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业一个月，我闯进做書做志愿者

“每次看到她们都好开心”

当我告知朋友我要去当做書的志愿者时，他这样跟我说。

每次看见都很开心，那是怎样的呢？屏幕前的投问在房间里四处碰壁。

失业多日，蜗居家中已久，偶有一些时候，我会陷入丧志的幻想，就是那种剖开伤口，发现空无一物，什么都不算的感觉。其实很在意的吧？愈在深夜泅泳，跟世界恢复连接的渴望愈强。出门晒晒太阳吧，停止漂浮。

恰好看到了做書在招募书市志愿者，我马上递交了申请表。忘记过了多久，做書的小伙伴来联系我，将我拉进了志愿者群。激动，期待，持续搅动着我，但狂喜中也挟着一丝隐忧：要面对如此实在的劳动和高频的社交，我开始担心自己的笨拙和慢热会蒸干气氛。

多巴胺和皮质醇是正负极，我整晚都是满能状态，持续到第二天清晨，跟随着7点钟的八通线摇摇晃晃地前进，希望能量快点通往地坛。

提前了四十分钟出门，挤进看似都是上班族的车厢，我有种在假装上班的感觉。可能吧，毕竟以前上班好像总是习惯极限踩点。

将近一个小时后，我终于抵达地坛。早晨的地坛，阳光从四面八方穿过林隙投下光柱，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光之漏斗，格外清晰和静谧，梦土自那里绵延，让人想起过去一些安稳的日子。放眼望去，四周都是老年人晨练的身影，也有少数戴着耳机慢跑的青年人。

随着入园的读者越来越多，在古树下一字排开的书摊，有不少已经挂起了帐篷开始营业。地坛像一个遵循着节奏和秩序的巨型能量场：外放的、张扬的，内收的、沉淀的，可见的、清晰的，隐藏的、沉寂的，都在这里完成交换和循环。

跟随地图，我顺利找到了做書的摊位。摊位前的两张长凳还挂着雨水，估计是半夜落下的，友善的雨。九点左右，所有人都到齐了。没有我想象中比较正式的见面场景，这对本i人十分友好。你帮我扶梯子，我帮你搬书，彼此之间自然地联系起来了。有两位热心的保安大叔见我们开帐篷特別费劲，二话不说就上前搭了把手，轻轻松松就拉开了篷布，开摊第一步，顺利完成！

此时阳光长驱直入，似乎将一夜的潮气和沉寂都驱散了。上辈子我应该是一棵植物吧，我如此需要这早晨的太阳。

开工！

我们将一本本书摆放整齐，掸去灰尘，像在完成一个“醒书”仪式。然后便是分工环节，nina是此次做書摊位的负责人，她给我们解释了每个岗位的职责，非常细心地询问每个人关于工作岗位的偏好，最终由大家自己选择，支持轮流体验！

我先负责的工作是派发物料。不久前还在手机里刷到别人分享的做書手提袋，转眼间，自己竟成了派发它们的人。虽然这是一项机械的工作，但是在简单和重复中，找到可以不断优化的地方，就算是微小的互动，也给我带来了满足感。对于本社恐来说，这种轻社交的方式有点像攒分冲关，让我可以慢慢打开自己的小世界。而且这种“给予的快乐”让人停不下来。

收获一声声真挚的感谢时，世界变得十分可口。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就要轮岗了。我好不容易从移动的人墙中找到回书摊的路，结果摊位已经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了。可奇怪的是，一旦挤进去，在七嘴八舌的询问和递书收钱之间，那种手忙脚乱的参与感，反而成了守摊最大的乐趣。等人潮退去的时候，就要把展台和书架上的书整理一遍。我们可以从书架上挑选自己认为合适的书放到展台上，把想要推荐的书放在最引人注目的位置。经过一番调整，如果书被买走了，就会有一种莫大的成就感！，

空闲的时候，观察读者也是很有趣的一件事。

每一位进来的读者，都带着独特的气场。有人风风火火、快步流星；有人屏息凝神、捧读入定；有人眼前一亮，如获至宝。书在他们手中被拿起、翻阅、摩挲，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对话。

记得有一位衣着朴素、身材瘦削的先生让我印象十分深刻。他挎着一个万圣书园的帆布袋，手里还拎着一袋书，身外喧嚣浑然不觉，几乎把书摊里所有的书都扫阅了一遍，他会是在找一本“梦幻之书”吗？他身上的学究气带着一点逍遥感，让我想到了森见登美彥《春宵苦短，少女前进吧！》里面的旧书市之神。旧书市之神学识渊博，拥有所有书本的知识，而且会拿走轻蔑神明的收藏家所保存的书籍。他的睿智不止来自对书本的执迷，还源于人生态度的通透。

“旧书市之神”

“我们总在下意识之中选择与某本书相遇，又或者自以为是巧合，但其实不过是我们看不见错纵复杂的因果丝线罢了。即使心头雪亮，但是每当碰上这类巧合，我总觉得那是一种命运。”小说里的这段话，是书摊的常态。

有一本被放置在角落里的哥特画册，567页的大部头，占据了桌子三分之一的空间，十分醒目，但也让不少人望而却步。本以为它要继续当“钉子户”了，没想到就在我们收摊的时候，一位绑马尾的女生直接扛起这个大家伙来前台结账。原价六百多的一本画册，使用了优惠，最后只需要一百出头。我还记得当价格在手机屏幕上跳出来的瞬间，我们一行人都发自内心地感叹和雀跃。这是非常圆满的一单，为她，为画册，为做書，为下班！

旧书市之神说过，“所有的书都有关联。错综复杂，千丝万缕。人与人之间不也是如此吗？”记得最后一天值班的时候，nina特地准备了拍立得跟我们合照，并且每个人都有一张专属的单人照。

这种被认真对待的感觉非常幸福，足以消去一天的疲惫。

两天的志愿者经历，充实难忘，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的感觉了。在过去一个多月里，投简历投出了太空的寂寞，有时告诉自己世界是巨大的网格，把自己嵌入到相符的那一格即可。有时又对自己说，我不是这时代要结的果。想努力过普通的生活，日子却逐渐找不回白天和夜晚的安分，作息三颠五倒。科技让人处理着过量的情绪劳动，但没有停止过许诺。

我的身体里大概住着一个古老的灵魂，跟做書的相遇，是自然而然的连接。每当回想起这段经历，都觉得头顶上有星星掉落，它们穿越时空，带我触及那份被好好珍惜的闪光的感动。这个时代，仍有人在坚持好好做书，仍有人希望日子慢慢地走，稳稳地将自己接住。我想，我们就是这样，训练自己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