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山脚下有个叫云溪村的小地方,村里有个年轻后生名叫林青河。这年秋天,山贼洗劫了云溪村,林青河的父母不幸遇害,他自己因躲在枯井里才逃过一劫。
待山贼离去,林青河从井中爬出,眼见家园被毁,亲人惨死,不禁悲从中来。他知道山贼可能会回来,不得不连夜逃往深山避难。
长青山深处人迹罕至,林青河只带了些干粮和一把柴刀,在密林中艰难前行。第三天傍晚,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他浑身湿透,冷得直打哆嗦。正当他几乎要冻僵时,忽然看见前方山腰处似乎有灯光闪烁。
“这荒山野岭的,怎么会有人家?”林青河心里疑惑,但寒冷驱使他朝着灯光走去。
近前一看,竟是座精致的小院,青瓦白墙,院中种着几株梅树。他犹豫片刻,还是叩响了门环。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素衣女子站在门内。她约莫十八九岁年纪,眉目如画,气质清冷,见到林青河也不惊讶,只淡淡问道:“公子何事?”
林青河忙作揖道:“姑娘恕罪,小生林青河,为避山祸逃入山中,不料遇上大雨,能否借宿一宿?”
女子打量他片刻,侧身让开:“进来吧。”
屋内陈设简单却雅致,女子端来热茶和干衣,林青河连声道谢。交谈中得知女子名叫梅素心,独自居住在此。
雨越下越大,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梅素心准备了简单的饭菜,二人对坐用餐。林青河注意到女子几乎不吃东西,只是偶尔抿一口茶水,心中虽觉奇怪,但碍于礼节没有多问。
饭后,梅素心忽然道:“林公子,素心有一不情之请。”
“姑娘请讲,只要小生能做到,定当尽力。”
梅素心神色平静:“想借公子元阳一用。”
林青河闻言差点打翻手中茶杯,脸顿时红到了耳根:“姑、姑娘,这...这恐怕不妥...”
梅素心却不羞不恼,正色道:“公子莫要误会,素心并非轻浮之人。实不相瞒,我非人类,乃是山中梅树修炼成的精魄。近日修炼到了紧要关头,需借纯阳之气方能突破。公子放心,只是掌心相对,传递阳气,并无肌肤之亲。”
林青河惊愕不已,细看梅素心,果然觉得她气质非凡,不似凡人。他沉吟片刻,心想她既坦诚相告,又于自己有收留之恩,便点头应允。
梅素心引他至内室,二人盘膝对坐,掌心相贴。林青河只觉一股暖流从体内流出,同时梅素心身上散发淡淡梅香,令他心神荡漾。
约莫一炷香后,梅素心松开手,面色红润了许多:“多谢公子,此恩素心必当报答。”
那晚,林青河被安排在西厢房休息。半夜里,他突然被一阵嘈杂声惊醒,透过窗缝看去,只见院中火光闪烁,几个彪形大汉正在砸门。
“梅娘子,知道你在此修炼,速速交出内丹,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为首的黑脸大汉吼道。
林青河心中一惊,这些莫非是山精野怪?他握紧柴刀,正犹豫是否要出去相助,却见梅素心已飘然出院。
“黑风怪,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屡屡相逼?”梅素心冷声道。
黑脸大汉哈哈大笑:“这长青山中,就数你的内丹最纯净,得了它可省我百年修行!”
说罢便扑向梅素心。只见梅素心袖袍一拂,数道白光射出,那黑风怪急忙闪避,仍被划破手臂,顿时鲜血淋漓。
“好个梅精,竟修成了梅针术!”黑风怪怒吼一声,化作一团黑烟扑来。
二人斗在一处,院中飞沙走石。林青河看得心惊胆战,忽见另一个小妖悄悄绕到梅素心身后,举刀欲刺。他想也没想就冲出门外,一把推开那小妖。
“小心!”梅素心惊呼,分神之际被黑风怪击中肩头,踉跄后退。
林青河扶住梅素心,怒视众妖:“以多欺少,算什么本事!”
黑风怪眯起眼睛:“哪来的人类小子?正好,连你一起收拾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远处忽然传来一声鸡鸣。黑风怪脸色一变:“天快亮了,撤!梅精,我们还会回来的!”说罢带着众妖化作黑烟散去。
梅素心松了口气,身子一软,倒在林青河怀中。林青河这才发现她肩头受伤处渗出绿色汁液,忙将她扶进屋内。
为梅素心包扎伤口时,林青河好奇地问:“那些妖怪为何怕鸡鸣?”
梅素心虚弱地解释:“精怪多在夜间活动,鸡鸣预示天明,阳气渐盛,对它们修行不利。”
经过这番共患难,二人关系近了许多。梅素心告诉林青河,那黑风怪是山中老妖,一直想夺取她的内丹。林青河则讲述了自己家破人亡的遭遇。
梅素心伤得不轻,需要休养。林青河不忍离去,便留下来照顾她。日子一天天过去,山中生活清静,二人朝夕相处,渐生情愫。
一天清晨,林青河醒来不见梅素心,寻至院中,见她站在梅树下,面色凝重。
“素心,怎么了?”
梅素转身,眼中满是忧色:“青河,你该离开了。黑风怪不会善罢甘休,我伤已痊愈,你不必再留下涉险。”
林青河握住她的手:“我怎能丢下你一人?那些妖怪再来怎么办?”
梅素心轻轻抽回手:“我自有办法应对。你是凡人,不该卷入精怪之争。”
无论林青河如何坚持,梅素心都态度坚决。最终,她取出一枚护身符递给林青河:“戴着它,可保你平安下山。”
林青河知道强留无益,只好收拾行装。临行前,他深深看了梅素心一眼:“待我安顿好了,定回来看你。”
梅素心却不答,只催他快走。
下山路上,林青河心神不宁,总觉事有蹊跷。行至半山腰,他猛地想起一事:梅素心曾说借他元阳是为突破修炼关隘,但这些日子从未见她修炼,反而时常虚弱无力。
“莫非她有事瞒我?”林青河越想越疑,决定返回看个究竟。
悄悄回到小院外,他躲在树后观察。只见梅素心坐在院中,面色苍白,不时咳嗽,咳出的竟是绿色汁液。
忽然,黑风怪的声音响起:“梅娘子,考虑得如何了?交出内丹,我可饶那小子一命。”
林青河心中一震,只见黑风怪带着众妖出现在院中。
梅素冷声道:“我已让他下山,你休想用他威胁我。”
黑风怪哈哈大笑:“你当我不知?你在那小子身上下了追踪术,他若遇险你必感知。我早已派手下跟踪,此刻怕是已经得手了。”
梅素心脸色顿变:“你若伤他,我立即自毁内丹,叫你什么也得不到!”
林青河听到这里,再也按捺不住,冲进院中:“我在这儿!休想威胁素心!”
众妖见状一愣,梅素心急得跺脚:“你怎么回来了!”
黑风怪狞笑:“来得正好!给我拿下!”
众妖扑来,林青河挥舞柴刀抵抗。梅素心强撑病体,射出梅针击退几个小妖,却因力竭倒地。
林青河忙去扶她,被黑风怪趁机一掌击中心口,倒飞出去,撞在梅树上。怀中的护身符碎裂,化作点点金光没入树中。
就在这时,老梅树突然绽放耀眼白光,将整个院子照得如同白昼。黑风怪和众妖被白光灼伤,惨叫连连。
“不好,她激发了本命灵光!快走!”黑风怪狼狈逃窜,小妖们跟随着一哄而散。
白光渐敛,林青河挣扎着爬起,却见梅素心身影淡薄,几乎透明。
“素心!你怎么了?”林青河惊呼。
梅素心虚弱一笑:“这梅树是我的本体...刚才情急之下,我激发了本源之力,虽吓退了它们,但我修为已散,即将重归草木之形...”
林青河抱住她逐渐透明的身体,泪如雨下:“不!一定有办法救你!”
梅素心轻轻摇头:“除非...有纯阳之体的人自愿与我共享寿命...但那样会折损你的阳寿...”
“我愿意!”林青河毫不犹豫,“若无你,我早已冻死山中。折损阳寿又何妨!”
梅素心凝视他片刻,眼中柔情万千:“你果真不悔?”
“绝不后悔!”
梅素心微微一笑,化作一道白光没入梅树。随即树上最大的一朵梅花飘落,落在林青河掌心。
“吃下它,我们的性命便相连了。”梅素的声音在他心中响起。
林青河依言吞下梅花,只觉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胸口的伤痛顿时减轻。这时,梅树绽放七彩霞光,光芒中走出一位女子,正是梅素心,但比之前更加真实生动。
“这是...”林青河又惊又喜。
梅素心含笑解释:“你自愿分享寿命,反而激发了共生之契,如今你我性命相连,互补不足,我的修为不但恢复,还有精进。”
二人正欣喜间,忽听远处传来喧哗声。循声望去,只见一队官兵押着几个山贼往山下来。
原来朝廷派兵剿匪,恰好荡平了盘踞在长青山的山贼。林青河认出被押的山贼中就有洗劫云溪村的匪首。
官兵头领见到二人,上前询问。林青河说明原委,头领感慨不已:“小兄弟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些山贼我们会依法严惩,你可以安心回村了。”
山贼既除,林青河本想带梅素心回云溪村生活,但她因本体是梅树,不能离山太久。于是二人决定留在山中,相守相伴。
一年后,长青山中来了一位游方道士。这道士颇有神通,看出梅素心的真身,却以为林青河被妖精所惑,暗中欲除妖“救人”。
一日,道士趁林青河下山采买,闯入小院,手持桃木剑直指梅素心:“妖孽,竟敢迷惑凡人,纳命来!”
梅素心急忙解释:“道长误会,我与青河是真心相守,从未害人。”
道士不信:“人妖殊途,岂有真心?待我收了你,再救那被惑之人!”
说罢挥剑刺来。梅素心不愿伤人,只防守不反击,渐渐落了下风。正当危急时刻,林青河赶回,挡在梅素心身前。
“道长住手!素心是我妻子,从未害人,反而多次救我!”
道士怒其不悟:“你这后生被妖法所迷,待我除了她,你自会清醒!”
双方争执不下,最后梅素心道:“道长若不信,可验我灵光。害人之妖灵光浑浊,清净修行者灵光清澈。”
道士沉吟片刻,取出一面照妖镜。镜中映出梅素心身影,周身环绕清澈白光,果然没有丝毫浊气。
道士这才信了,歉然道:“确是贫道鲁莽了。不过人妖结合,终违天道,你们将来恐遭天谴。”
林青河坚定道:“多谢道长关心,但既结同心,生死与共,无怨无悔。”
道士叹服二人真情,赠予一道护身符:“此符可遮掩天机,助你们避开天劫。”说罢告辞离去。
春去秋来,转眼三年。一天夜里,梅素心忽然腹痛不止,身上忽明忽暗。林青河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忽然想起山中住着一位修医道的老狐仙,忙去求救。
老狐仙来看后,笑道:“无妨,这是好事。你妻子有孕了。”
林青河又惊又喜:“可她是精魄之体,我是凡人,怎会...”
老狐仙捋须道:“真情能动天,万物皆可化。你二人真心相爱,又得共生之契,有孕也不足为奇。只是这半人半精的孩子,孕育不易需三年之久,期间需以灵露滋养。”
于是林青河每日清晨采集花露,细心照料妻子。三年后,梅素心果然诞下一女,取名林梅生。这孩子兼具父母特质,既有人类的体温情感,又能与花草交流。
梅生五岁那年,黑风怪竟再次来袭。原来它这些年潜伏修炼,功力大增,誓要夺取内丹报仇。
此时梅素心因孕育女儿损耗不少修为,难以对抗黑风怪。危急时刻,小梅生跑到梅树下,小手按在树干上。
霎时间,整片山林的花草树木都苏醒一般,藤蔓疯长缠住众妖,花叶化作利刃攻击,黑风怪被老梅树的根须牢牢捆住,动弹不得。
梅生天真地说:“大树伯伯们说,不许欺负娘亲。”
原来梅生能與草木沟通,调动了整座山的力量。黑风怪见大势已去,只得求饶。梅素心念其修行不易,只废去它百年修为,警告不得再犯。
经此一事,长青山中精怪都知道梅家有女通灵,再不敢来犯。林家三口过着平静的生活。
岁月流逝,林梅生渐渐长大,嫁与山下一位善良郎中。夫妻二人在山下开了一家医馆,常免费为穷人治病,深受爱戴。
林青河与梅素心相守百年。虽然林青河分享了寿命给梅素心,但凡人终有尽时。临终前,林青河握着梅素心的手微笑:“得遇你,是我一生之幸。来世若可,愿再相逢。”
梅素心泪中带笑:“必当相寻。”
林青河逝后,梅素心回到本体梅树中沉睡。据说每逢月圆之夜,梅树下常有一对身影相拥赏月,似是真情感动天地,许了他们世世相逢之缘。
长青山中这段“借阳缘”,至今仍在民间流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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