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有个青石镇,镇外十里处有座年久失修的山神庙。庙里供奉的山神泥塑早已斑驳脱落,香火断绝多年。镇上老人常说那庙邪门,劝年轻人莫要靠近。
镇东头住着个年轻寡妇名叫柳婉娘,生得柳眉杏眼,身段窈窕。丈夫三年前病故后,她独自守着个小绣坊过活。婉娘手艺精巧,绣品在镇上很是抢手,日子倒也过得去。
这年深秋,婉娘接了邻镇一大单绣活,说是员外家小姐出嫁用的,要得急。她连日赶工,总算在约定前夜全部完成。眼看明日就是交货期,婉娘怕误了时辰,决定连夜送往邻镇。
天色渐暗,婉娘打包好绣品,揣上些干粮就出了门。从青石镇到邻镇要翻过一座小山,原本晴朗的天,她刚进山不久就忽然变了脸,狂风大作,电闪雷鸣,倾盆大雨兜头浇下。
婉娘慌忙四下寻找避雨处,隐约见前方有座建筑,跑近一看,正是那座荒废的山神庙。她虽听过不少关于这庙的传闻,但眼下别无选择,只得硬着头皮钻了进去。
庙内蛛网密布,尘土厚积。正中山神像面目模糊,却莫名让人觉得那泥塑的眼睛在盯着自己。婉娘打了个寒颤,找了个相对干净的角落坐下,盼着雨停。
雨却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天色完全黑透,庙内只有偶尔闪电照亮片刻。婉娘又冷又饿,取出干粮勉强吃了些,蜷缩在墙角打盹。
迷迷糊糊间,她忽然被一阵奇怪的窸窣声惊醒。睁眼一看,庙内漆黑一片,唯有山神像前不知何时竟燃起了两盏幽绿的灯烛。那泥塑的眼睛在绿光映照下,仿佛活了过来,直勾勾地盯着她。
婉娘吓得魂飞魄散,正要起身逃跑,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好似被无形绳索捆住了手脚。紧接着,更骇人的事发生了——那山神泥像竟缓缓抬起手臂,一道黑影从中射出,缠住婉娘的脖颈,将她整个人吊了起来!
婉娘拼命挣扎,呼吸越来越困难。就在她以为必死无疑之时,颈间力道突然一松,她重重摔在地上。惊魂未定中,她看见那泥像手臂上缠着一截老旧的麻绳,方才就是这东西吊起了自己。
“山神老爷饶命!”婉娘磕头如捣蒜,“信女误闯宝地,绝非有意冒犯,求老爷放过信女吧!”
泥像毫无反应,唯有那两盏绿烛忽明忽暗。婉娘颤抖着抬头细看,才发现泥像手臂内部竟是中空的,那麻绳似乎连接着某种机关。
她壮着胆子爬起身,试探着摸了摸泥像。手指触到背部时,一块泥坯突然脱落,露出里面暗格,藏着一本泛黄的册子。
婉娘取出册子,借着幽绿烛光翻看。这一看,她浑身血液都快要凝固了——册子上详细记录着青石镇及其周边多年来女子失踪的秘闻,每一条都注明了时间、地点和疑似涉案之人。而最让她惊恐的是,自己丈夫的名字竟多次出现其中!
三年前病故的丈夫,在这本册子里的记载竟是个专门诱拐良家妇女的人贩子!据册子所述,他假借行商之名,与几个同伙联手,将骗来的女子卖往远方。而他的“病故”,实则是分赃不均被同伙灭口。
婉娘瘫坐在地,不敢相信自己同床共枕的丈夫竟是如此恶人。回想丈夫生前确常深夜外出,说是谈生意,回来时总带着大把银钱,问她却总是含糊其辞。当时只当是商业机密,如今想来疑点重重。
“这册子为何会藏在山神像中?”婉娘喃喃自语。她继续翻阅,发现册子最后几页笔迹较新,墨迹也更深,似乎近期还有人添加内容。
最新一条记录更是让她毛骨悚然:三日后,青石镇绣坊柳氏,售于江北歌舫,价二百两。
柳氏正是她自己!而落款日期,正是明天!
婉娘顿时明白,今晚这场“意外”绝非偶然。那雨来得蹊跷,这庙中机关明显是有人操纵。是有人要杀她灭口?还是故意要让她看到这本册子?
她忽然想起镇上的庙祝阿奎。这山神庙虽荒废,但每月仍见阿奎前来打扫。婉娘曾问过他既然无香火为何还要来,阿奎只说是祖传差事,不能荒废。
莫非阿奎与此事有关?
婉娘心念电转,迅速将册子揣入怀中,故意扯断一截麻绳攥在手里,然后依旧装作被吊模样躺倒在地,闭气装死。
约莫一炷香后,庙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脚步声缓缓接近,停在婉娘“尸身”前。
“可惜了这般好模样。”来人叹息一声,正是庙祝阿奎的声音,“但你若不死,我们全都得完蛋。要怪就怪你那死鬼丈夫留了后手。”
阿奎俯身似乎要检查婉娘是否断气。就在这时,婉娘猛地睁开眼,将手中麻绳套向阿奎脖颈,借力翻身将他压在身下。
“说!我丈夫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们为什么要杀我?”婉娘厉声质问。
阿奎被这猝不及防的反转吓呆了,结结巴巴道:“你、你没死?”
“少废话!再不说我就勒死你!”婉娘手上加力。
“饶命!我说!我说!”阿奎慌忙求饶,“你丈夫确实是我们一伙的,专门诱骗妇人。但他后来良心发现,想要金盆洗手,还威胁要告发我们。老大就让我们处理掉他。”
“那为什么现在又要杀我?”
“因为你丈夫死前留了封信,说如果他非正常死亡,那封信就会送到衙门。我们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最近才查到他把信藏在了绣坊你的妆匣夹层里。明天就是他去信约定的最后期限,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拿到信,所以决定把你骗出来卖掉,趁机搜你的屋子。”
婉娘如遭雷击。她确实有个丈夫送的妆匣,说是祖传之物,从不让她轻易动用。
“你们老大是谁?”婉娘逼问。
“是、是……”阿奎支支吾吾不敢说。
突然,庙外传来一声冷笑:“没用的东西,连个女人都解决不了。”
一个身影踱进庙门,手中灯笼照亮来人的脸。婉娘倒吸一口凉气——竟是邻镇那位德高望重的李员外!正是他家女儿明日出嫁,向婉娘订了那批绣品。
“没想到吧,婉娘?”李员外抚须微笑,“这些年来,青石镇附近失踪的女子,大多都是经我手卖出去的。你丈夫曾是我最得力的助手,可惜太过感情用事。”
婉娘心念电转,忽然道:“我丈夫那封信,我已经看过了。不止如此,我还抄写多份交给了几位可靠之人。若我明日不能平安回去,他们就会把信送到衙门。”
李员外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放我走,我可以把信给你,并保证永不追究。”婉娘强作镇定,“否则,你们就等着掉脑袋吧。”
李员外眯起眼睛,似乎在判断真假。忽然,他大笑起来:“差点被你骗了。若你真看过信,早就该报官了,何必等到现在?”
婉娘心中一惊,面上却不露声色:“因为我原本不信丈夫会是这种人。直到今晚看到这本册子,”她从怀中掏出册子,“还有你们要杀我灭口,我才不得不信。”
李员外看到册子,脸色终于变了:“阿奎!你这蠢货!怎么让她拿到了这个?”
阿奎面如土色:“我、我不知道她发现了机关……”
李员外眼中杀机毕露:“既然如此,就更留你不得了。”说着从袖中抽出一把短刀。
婉娘心知不妙,突然大喊:“外面的差爷!你们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李员外和阿奎都是一愣,下意识回头望去。婉娘趁机猛地推开阿奎,冲向庙门。
就在此时,庙外突然火把通明,十几个衙役冲了进来,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青石镇的捕头赵刚。
“李员外,果然是你!”赵刚厉声道,“三年来我们追查女子失踪案,一直找不到线索,原来是有你这‘善人’在背后操纵!”
李员外大惊失色:“赵捕头?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赵刚冷笑:“还得感谢婉娘姑娘。她昨日就觉你这订单来得蹊跷,提前告知了我。我们一路暗中保护,果然钓到了大鱼。”
婉娘这才松了口气。原来她昨日就觉奇怪,李员外家小姐出嫁,为何不从自家绣坊订货,反而舍近求远找她这个小镇绣娘?加之交货时间紧迫得反常,她便多了个心眼,提前找了赵捕头。
李员外面如死灰,突然挥刀冲向婉娘作困兽之斗。赵刚眼疾手快,一刀挑飞他的凶器,众衙役一拥而上,将李员外和阿奎捆了个结实。
事后经审讯,李员外团伙全部落网,多年来失踪的女子部分被救回。婉娘丈夫留下的那封信果然在妆匣夹层中找到,详细记录着团伙的罪证。
而那座山神庙中的机关,原是李员外一伙用来灭口知情人的装置。那日本想吊死婉娘,制造自缢假象,没想到泥像年久失修,机关失灵,反而让婉娘发现了秘密。
经此一事,婉娘成了青石镇有名的智勇女子。后来她再嫁给了赵刚,夫妻二人携手破获多起案件,成为当地佳话。
至于那座山神庙,被彻底拆除,在原址上建起了女子学堂,由婉娘亲自执教,教导女子们读书明理、防身自保。
每当新月之夜,镇上老人还会说起那个雷电交加的夜晚,说起婉娘如何从索命泥胎下逃生,智破风月大案的故事。而婉娘总是微微一笑,继续教导女孩们一个道理:
“泥胎本无心,人心却比鬼神更可畏。但只要心存善念、机智勇敢,再危险的困境,也终有破解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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