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打工人的理想生活,无不是“钱多事少离家近,位高权重责任轻。”可惜的是如今经济下行,内卷加剧,996、007成为常态,很多人的生活也就是能勉强混个温饱,这种理想化的生活根本达不到,就连接近也很困难。即便有个别“漏网之鱼”能达到或者接近,也不敢表露,生怕“露富”被人盯上,被亲朋好友们“吃大户”。可古代就有这么一位牛人,晚年时候,不仅过上了这种人人羡慕的闲适生活,还到处吆喝,写诗显摆,生怕别人不知道。
这个人就是白居易。
大和九年(公元835年),六十四岁的白居易为同州刺史。但他因年事已高且对地方政务感到疲惫,并未立即赴任,多次上表辞请,最终获得朝廷批准后,改任太子少傅分司。表面上是升迁,从“从三品”的同州刺史升为“正二品”的太子少傅,其实是从实职变成了闲职。虽然“分司东都”意味着远离了行政中心长安,可该享受的待遇一点儿也不少--一下子实现了无数打工人“位高权重责任轻”梦想,这简直好得不要不要的。所以白居易在洛阳整天饮酒作诗,参禅悟道,赏花品茗。不仅如此,他还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逍遥生活,专门写了首诗显摆自己,这首诗就是《从同州刺史改授太子少傅分司》,其中最后一句“月俸百千官二品,朝廷雇我作闲人”简直把“凡尔赛”拉满了。
朝廷给我二品官这么高的工资,雇我其实就是让我来当个闲散快乐的人。其实,我还有自己更欢欢的事呢。这种“拿高薪干闲差”的状态,是不是像极了现代人梦想的“财务自由后做点自己喜欢的事”?
你以为这就完了?太小看白老先生了吧。晒完自己闲适的生活,接着,他还晒起了自己在洛阳的豪宅。
太和三年(公元829年),白居易在洛阳的高档住宅小区--履道坊,给自己修建了一座特别奢华的私宅,有五六亩地那么大,里面还挖了一方水池,种植着千竿翠竹,园中布置有嶙峋怪石,栖息着翩翩白鹤,池子里栽种着紫菱和白莲--都是白居易最喜欢的,让他足不出户就可以享受自然雅趣。这还没完,又写了首《池上篇》来显摆,其中写到:“十亩之宅,五亩之园。有水一池,有竹千竿。”“灵鹤怪石,紫菱白莲。皆吾所好,尽在目前。”
坐在这个有厅事有庭院、有小桥有小船的顶奢豪宅中,不时饮上一杯酒,或者乘兴吟一首诗,看着眼前妻子儿女其乐融融,圈养的鸡犬悠闲自在,更觉得陶醉在这种悠然自得的日子里,在这样的地方快乐的生活,颐养天年,真是顶级文人的风雅。
这炫财富自由炫豪宅园林的,简直把仇恨拉满了。然而,这还不算完,读书人嘛,不能光炫这些浮光掠影的东西,还得炫下“书”与“酒”。
定居洛阳的时候,白居易经常去附近的龙门东山,也就是香山附近游玩。度过了宦海浮沉,也避开了“牛李党争”,主动远离权力中心长安,这是一种既免于奔波劳苦、又远离政治漩涡的智慧选择。白居易对香山寺感情极深,他不仅常来游玩居住,还出资修缮了香山寺,并自号“香山居士”,甚至留下遗愿,将自己最终葬于香山寺附近。
在香山上,看云卷云舒,听松涛阵阵,空山寂静,老夫闲居,鸟儿陪伴着云归来,好不乐哉。白居易感觉不尽兴,还写了《香山寺二绝》,其中一首写到:“空山寂静老夫闲,伴鸟随云往复还。家酝满瓶书满架,半移生计入香山。”
“家醖满瓶”代表物质生活的满足与享受,“书满架”代表精神世界的丰盈与充实。家里美酒满瓶,藏书满架,两者结合,描绘出一种无需外求、自给自足、高雅而惬意的理想生活状态。而“半移生计入香山”是一个极具象征意义的姿态,它宣告了白居易与世俗名利场的决裂,将自己的生活和情感重心从官场转移到了自然山水与佛寺禅境之中,表现了对世俗纷争的厌倦和对归隐生活的坚定选择。
当然,这种选择不是痛苦的逃避,而是主动的、豁达的拥抱,有一种看透世事后的平静、淡然和喜悦,与飞鸟白云为伴,与清泉山月结缘,甚至愿“他生当作此山僧”,可见他的心境已然达到了物我两忘、与自然合一的超然境界了。
炫完书与酒,白居易这个“社交达人”怎能不炫一下他的“知己好友”呢。
白居易的好友众多,包括元稹、武元衡、刘禹锡、李绅、韩愈等大碗,白居易在职业生涯中,与他们交集甚多,彼此之间的唱和诗也很多。比如元稹被贬通州,白居易给他写了一封的安慰信:“心绪万端书两纸,欲封重读意迟迟。君应怪我留连久,我欲与君辞别难。”元稹接到信后心情很激动,几欲落泪,还回了首《得乐天书》:“远信入门先有泪,妻惊女哭问何如。寻常不省曾如此,应是江州司马书!”能让他如此激动的,唯有好友的书信,可见俩人的感情之深。
白居易与武元衡的唱和诗不多,但其背后的故事值得玩味。他们之间一次著名的唱和围绕着一只孔雀展开的。武元衡在西川节度使任上时,在前任韦令公的旧宅园中见到一只孔雀,有感而发写下了这首《孔雀》:“荀令昔居此,故巢留越禽。动摇金翠尾,飞舞碧梧阴。上客彻瑶瑟,美人伤蕙心。会因南国使,得放海云深。”
这首诗借孔雀寄托了人生变迁的感慨。回到长安后,武元衡将此诗示于朝中大臣。白居易读后,觉得原诗对孔雀形象的描绘和情感的深度尚有发挥空间,便写下了《和武相公感韦令公旧池孔雀(同用深字)》来唱和:“索莫少颜色,池边无主禽。难收带泥翅,易结著人心。顶毳落残碧,尾花销暗金。放归飞不得,云海故巢深。”俩人的唱和诗不仅是文字的呼应,更是才情与情感的较量。
白居易与刘禹锡的唱和诗也很多,尤以宝历二年(公元826年)在扬州的唱和最著名。那年,在外地被贬二十三年的刘禹锡返京途经扬州,遇到了从苏州刺史任上回洛阳的白居易。酒酣耳热之间,白居易对好友的命运多舛很是感慨,提笔写下了这首《醉赠刘二十八使君》:“为我引杯添酒饮,与君把箸击盘歌。诗称国手徒为尔,命压人头不奈何。举眼风光长寂寞,满朝官职独蹉跎。亦知合被才名折,二十三年折太多。”表达了对好友的同情与愤懑。而刘禹锡却很豁达,回赠了这首《酬乐天扬州初逢席上见赠》:“巴山楚水凄凉地,二十三年弃置身。怀旧空吟闻笛赋,到乡翻似烂柯人。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今日听君歌一曲,暂凭杯酒长精神。”以自然景象喻示新陈代谢的哲理,一扫贬谪的沉郁,展现豁达乐观的生命态度,代表了中唐唱和诗的最高水平,也展现了士大夫在困境中的精神风貌。
白居易与李绅、韩愈等人的唱和诗也很多,就不举例了。
当然了,我觉得,白居易最高级的“凡尔赛”当属晒他的“歌姬乐团”。自晋唐以来,蓄妓玩乐之风从宫廷到民间都极为兴盛。白居易身为朝廷重臣,家中蓄养歌舞伎乐者最多时候达到百十余人,其中最喜欢的就是擅长唱歌的樊素和擅长跳舞的小蛮。曾有诗云:“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后来,白居易因中风行动不便,就将家中的歌舞伎都遣散了,这里面就有樊素和小蛮,想着趁她们年轻还能找到个好人家。那天,樊素与小蛮含泪转身离去,望着两人远去的身影,已到风烛残年的白居易知道,自己已是风烛残年,快到生命的终点了。
会昌六年(公元846年),白居易在洛阳去世,享年七十五岁,死后葬于洛阳香山,实现了他的愿望。
坦率地说,白居易的“炫富”很高级。他炫的不是占有,而是享受;不是拥有多少财富,而是如何用财富滋养自己的精神和生活;不是孤独的奢华,而是共享的雅趣。这种“炫”,是一种生活哲学的胜利。他向世人展示了一个知识分子所能达到的最理想的生活状态:既有经世济民的才干和社会地位,又能从中抽身,享受私人空间的极致快乐与风雅。这是一种让后世无数文人都羡慕不已的、难以复制的“高级凡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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