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爪哇海到印度洋——联合舰队的奔袭作战（3）

萨默维尔爵士的“存在舰队”

对英国东方舰队新任司令萨默维尔爵士来说，汹汹而来的日本舰队未免太不给面子。

萨默维尔是在3月26日才抵达锡兰首府科伦坡的。上任之前，第一海务大臣庞德再三向他强调印度洋的重要性:一旦锡兰岛丢失，英国在中东和远东的全盘战略都会被颠覆。

事实上，萨默维尔上将手中的牌面的确比冤死在马来海上的“大拇指汤姆”要好看的多--2艘新型航母“不挠”号与“可畏”号,轻型航母“竞技神”号，旗舰“厌战”号战列舰 ,4艘R级战列舰(拉米里、决心、复仇、君权)，2 艘重巡洋舰，5 艘轻巡洋舰(包括荷兰巡洋舰“雅各布·范·赫姆斯科克”号)，16艘驱逐舰，7艘潜艇。

"可畏”号上的美制“野猫”战斗机，A舰队2艘航母上共搭载15架,是萨默维尔仅有的足以抗衡零战的舰载战斗机，但数量太少，无法发挥作用

不过，只有萨默维尔本人知道这些庞大的纸面数字有多么不可靠:两艘大型航母上一共只有36架战斗机(9架“海飓风”，12架“管鼻燕”，15架“野猫”)和45架“大青花鱼”鱼雷机，“竞技神”号搭载的则是12架陈旧的“箭鱼”鱼雷机，自保尚有困难，更遑论主动出击。4艘R级战列舰的巡航速度只有16节，每舰全部的防空武器是2门八联装“砰砰”炮和4座双联装7.7mm机枪，丘吉尔不客气地称之为“那些棺材船”。在赶赴远东途中，萨默维尔给庞德发去电报:“我不得不指出，阁下的决定过于草率。舰队……有重蹈威尔士亲王与反击号覆辙的危险。”

英国人唯一的优势是雷达:前一年11月“不挠”号和“可畏”号在美国检修时，顺便把原来的279型预警雷达换成了最新的281型雷达。这种雷达低空侦测性能十分优良，萨默维尔可以借助它发现南云部队的踪迹并提前逃跑--事实上，这也是新装备仅有的用途。

陆上基地的状况对萨默维尔也很不利。科伦坡有2个中队的“海飓风”战斗机，亭可马里有1个中队，可用的飞机加起来只有50架不到，而且部署过于暴露。此外还有1个中队(6架)PBY“卡塔林纳”巡逻机，1个中队(14架)“布伦海姆”轻型轰炸机，1个中队“大青花鱼”、“箭鱼”双翼攻击机，根本不足以覆盖整个锡兰上空，训练也很仓促。

费尔雷“箭鱼”鱼雷机，绰号“网线袋”。装1台690马力布里斯托尔“飞马座”3星形气冷发动机，最大时速246公里，航程1700公里。作为一架1935年正式完成的舰载攻击机,“箭鱼”比两年后日本海军采用的97舰攻整整落后了一个时代。二战开始时,“箭鱼”已明显过时，速度很慢，自卫能力差

前任东方舰队司令莱顿上将此时正担任锡兰岛防卫司令，他认为崩溃的危机就在眼前。萨默维尔在科伦坡西南600海里的马尔代夫另有一个秘密泊地阿杜环礁，不过这个港口对空袭和潜艇攻击全无招架之力，所以只能在日军尚未怀疑的情况下使用。

形势内外交困，萨默维尔被迫放弃皇家海军四百年多来引以为豪的出动攻击传统，采取一种消极避战的姿态:“如果敌舰队大举主动、企图攻占锡兰岛，我将毫无对策。当今之计，惟有保存实力、取存在舰队之势。”

借助雷达的帮助，东方舰队在所有白天都尽量与日本舰队保持距离，避免被南云的300架舰载机一口吃掉;只有在入夜之后，才借助夜色的掩护，靠近日舰并起飞舰载机。夜战虽然没有绝对胜算，但除此外显然别无良方。

为防止4 艘陈旧的R级“棺材船”拖累整个舰队的行动，萨默维尔将整个舰队分为两部分:他本人亲自指挥的A舰队包括旗舰“厌战”号战列舰，“不挠”号、“可畏”号两艘航母，3艘巡洋舰和6艘驱逐舰，最大航速24节，两艘航母可以以30 节航速单独行动;B舰队包括4艘R 级战列舰、“竞技神”号、3艘巡洋舰和8艘驱逐舰，航速只有20节左右，由威利斯中将指挥。B舰队平时跟随在主力之后，一旦遭遇日本飞机的白昼空袭，萨默维尔就只好丢下这些平均舰龄都在20年以上的老古董去喂鱼。

3 月28日，萨默维尔得到了关于南云舰队的第一份情报:日军机动部队可能在4月1日对锡兰进行攻击。他估计日本人应该会把航母放在锡兰岛的东南方，同时出动两波攻击队空袭科伦坡和亭可马里，因此提前一天(3月31日) 把A舰队带到了锡兰岛南方海面，B舰队位于主队西面，正在科伦坡维修的重巡洋舰“多塞特郡”号也在4月1日赶来与主力舰队会合。皇家空军第205中队的6架PBY巡逻机昼夜不停地覆盖着锡兰岛南方420海里内的水域，寻找日舰的踪迹。

整整三天过去了。每个白天，A舰队都开到西方水域警戒避敌，夜间则转到东方备战，但南云始终没有出现。4月2 日入夜后，萨默维尔判断日军对锡兰的攻击已经推迟。此时东方舰队的燃料和淡水都已不足，不过上将不敢冒险返回科伦坡或亭可马里补给，于是下令舰队航向阿杜环礁。4 日下午，A舰队和B舰队相继进入泊地补给。

形势看上去还不是太糟，萨默维尔便破例下令“多塞特郡”号和另一艘重巡洋舰“康沃尔”号返回科伦坡，其中“多塞特郡”号将继续之前没有完成的维修，“康沃尔”号则护航一支运兵船队驶往澳大利亚。此外，由于英国正打算入侵原法属殖民地马达加斯加岛，没有舰载机的旧航母“竞技神”号(舰载的第814中队留在了亭可马里)也奉命向亭可马里基地返航，准备重新装上舰载机开往非洲。为“竞技神”号护航的是皇家澳大利亚海军的“吸血鬼”号驱逐舰。

南云忠一可没有萨默维尔爵士的乐观心情，因为他的头上还有一位麻烦的“丈母娘”--南方部队指挥官近藤信竹中将。近藤全权负责印度洋作战，似乎更应该把摧毁东方舰队作为第一目标，但“秀才提督”对空袭英军的两个主要海军基地科伦坡和亭可马里更感兴趣。他满心认为，东方舰队一定在这两个港内停泊，只要攻击及时就可以全歼对手，即使萨默维尔已经退避，他也有信心在随后的舰队决战中消灭对手。

近藤命令南云舰队的5艘航母、4 艘战列舰、2 艘重巡洋舰和8艘驱逐舰集中攻击锡兰，而马来部队指挥官小泽治三郎中将率领的轻型航母龙骧号、6艘重巡洋舰和8艘驱逐舰则去扫荡孟加拉湾北部。南云对这个计划深表担忧，他打算只用3 艘航母的兵力执行空袭任务，保留至少2艘母舰上的俯冲轰炸机备用，以防萨默维尔舰队突然出现、进行反击，但遭到了近藤的否决--印度洋作战中的这次担忧体现出南云忠一作为一名优秀战术指挥官的素质，但在数月后的中途岛海战中，面对极为类似的状况，他的警觉和洞察力却仿佛荡然无存了。

英国东方舰队司令詹姆斯·萨默维尔爵士(1882-1949)。

南云与“丈母娘”争持不下只，只好冒险出发。当然，无论近藤还是南云都不可能知道,萨默维尔的舰载机数量太少，根本不足以主动发起进攻。

4月4日晚6点55 分，南云舰队前方的警戒舰比睿在空中发现了1架“卡塔林纳”巡逻机，那正是第205中队的成员。比睿立即向主队告警，并以127mm 高射炮向PBY 射击。南云下令待命中的零战18架(飞龙6、其他各舰3) 起飞拦截。19：20时，PBY 被1架零战击中，两分钟后起火坠海，飞行员被日舰俘获，但27分钟的时间足以让它把情报传回科伦坡:“战列舰2 艘、航空母舰1艘，航向305度……”科伦坡、孟买、亚丁的无线电台都收到了这份电报。

19：45时，18架零战回到了母舰上。南云估计科伦坡方面已经得到了消息，可能正准备反击，但他决意完成空袭行动。事实上，在锡兰的莱顿的确发布了警报，科伦坡港内的25艘商船奉命疏散到其他港口，已经到港的“多塞特郡”号和“康沃尔”号则奉命回转，重新前往阿杜环礁与萨默维尔会合。现在，科伦坡港内只剩下30艘小型船只，地面防空炮火做好了迎敌准备。第205中队的5架“卡塔林纳”继续监视着南云的行动，把关于日军舰只、种类的报告源源不断地传回莱顿的办公室。

“发现优势日军机动部队，位置锡兰岛东南260海里。”

4月4日午后，A舰队的全部和B舰队大部都已驶入阿杜泊地。接到“卡塔林纳”发回的电报，萨默维尔处于一种进退两难的尴尬境地:A 舰队在午夜之前无法完成加油作业，B舰队要到次日上午7点才能结束补给。显然，东方舰队不可能在4 日夜间偷袭日军航母，只有让对手占个便宜、先去轰炸科伦坡了。上将下令A舰队在午夜结束加油后随他本人起锚，威利斯指挥B舰队在次日白昼赶上，准备在5日晚上派出鱼雷机夜袭南云舰队。

1942年4月5日，西方世界的复活节。与空袭珍珠港的那天一样，这也是一个星期日。早上9点,支援部队弹射的3架水上侦察机飞向晴朗的天空，开始警戒机动部队西方的海面，与之同时，同样是由渊田美津雄中佐所率的科伦坡第一波攻击队(九七舰攻54、九九舰爆38) 和高空直卫队(兼战36)，总计128 架飞机，开始自5艘航母上起飞。

09：45时，飞龙队的一架九七舰攻报告:“发现敌机。敌飞行艇1架，于出发点方位346 度、43海里处，航向180度。09：38时。”这架PBY巧妙地利用密云作为掩护，始终与南云舰队保持着接触，直到1个小时又8分钟之后(10：46时)，飞龙号起飞的一架零战才把它揍下来。不过这点时间以足够让科伦坡做好准备，随着莱顿上将一声令下，皇家空军2个“海飓风”中队和海军2个“管鼻燕”中队全部的飞机--36架“海飓风”和6架“管鼻燕”全部升空待命。

轻型航母“竞技神”号，世界上第一艘专门设计的航空母舰，被认为是现代航母的始祖。"竞枝神”号于1918年开工，由于一战结束及结构布局的调整，建造进度缓慢，1923年才完工服役。标准排水量10950吨，航速25节.采用封闭式舰首，舰桥、桅杆和烟囱合一的大型舰岛位于全通式飞行甲板的右侧。完工时载机数量为20架，随着舰载飞机尺寸的加大，到1942年载机数量已下降为16架

10：45时，日军攻击队出现在科伦坡上空，渊田美津雄下达了全军突击令。“海飓风”朝着他们扑来，被板谷茂少佐指挥的制空队截住。在30分钟的空战内，42架英机只击落了1架零战，自己的总损失则高达19架(日机报称击落“波弗特”鱼雷机19、“海飓风”21、“管鼻燕”1)。当天清晨，莱顿上将还曾要求享可马里基地派6架挂鱼雷的“箭鱼”攻击机到科伦坡，准备在空袭结束后尾随日机返航、偷袭日本航母，但这6 架倒霉的“箭鱼”却在空战最高潮时抵达战场，几分钟内就被零战全部消灭(日方报称击落“箭鱼”10架)。

科伦坡上空天气晴朗，只是部分空域有密云。九九舰爆集中轰炸了港内的船舶，不过由于事先的疏散措施得力，港内已没有一艘军舰，只凌乱地散布着一些民船。失望的日本轰炸机把炸弹丢在了报废的辅助巡洋舰“赫克托尔”号和老式驱逐舰“忒涅多斯”号(马来海战的幸存者)上，并攻击了油轮和商船，没有造成多少损失。按照渊田美津雄自己的说法，“大型商船4艘起火，油轮1艘爆炸,小型货轮1艘起火，机库1栋起火、2栋爆炸,修理工厂1栋爆炸。”一些“海飓风”攻击了舰爆队，击落瑞鹤舰爆5、翔鹤舰爆1，参加过珍珠港攻击的藤田久良大尉、氏木平槠飞曹长以下10名老将损失。10：55时左右，舰爆队的攻击结束。

舰爆队离开战场之时，渊田本人指挥的九七舰攻出现在了高空。从10：56时到11：13时之间，它们重点轰炸了港内的船舶、栈桥、海军指挥部和兵营，只造成大型商船数艘和小型商船1艘沉毁，栈桥、铁路数处被毁。11：28时，渊田长机向旗舰赤城号发报:“港内有油轮20艘，地面有炮火。密云，高度1000米有敌机数架。建议准备第二次攻击。11：18时。”他同时判断英国舰队已经逃出港外，要求南云派侦察机向附近海域搜索。

南云忠一始终怀疑萨默维尔在寻找偷袭自己的机会，所以在派出一，二航战的舰攻、舰爆队空袭科伦坡的同时，他却把挂带鱼雷，攻舰效果优良的五航战舰攻队留作预备队，并不断派出巡洋舰和战列舰搭载的水侦进行警戒。

接到渊田建议搜索英国舰队的电报后，南云深表赞同，立即派出了利根号航空巡洋舰搭载的零式水侦。至于渊田提出的进行第二次攻击的要求，南云紧急下令刚刚返航的一、二航战舰爆队再度挂装炸弹，一部分已经装上鱼雷的五航战舰攻队也改挂250公斤炸弹，并命令五航战司令官宫原阳一少将派出6 架九七舰攻，到主队北方50海里处一字排开，准备引导第一波返航的舰攻队降落。

13：00时，利根号先前派出的水侦在北纬3度1分，东经77度58分发回报告:“发现敌巡洋舰2 艘。出发点锡兰，方位268 度、150海里处，航向160度，速度20节。”那是正在向着马尔代夫全速航行的“多塞特郡”号和“康沃尔”号，按照莱顿上将的指令，它们在4月4日黄昏离开科伦坡，准备去和萨默维尔舰队会合。忙到团团转的南云下令利根、筑摩各自再派出1 架水侦和1架零观,与发现目标的侦察机保持联络。已经在改挂炸弹的五航战舰攻队则再度把炸弹换成鱼雷。

4月5日，结束对科伦坡空袭后返回赤城号的渊田美津雄长机

此时渊田的第一攻击波舰攻队已经降落完毕，它们也开始挂装鱼雷。13：23时，南云下令第二波攻击队作出击准备，雷击那两艘巡洋舰，并要求它们在13：30时准点起飞。但宫原阳一报告说:时间太紧，五航战舰攻队至少要到16：00 时才能完成鱼雷的换装。

决定性的选择摆在了南云忠一面前。作为一名长期饱受怀疑的机动部队总指挥，他太需要一场痛快淋漓的胜利来证明自己的能力了。如果继续等待五航战舰攻队完成鱼雷换装，敌舰可能在攻击到来前就驶出了空袭半径;但如果不派雷击队，只用已经挂上250公斤炸弹(对陆攻击用)的一、二航战舰爆队前去攻击，又没有全歼对手的把握。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赤城号的甲板上已是一片混乱，整备员正忙着给刚刚着舰不久的第一攻击波九七舰攻装上91式改1 航空鱼雷，不过忙活了近半小时，也只有渊田总队长本人率领的18架飞机已经作好准备。

渊田美津雄对这次印度洋作战毫无兴趣，不过他还是冷静地催促南云:与其继续等待五航战舰攻队换装鱼雷、甘冒丢失目标的风险，还不如尽快派一、二航战舰爆队出击，打沉一艘是一艘。就这样，舰桥上的中将终于下了决心:“15：00时攻击队发进，攻击敌巡洋舰。进击航向225度，敌航向200度、航速24节。”

性格怯懦的南云忠一后来回忆，那一刻他好象体会到了“(织田)信长于桶狭间的心境”。

日本战国时代霸主织田信长初次名震天下，得益于永禄三年(1560年)的桶狭间之战。从来成王败寇，织田信长后来成就诺大事业，要归功于一举成名的桶狭间会战。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13：50时，轻巡洋舰阿武隈号的侦察机又发回一份电报:“驱逐舰2艘，锡兰基地方位250度、200海里处。”随后又是“未发现其他敌人。”赤城的舰桥再度陷入混乱:目标究竟是巡洋舰还是驱逐舰?南云下令阿武隈的舰长继续搜索周边地区，核实情报。不过攻击却不能延迟，14：27时，赤城号将错就错地发令:“先前之巡洋舰系驱逐舰之误。第三编制舰爆以发进。”20分钟后(14：49时)，17架九九舰爆从旗舰的飞行甲板腾空而起，14：59时飞龙的18架、15：03时苍龙的18架也相继起飞，53架九九舰爆在苍龙飞行队长江草隆繁少佐的指挥下，朝两艘巡洋舰一路杀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