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背唐诗,天天念着“海内存知己”,唱着“曲项向天歌”,品着“愿作鸳鸯不羡仙”,叹着“宁为百夫长”……
后来才知道,这些刻进骨子里的句子,都出自四个早逝的唐朝天才手笔。谁能想到,老天爷偏要妒才。任凭他们才高八斗、光焰万丈,终究拗不过命数。
王勃淹死时,才二十七;卢照邻自己爬进颍水,四十整;杨炯死在县令任上,四十四;骆宾王更绝,造反失败,最终“人间蒸发”。
这四位初唐的天才诗人,活着的时候惊艳众人,但是离开的方式却让人惋惜不已。
一、 卢照邻:被病痛压垮的贵公子
“得成比目何辞死,愿作鸳鸯不羡仙”——《长安古意》。
范阳卢氏,响当当的名门。卢照邻生在这个家族,本该算是命好的。他十岁就被学问大家曹宪看中,收作关门弟子。这老头孤傲得很,唐太宗请他做官都不去,偏对眼神清亮的孩子敞开大门。
当时曹先生问自己的关门弟子:“'照邻'这名儿,是'烧自个儿照亮街坊'的意思吗?”瞧瞧小卢这名字字起的,格局够大!
后来卢照邻跟着王义方学经史,年纪轻轻灌了满肚子墨水。二十岁进邓王府当差,王爷李元裕逢人便夸赞说:“此吾家之相如也!”
王府十年是卢照邻过得最舒坦的日子,跟着王爷东游西逛,开销不愁,风光体面。谁知他的好日子,最后竟毁在自己诗上。
惹祸的就是他的代表作《长安古意》,其中“梁家画阁中天起,汉帝金茎云外直”两句,被武则天的侄儿武三思认定是“借东汉外戚讽刺当朝”,最后把他下了大狱,再出来时,人就垮了。
野史上说是染上风疾(严重风湿或麻风),病势汹汹。范阳卢氏那么大的一个家族 ,“破产以供医药”,就连药王孙思邈也搬来同住,最后还是回天乏术。
这病如附骨之疽,缠了卢照邻十余年。公元689年冬,不堪折磨的卢照邻爬入颖河。当河水淹没口鼻,四十岁的诗人终得解脱。
二、 王勃:南海吞没的流星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滕王阁序》。
王勃是四杰里最耀眼的明星,六岁属文,九岁挑颜师古《汉书注》错处著《指瑕》十卷。十四岁中科举当朝散郎,唐朝最年轻命官,少年得志,不过如此。
可命运专捉弄天才,一篇戏作《斗鸡檄》将他推入了深渊。总章二年(公元669年)五月,沛王李贤与周王李显斗鸡。
十五岁的王勃写檄文助兴,其中“两雄不堪并立,一啄何敢自妄”两句,直接触怒了唐高宗,后者怒斥道:“一觞一咏,足以肇乱!”
当时玄武门之变阴影未散,皇帝最忌兄弟相争,于是唐高宗打发王勃滚出长安,昔日好友也对他避之不及。
但是王勃的厄运还没有完,就在他担任虢州参军时,不幸卷入一桩离奇的官司:史书上说他先藏匿了一个罪奴曹达,后来又将其杀害。
这又救又杀的,当中显然透着点儿邪性,恐怕还是遭人构陷吧。最后,王勃判了死罪!幸好遇上大赦保住了性命,但是仕途尽毁。
上元二年(公元675年),王勃南下交趾探亲,途经南昌,适逢滕王阁盛宴。他即席挥就《滕王阁序》,“落霞孤鹜,秋水长天”惊艳四座,谁知竟是绝唱。
次年,王勃返程渡海,风浪掀舟。人虽捞起,惊悸而亡,死的时候年仅二十七。
三、 骆宾王:神童的末路谜团
“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在狱咏蝉》。
“鹅,鹅,鹅,曲项向天歌”,七岁童谣传唱千年。怎料他成年后最轰动的文章,竟然是造反的《讨武曌檄》。
骆宾王性子刚直,任侍御史时上书斥武则天“豺狼当道,鼠窃横行”,触怒未来的女皇武则天,锒铛入狱。
铁窗里闻蝉鸣作《在狱咏蝉》,“露重飞难进,风多响易沉”——露重难飞,风吞蝉鸣,恰似己身困境。“那堪玄鬓影,来对白头吟”,黑蝉对白头,冤屈难诉。
出狱之后任临海县丞,嫌官太小弃职游广陵。心中块垒未消,作诗明志:“宝剑思存楚,金椎许报韩”,誓效古人复国。
公元684年,武则天废唐中宗自立。徐敬业扬州举兵讨武,骆宾王一激动,提笔作檄:“一抔之土未干,六尺之孤何托?”
意思说:高宗皇帝坟土未干,幼主托付谁人?武则天读罢感叹“宰相安得失此人”,然而通缉令照发不误。
后来徐敬业兵败,骆宾王也就从此人间蒸发了。《资治通鉴》说他已经在战乱中被杀,《朝野佥载》则说他可能兵败投江,《本事诗》里记载他削发为僧。
至今,川滇交界处还有骆姓村落,当地人说,他们的先祖“指江改姓”避祸定居在那里。这位七岁写下《咏鹅》的天才诗人,最终的下落成了史书上的无解之谜。
四、 杨炯:不甘人后的“刺儿头”
“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从军行》。
杨炯十岁中“神童举”,十一岁入弘文馆。起点虽高,但是冷板凳一坐就是十六年!近三十才得从九品校书郎,憋屈得很。
他心高气傲,对“王杨卢骆”排名耿耿于怀:“愧在卢前,耻居王后”——服卢照邻,却不服王勃居前!这根刺扎在心里多年。
堂弟杨神让参与徐敬业兵变,倒霉的杨炯受到牵连贬梓州司法参军。如意元年(公元692年),外放盈川县令。
官越小,脾气越暴,史载“以严酷著称”,同僚关系紧张。张说赞其“文思如悬河注水”,才情却在现实中干涸。
方志载其结局悲怆:长寿二年(公元693年)盈川大旱,地裂禾焦。杨炯以县官身份跪地求雨,三日三夜无果,绝望投井。
当夜暴雨倾盆,尸浮水面。百姓感其诚,立祠岁祭。“宁为百夫长”的豪情,终被官场碾碎,年四十四。
结语
当王勃泼墨滕王阁时,不知南海风浪已经候他多时;卢照邻沉入颍水那刻,杨炯正在蜀地贬所长吁;骆宾王檄文未干,已注定消逝于历史烽烟。
四人终局,皆系于权力漩涡:卢照邻因诗获罪,字字成枷锁;骆宾王檄文招祸,墨痕化刀兵;杨炯不堪重负,清泉埋傲骨。
王勃之死看似偶然,细究却是贬谪链条的最后一环——若非卷入皇子之争远放天涯,怎有南海孤舟倾覆?
裴行俭当年断言"浮躁浅露,岂享爵禄之器",今观确非虚言。若卢、王笔下收敛三分锋芒,何至招来杀身之祸?倘杨、骆胸中消减几成锐气,未必踏入死局。
然性格之外,更有时代铡刀高悬:武周更迭的血雨浸透诗笺,门阀壁垒撞碎寒门青云路,守旧文人的冷眼冻结革新火种。当巨轮碾过,纵是文曲星下凡,也终将化作齑粉飘零。
特别声明:以上内容(如有图片或视频亦包括在内)为自媒体平台“网易号”用户上传并发布,本平台仅提供信息存储服务。
Notice: The content above (including the pictures and videos if any) is uploaded and posted by a user of NetEase Hao, which is a social media platform and only provides information storage servic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