见。”
“这两个磨蹭鬼,”公子抱怨了一句,目光扫到书桌,又笑问,“我桌上写了几个字,娘子瞧见了?”
商氏脸更红了,故意逗他:“看见了,写得倒还行,就是心思不正。明日我送到学院去揭发,说你读书人不思进取,倒盯着寡妇胡思乱想。”
公子见她故意撩拨,知道她春心已动,假装在袖子里找诗笺,商氏被他逗得笑出声。公子趁机上前,一把将她搂进怀里亲了亲,商氏假意推拒,却没真用力,最后被他按在床上,半推半就地成了好事。
商氏也是寡妇门前是非多,本来就寂寞,又见公子年轻风流,早就动了心,如今生米煮成熟饭,也只能认了。事后她拉着公子问:“之前没好意思问,公子到底姓甚名谁,家在何处?往后也好有个联系。”
公子搂着眼她说:“我姓杨,叫杨玉京,父亲是当朝杨尚书,母亲封了一品夫人,老家在扬州。”
商氏一听,赶紧起身行礼:“原来是尚书公子,我这蒲柳之姿,能得公子垂爱,真是三生有幸。”说完才依依不舍地出了书房。
没过多久,公子又让小厮送了五两银子给商氏:“公子说,娘子孤身带娃不容易,昨天还让您破费,这点银子给小公子买些果子吃。”
商氏假意推辞,小厮却说:“我家公子脾气直,您不收,他反倒要生气的。”商氏只好收下,还赏了小厮二百铜钱。
打这以后,商氏只要见书房没人,就进去和公子私会。有天公子说:“白天行事总怕被人撞见,不如今晚我去你房里过夜?”
商氏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我房里就跟小儿子睡,他年纪小不懂事,我今晚给你留门。”
从那以后,两人几乎天天同床共枕,好得跟一对真夫妻似的,商氏早就把“防人之心”抛到了九霄云外。
转眼到了五月底,之前回去的四个仆从突然回来了,还多带了几个人,扛着不少酒菜。他们一见杨玉京就说:“公子,好酒好菜都带来了!”说着就去厨房忙活,傍晚就摆了四桌酒,书房里一桌,留给杨玉京陪商氏;外院三桌,给管家、仆从和王家的人。
杨玉京拉着商氏坐在书房里,身边还带着她的小儿子,一个劲地给商氏劝酒,说的全是贴心话。外院的王家下人也被仆从们轮番劝酒,没一会儿就喝得东倒西歪,醉得人事不省。
杨玉京见商氏也喝得晕乎乎的,就把她扶到床上睡下,又把小儿子放在脚边,自己则飞快地脱下华丽的衣裳,换上普通的粗布衣服,和那些“仆从”一起,把书房里的古玩、花瓶,内房里的箱笼、首饰,连商氏头上的金簪、耳朵上的玉坠都摘了下来,一股脑地往担子上装。等把值钱的东西搬空,一行人悄无声息地从水西关溜走了,没留下一点痕迹。
王家的人喝了掺了蒙汗药的酒,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醒过来。管家一睁眼,看见大门敞着,还以为是杨家的人进出没关,可往里一走,顿时吓傻了,内房的箱笼全没了,书房里也空荡荡的,连杨玉京的影子都看不见。
商氏被管家的叫喊声惊醒,跑出来一看,也傻了眼,起初还以为是进了小偷,直到摸了摸头,发现金簪没了,耳朵上的玉坠也不见了,才反应过来,那杨玉京根本不是什么尚书公子,就是个披着人皮的强盗!
她又气又悔,坐在地上哭骂:“好狠心的骗子!骗了我的人,还卷走我的钱!”
邻居们听说了这事,都在背地里笑话:“王谓一辈子省吃俭用攒钱,结果全给强盗做了嫁衣,连老婆都被人骗了,真是倒霉透顶!”还有人编了首打油诗调侃:“读书为盗未曾经,巧骗孤孀计又精。王谓空为守钱虏,陪了夫人又陪兵。”
商氏听着这些风言风语,只能躲在家里偷偷抹眼泪,肠子都悔青了。
不过恶有恶报,那伙强盗后来又去别的省份行骗,没得意多久就被官府抓了。经过审讯,才知道他们专挑寡妇、富商下手,靠伪装成贵人骗财骗色。最后这伙人有的被判了死刑,有的病死在牢里,没一个有好下场。
真是应了那句老话:“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做人要是心存歹念,早晚都得栽跟头;而像商氏这样,被一时的温情冲昏头脑,丢了防备心,最后只能吃大亏,这世上哪有平白无故的好,遇事多留个心眼,才不会被人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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