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1年3月27日上午八点半,你们的杯子找到了吗?”周恩来在衡山俱乐部客房里抬眼询问。刘金城一怔,手心里全是汗,讷讷答道:“还在查,线索似乎要浮出水面。”
时间拨回三天前。3月24日晚,上海衡山俱乐部灯火通明,罗马尼亚工作小组的欢迎宴正接近尾声。餐厅里铺着雪白台布,水晶灯折射出柔光,整套36只“九龙杯”在灯下泛着青釉柔润的光泽。没人想到,这里即将发生一桩足以搅动多部门的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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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这套杯子,不是普通工艺品。它源于1958年景德镇一次“仿汝”试烧成功的孤例,工匠意外车祸去世后,再没人能复制。一套36只,衡山俱乐部代管。按内部规定,仅限接待国家元首级来宾时使用。那天,罗马尼亚方面虽只是先遣组,但上海市委仍决定“提前亮宝”以示重视。
宴会顺利结束,服务员小方和仓库管理员小洪完成交接,谁也没想到清点时会少一只。短短几分钟,国宝级瓷杯蒸发。俱乐部保卫科连夜拉起警戒线,刘金城顶着黑眼圈调人调纪录,却越查越乱。
案子之所以棘手,首先在于涉外。罗马尼亚正与我国处于蜜月期,任何摩擦都可能被放大。其次,肇事者若真来自外方,处理尺度必须拿捏到毫米级。刘金城心里清楚,“一手要追回杯子,一手得保住双方情面”,这两件事看似矛盾,却都不能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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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日清晨,调查从俱乐部内部开始。服务员、厨师、清洁工、司机,甚至门口岗哨,人人做笔录。小方因曾短暂停留同事居明房内,被重点核对。模拟演练后发现,仅凭她那半分钟空档根本没法无声无息偷走杯子,她的嫌疑被排除。
案情再度陷入胶着。刘金城决定沿“垃圾车”这条细线外扩。垃圾拉到北新泾镇外的苏州河畔,他带着二十多名干警翻了两小时垃圾袋,结果一无所获。就在大家筋疲力尽之时,俱乐部突然接到通知:周恩来与越南代表团改住衡山。所有警卫力量必须立刻转向接待。
周恩来抵达当天下午,凭细致入微的观察察觉俱乐部气氛异常,一问便知有宝物丢失。夜里,他把黄业光、刘金城叫到房间,听完汇报后只说一句:“片子调出来,先弄清楚宴会桌上的每一秒。”一句话点醒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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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日凌晨,上海电影制片厂和电视台的样片被送到放映室。灯一暗,胶片“哒哒”转动,屏幕上出现了关键画面:B桌第三位外宾,一边与同事寒暄,一边快速把杯子塞进了黑色手提包。整套动作不超过两秒,若非回放,几乎捕捉不到。刘金城脱口而出:“原来是他。”
此人身份不算高级——罗马尼亚外交部文化秘书,34岁。问题来了:根据维也纳外交关系公约,外交官享有豁免权,强行搜包不可能;公开指责更会伤了两国友谊。杯子找到了,却不能硬拿。黄业光挠头:“难不成真等他把杯子带回布加勒斯特?”
当晚十点,刘金城再次被周恩来召去。总理听完细节后轻声说道:“宝贵财产必须回家,但礼节不能破。”他沉吟片刻,提出一个看似离奇的方案:“明天越南客人要看杂技,你们把罗方同行也请去。让节目组配合,把杯子‘变’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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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日晚,上海杂技团剧场座无虚席。节目中段,灯光聚焦,一位西装笔挺的魔术师端着托盘亮相,托盘上覆着紫红色绸布。“各位来宾,枪响之后,失踪的宝物将出现。”台词刚落,他扣动玩具手枪,绸布揭开,三只“九龙杯”只剩两只。场下惊呼,魔术师微笑走向那名罗马尼亚文化秘书:“先生,第三只在您包里,请您配合。”全场寂静三秒,看客只当是绝妙魔术。那位秘书脸色通红,只能硬着头皮打开手提包,杯子果然完好无损。热烈掌声淹没了尴尬。
节目结束,罗方团长知晓实情后,连连道歉,表示个人行为与政府无关,并愿意当场送上书面致歉。周恩来却摆手:“一个瓷杯的事,不足挂齿。友谊更重要。”随后,他把杯子交还俱乐部,又对刘金城轻声提示:“经验教训记住了,国宝再上桌,必须编号登记,双人交接。”
事件就此画上句点。俱乐部日后添了三套同尺寸锁柜,交班流程写进内部条令。至于那名文化秘书,罗政府随后自行处理,具体结果未对外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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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味整件事,几条启示值得记下:
- 国宝在外交场合使用,决策者要兼顾“展示”与“安全”的平衡。
- 外交纠纷处理,硬规矩后面得有软办法;程序合法,方式要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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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保工作最怕“习惯性乐观”,高规格管控应当常态化,而不是临时抱佛脚。
事件过去五十多年,“九龙杯”依旧在衡山俱乐部库房静静陈列。杯体上那九条盘龙被灯光一照,釉色幽蓝,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然而知情者都记得,它曾出过一次短暂的“夜游”,也让人们明白了看似细枝末节的文物管理,在外交工作中同样是分量不轻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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