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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山坳是个被连绵群山环抱的小村落,村头住着个叫石小山的放牛娃。这孩子命苦,七岁上没了爹娘,全靠吃百家饭长大。如今十五岁的他,为村里富户林老爷家放牛,勉强能混个温饱。
这日黄昏,石小山赶着牛群回村,路过村西头那间久无人居的老宅时,不由得停住了脚步。老宅的烟囱竟冒出了缕缕炊烟,破旧木门也换成了新的,门环上还挂着一把铜锁。
“奇了怪了,这屋子空了十年,怎么突然有人住了?”石小山心里嘀咕着,伸长脖子朝院里张望。
正当他看得出神,背后被人拍了一下,吓得他一个激灵。回头一看,是村里最爱说闲话的麻婆。
“小山子,看啥呢?”麻婆眯着眼笑道,“听说这屋子被一个姓苏的寡妇买下了,还带着个如花似玉的闺女。你小子可别动什么歪心思!”
石小山脸一红,忙摆手道:“麻婆说笑了,我就是好奇看看。”
他不敢多留,赶着牛群往林老爷家走去,心里却记下了这事。
过了三五日,石小山放牛时又经过老宅,远远看见一个身着素衣的姑娘正在院中打水。那姑娘约莫十六七岁,眉目如画,肤白似雪,虽是布衣荆钗,却掩不住一身清丽气质。
石小山一时看呆了,脚下一滑,摔了个结结实实。
姑娘闻声抬头,见他狼狈模样,忍不住抿嘴一笑,随后又觉失礼,忙敛容问道:“你没事吧?”
石小山慌忙爬起,拍拍身上的尘土,结结巴巴回道:“没、没事。我叫石小山,是村里的放牛娃。”
“我叫苏芸儿,前几日刚随母亲搬来此地。”姑娘微微欠身,“以后便是邻居了。”
这时,屋内传来一个温婉的声音:“芸儿,同谁说话呢?”
随着话音,一位四十上下、风韵犹存的妇人走了出来。她虽衣着朴素,举止却端庄大方,不像寻常村妇。
石小山忙行礼道:“婶子好,我是村中的放牛娃石小山。”
苏婶打量他几眼,笑道:“原来是小山哥儿。我们初来乍到,日后还望多多照应。”
自那以后,石小山每次放牛路过苏家,总会多瞧几眼。有时遇见苏芸儿在院中做活,两人便会说上几句话。他发觉苏家母女行事颇为神秘,白天很少出门,夜晚却常见灯火通明。
更奇怪的是,每隔三五日,便有一个商贾打扮的中年男子深夜造访,每次都是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这天傍晚,石小山在林老爷家交还牛群后,因惦记着苏芸儿前日说起喜欢山野小花,便绕道去后山采了一束,想悄悄放在苏家门前。
当他走近苏家时,发现屋内灯火通明,却不像往常般安静,反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他心中一惊,悄悄躲到窗下,屏息静听。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是苏芸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娘,我们离开这里吧,找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始。”
苏婶的声音冷静得可怕:“现在走?功亏一篑!十年谋划,就差最后一步了。”
“可那是人命啊!林老爷虽为富不仁,罪不至死...”
“住口!”苏婶厉声打断,“你忘了你爹是怎么死的了吗?林富贵为夺矿脉,害得你爹含冤而死,我们母女流离失所。如今他儿子病重,需靠我们的‘灵药’续命,这是天赐良机!”
石小山听得心惊肉跳。林老爷虽是村里首富,待人苛刻,却没想过竟有这般恩怨。
这时,屋内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正是常来的那个商贾:“芸儿,你娘说得对。林富贵害死的不止你爹一人,我那弟弟也是被他逼得投井自尽。这次定要让他血债血偿!”
苏芸儿泣不成声:“张叔,可是那药再服三次,林公子必死无疑。我们与他无冤无仇...”
“够了!”苏婶冷冷道,“明日你照常送药去林府,不得有误。等林家绝了后,矿脉易主,我们便大功告成。”
石小山听得浑身发冷。他虽对林老爷无甚好感,但那林公子年仅十六,待人谦和,常偷偷给他些糕点吃食。如今得知有人要加害于他,心中不免焦急。
正当他思量如何报信时,忽觉脚边有东西蠕动。低头一看,竟是条二尺来长的菜花蛇。石小山灵机一动,轻轻捉住蛇,小心翼翼地将它放在苏家门口,用一片大叶子半掩着。
“明日苏芸儿出门,见到这蛇必会惊叫,我便借机提醒她林公子的事。”石小山心想,悄悄退去。
一夜无眠。次日清晨,石小山早早赶到苏家附近躲藏。日上三竿时,苏家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苏芸儿提着食盒走了出来。
石小山紧张地盯着她的脚步,期待她发现门口的蛇。然而苏芸儿似乎心事重重,径直踏过那片叶子,连看都未看一眼。
石小山大失所望,正要现身,却见苏芸儿突然停住脚步,回头看向那片微微颤动的叶子。她蹲下身,轻轻拨开叶子,见到那条蛇后,不但没有惊叫,反而微微一笑,伸手轻抚蛇身,那蛇竟温顺地盘绕在她手腕上。
“小花,你怎么跑出来了?”苏芸儿轻声说着,将蛇小心放回院内,这才提着食盒往林府方向走去。
石小山目瞪口呆,万没想到苏芸儿不但不怕蛇,还似乎与蛇相熟。眼看她越走越远,他急忙抄小路赶往林府。
林府门前,管家正要关门,见石小山气喘吁吁跑来,皱眉道:“放牛娃,何事慌张?”
“我、我要见林公子!”石小山上气不接下气。
管家嗤笑:“公子病重,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正当石小山焦急万分时,院内传来一个虚弱的声音:“是小山吗?让他进来吧。”
林公子半倚在院中躺椅上,面色苍白,见石小山进来,勉强笑道:“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我?”
石小山见四下无人,低声道:“公子,今日的药万不可服用!”
林公子一怔:“为何?苏姑娘的药虽苦,但服后确实舒坦许多。”
石小山急得满头大汗,又不敢全盘托出,只得道:“我、我昨夜梦见药中有毒,公子三思啊!”
这时,苏芸儿已提着食盒走进院来。见石小山在此,她明显一愣,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道:“小山哥怎么在此?”
林公子笑道:“小山来说笑话呢,说什么梦见我吃药中毒。”
苏芸儿手一颤,食盒险些落地。她强自镇定,取出药碗,道:“药熬好了,公子请用。”
石小山眼见林公子要接药,情急之下冲上前打翻了药碗,乌黑的药汁洒了一地,冒出丝丝白沫。
“你做什么!”管家闻声赶来,大怒。
苏芸儿面色惨白,怔怔地看着石小山,眼中既有惊恐,也有一丝释然。
林公子看着地上的白沫,神色凝重,示意管家稍安勿躁,对苏芸儿道:“苏姑娘,这是何故?”
苏芸儿垂首不语,泪珠滚落。忽然,门外传来喧哗声,只见苏婶和张商贾被林家仆役押了进来。
原来林老爷早对苏家母女起疑,暗中派人监视,今日张商贾在药铺购买剧毒药材时被当场拿获。
苏婶见事已败露,厉声道:“林富贵!你害死我丈夫,今日报应到了!”
林老爷从内堂走出,冷声道:“苏娘子,我与你素昧平生,何出此言?”
“十年前,青山矿脉原本是我丈夫苏明所有,你为夺矿脉,诬陷他私通匪类,害得他惨死狱中!”苏婶目眦欲裂。
林老爷皱眉沉思片刻,恍然道:“原来你是苏明之妻。可你可知,当年是那张商贾的弟弟张老四作伪证诬陷苏明?我得知真相后,已将张老四送官法办,还了苏明清白。”
张商贾闻言大叫:“胡说!明明是你指使我弟弟作伪证!”
林老爷摇头叹道:“看来你一直被蒙在鼓里。你弟弟死后,我在他遗物中发现日记,记载他是受一个叫‘黑风’的匪首胁迫,才诬陷苏明。那‘黑风’真名马三,如今已在北地落网,对罪行供认不讳。”
苏婶如遭雷击,踉跄后退:“不、不可能...这十年来,我一直以为...”
苏芸儿扶住母亲,对林老爷道:“老爷所言属实?那我爹确是冤屈得雪了?”
林老爷点头:“此事县衙有案可查。我怜你们母女孤苦,曾派人寻找,却杳无音信。若非今日之事,还不知你们流落至此。”
真相大白,苏婶羞愧难当,几欲昏厥。张商贾也瘫坐在地,喃喃道:“四弟,你骗得我好苦...”
林老爷叹道:“恩怨已过十年,你等虽有害人之心,幸未酿成大祸。我不追究,你们好自为之吧。”
苏家母女和张商贾羞愧离去。石小山正要悄悄离开,被林公子叫住:“小山,今日多亏你机智,救我一命。”
林老爷也道:“孩子,你虽出身贫寒,却心地纯良,机智勇敢。可愿留在府中,与犬儿一同读书习武?”
石小山喜出望外,连忙叩谢。
时光荏苒,三年过去。石小山勤学苦练,已不再是昔日放牛娃,而成为林公子的得力助手。这日,两人从县学归来,路过苏家老宅,见门户紧闭,蛛网密布。
林公子道:“听说苏家母女当日便离开了青山坳,不知去向。可惜了苏姑娘那般聪慧女子。”
石小山默然不语。他怀中藏着一封信,是半月前偶然在门缝中发现的,没有署名,只写着“谢君当日救命之恩”,字迹清秀,似是女子手笔。信中还提到一条小蛇,说它如今生活在后山,健康活泼。
正当两人唏嘘时,忽见里长匆匆跑来,气喘吁吁道:“两位公子快回府吧!朝廷来人了,说是查到了一桩旧案,与林老爷有关!”
石小山与林公子对视一眼,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不知这突如其来的消息,又会掀起怎样的波澜。
二人快步回府,只见厅堂中林老爷正与一位官员叙话,神色却不见紧张,反而面带笑容。
见他们回来,林老爷招手道:“快来见过赵大人。刚得知一桩大喜事!”
赵大人笑道:“本官奉命清查旧案卷宗,发现一桩十年前的矿脉归属案。原来青山矿脉本当属苏明所有,现苏明既已平反,按律矿脉应归还其继承人。经多方查访,找到了苏明的妻女,她们自愿将矿脉赠予林家,以报当年还苏明清白之恩。”
林老爷接话道:“我岂能白受此恩?已决定将矿脉收益三成设立义学,惠及乡里;三成归入苏家母女名下;剩余四成继续经营。”
石小山心中一动,问道:“老爷可知苏家母女现在何处?”
赵大人道:“她们在邻县开了一间医馆,悬壶济世,颇有名声。”说着取出一封信,“这是苏姑娘托我转交石公子的。”
石小山接过信,心中百感交集。晚间歇息时,他拆信细读,苏芸儿在信中详细叙述了别后经历。她们母女在邻县安顿下来,母亲忏悔前过,潜心医术;她自己则协助母亲经营医馆,日子平静充实。信末,她委婉询问石小山可否有机会相见。
次日,石小山将信内容告知林老爷父子。林公子笑道:“此乃良缘天定,不如我派人前去提亲?”
林老爷也点头赞同:“苏姑娘深明大义,出身虽经坎坷,但家门清白。你若有意,我便为你做主。”
石小山红着脸应允。半月后,林家媒人带回喜讯:苏家欣然应允婚事。
秋高气爽时节,青山坳办了一场热闹婚礼。新婚之夜,石小山问起当年门口那条蛇的事。
苏芸儿嫣然一笑:“那本是我养在院中捉老鼠的菜花蛇,那日见你故意放在门口,便知你听到了母亲与张叔的谈话。其实我本就不愿加害林公子,你那举动,反倒给了我打翻药物的勇气。”
石小山恍然大悟,夫妻二人相视而笑。
此后,石小山协助林家经营矿脉和义学,苏芸儿则在当地开设医馆,夫妻二人扶危济困,成为青山坳一带广为传颂的佳话。
而那间曾经充满阴谋与秘密的老宅,也被修葺一新,成了义学学堂。每日里,孩童的朗朗读书声传出,为这个曾经波澜起伏的村庄,带来了新的希望。
偶尔,石小山路过学堂,还会想起那个躲在窗下的黄昏,以及那条改变了许多人命运的小蛇。他终于明白,世间恩怨如环无端,唯有以德化怨,方能破解千年循环。而一个小小的善举,或许就能在暗夜中点亮一盏明灯,照亮意想不到的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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