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我在仓库政治处当文化干事。那年9月份,接到了军区直属工作部的通知,让我去参加一个为期四个月的文化干事集训。按要求在8月31日下午,我赶到了军区机关东边大约二十公里的干部培训基地报到。
我当兵是1975年12月,刚开始在豫西南大山里一个仓库的勤务连炊事班干活。1978年1月,给提拔成了连队司务长。但那会儿我心里喜欢的还是文学,有空就喜欢写点东西。当兵的时候就投过稿,在当地报纸发过两篇小文章。当上司务长以后,也没放下笔,时不时给军区的《战斗报》投稿,偶尔也能见报。
当司务长第二年,也就是1979年4月,仓库政治处原来的文化干事转业走了。我琢磨了一下,主动去找了政治处的董主任,说了想到政治处当干事的想法。当司务长是管柴米油盐,闻的是饭堂的烟火气,可我更喜欢书墨的味儿。没想到董主任听完就笑了,说:“正想找你呢,我已经跟仓库首长汇报过,打算调你来政治处。你既然自己提出来了,那正好。回去跟连里交接下工作,明天就过来上班吧,回头通知勤务连。”
听他这么说,我心里一块石头才落了地。原本还担心自己莽撞呢,没想到首长早想到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到了仓库办公楼二层。董主任把我领到政治处文化办公室,处里的放映员已经把房间打扫干净了。就这么着,我开始负责起全仓库的文化工作。政治处除了董主任,干事就两位。宋干事管干部、组织、纪检那一摊子。我呢,主要负责宣传和文化。干起来才知道,宣传教育工作是大头,经常性理论学习和政治教育占了大部分精力。真正纯粹的文化工作呢,内容实在不多。仓库嘛,文艺活动的土壤薄,说起来跟军队文化沾边的,也就是管着个电影放映员了。我来之前,仓库开会没唱过歌,领导一进会场就直接开讲。提干后我去一所后勤军校短训过半年,见识过学员队拉歌那热火朝天的劲儿,可我们仓库就缺这气氛,没人教歌,也没文艺骨干带动。其他文化活动就更少了。
这次接到集训通知,董主任很支持,立刻让我去参加。8月底那天下午到了集训基地,按照报到处的指点,我找到了分配给我的宿舍房间号,拎着大提包就过去了。
可当我找到门上贴的红纸名单时,一下子愣在了原地。纸上清楚地写着两个名字:一个是“张东汉”(我自己),另一个是“范玉萍”。更让我心里发毛的是,房门虚掩着,里面卫生间还传出哗哗的流水声——看来那个“范玉萍”已经住进来了。
“范玉萍”?这明显是个女同志的名字啊!我脑子“嗡”的一下:集训队这是怎么安排的?怎么能把我这么个大老爷们,跟一位女军官安排在一个房间?这不开玩笑嘛!
我连门都没敢推,赶紧拎着包,调头就往前面一排的队长办公室跑。队长是军区文化部文化处的陈干事,刚才报到时见过面。“咚咚咚”,我敲响了门。“进来!门没锁!”里面传来陈队长的声音。
我推门进去,陈队长一看是我,有点意外地问:“怎么了?还有事?”
我忍不住“扑哧”笑了一下,赶紧说:“队长,我找到房间了。可……可你们怎么把我跟一位女同志安排一起了?”
“啊?”陈队长一听也懵了,“这不可能啊!名单是我亲自定的,打印室也是按我名单打的。女同志都单独安排住另一栋楼了,跟男同志不是一排房子。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看我一脸认真不像说笑,他赶紧抓起桌上的花名册,说:“走,过去看看!”
他领着我回到我那房间门口。这次门关着,陈队长敲了敲:“我是陈队长,进来啦?”说完推开门。
进屋一看,里面坐着个男同志。陈队长看着也有点眼熟,却一下叫不上名字。那男同志看到队长,立刻站起来:“陈队长,您找我?有什么指示?”
陈队长直接问:“你住这间房?”
“是啊,我按分配刚搬进来。”对方答。
“那你叫什么名字?”陈队长追问。
“范玉萍!”对方回答。
“啊?!你叫范玉萍?!”我和陈队长几乎同时喊出声,一脸难以置信。
那个男同志,也就是范玉萍同志,一看我们这反应,恍然大悟,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我和陈队长互相看看,也才明白过来——敢情眼前这位身材健壮、五大三粗的纯爷们,居然叫了这么个挺秀气的名字!陈队长笑着摇摇头走了。
后来熟悉了才知道,范玉萍干事和我一样,也是军区直属单位的,他是另一个仓库的文化干事。他告诉我,就这名字,给他和别人闹过不少误会。他说家里弟兄五个,他排行最小。父母一直盼个闺女,结果他又是个儿子。最后两位老人挺失望,就把事先想好的闺女名字“范玉萍”,安在了他这个老疙瘩头上。上学那会儿,他可没少因为这名字被同学开玩笑。
在接下来这四个月的集训里,确实学了点东西。课堂上主要是学军队文化工作的理论、怎么组织实施。也带着我们到军区大院,观摩歌舞团、话剧团的演出,看一些内部资料电影,还去过地方著名大学的表演系听课学习……军区也是想让我们这些管文化工作的,身上多点文化味吧。培训确实让我学会了看简谱指挥唱歌,学着写点快板词和三句半,还知道了怎么组织一场小型的文艺晚会。
集训结束回到仓库,我开始试着把学到的用到实际工作上。组织了些文体活动,仓库开会前开始有人教唱歌了,有点气氛了。我还办起了仓库自己的小报,叫《鹿鸣快讯》——因为我们仓库就在鹿鸣山下边。仓库的文化氛围,慢慢比以前好了点。
在政治处,我还分管一项工作,就是部队的计划生育,包括给要结婚的干部、志愿兵开未婚证明,给干部家属发计生方面的信函等等。有件事挺有意思:有一天,仓库检修所的一个助理员胡坚强,来我这开未婚证明。他报他名字没问题,可当他说出未婚妻的名字时,我又控制不住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他说,他未婚妻也叫“胡坚强”。我刚想脱口而出“一个姑娘家怎么叫这名字”,话到嘴边猛地咽了回去。公民名字是自由的,而且这名字也是爹妈给的,人家本人也没法改。胡助理笑着解释,说他有一次探亲休假赶上母亲生病住院,他在医院陪护时,无意中看到他母亲那病区的负责医生名字牌,写的也是“胡坚强”。俩胡坚强一见面,都愣住了。后来他母亲住了半个来月院,他和这位同名同姓的女医生接触多了,互相产生了好感,就这么走到了一起。
这还真是难得碰上的巧事!胡助理自己承认,正因为俩人名字一模一样,确实在生活中制造了不少小误会,解释起来也多费不少口舌。
每个人的名字,都带着父母的期望,也隐含着独特的故事。军营里因为这些名字闹出的小插曲,成了紧张严肃生活中的一剂调味品,也让那些朝夕相处的战友们,成了记忆里难以替代的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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