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品|清流工作室
作者|王晓悦 主编|赵妍
本文为“关注消费金融”系列之一
互联网的尽头是放贷,雷军也不能免俗。
2025年上半年,小米旗下的重庆小米消费金融有限公司(下称“小米消金”)势头强劲,半年时间已实现净利润超过9600万元,同比增长140.00%,这或许得益于较高的利差。
清流工作室发现,小米消金大量运营资金来自其第二大股东重庆农商行提供的银行贷款,在当前的利率环境下,资金成本可能较低。但在放贷端,小米消金与借款人约定的借款利率几乎贴着监管红线,最高可达23.98%,放贷利差十分可观。而在助贷机构提供的担保模式下,小米消金的借款回收难度较低,多重因素推动小米消金的利润迅猛增长。
值得警惕的是,无论是小米消金的自营平台,还是小米消金的助贷平台,均被投诉存在收取担保费致使总体借贷费率突破监管上限的情况。清流工作室还发现,助贷平台的担保模式或催生了行业的灰色地带——小米消金合作的助贷平台“桔多多”可能以国资背景的担保公司为“担保通道”,又迂回地接手逾期债权变相承担风险。
高利差的放贷生意
2024年,小米消金的总资产达到216.8亿元,净利润达1.15亿元,同比增长32.07%。到2025年中,小米消金的总资产继续上升至232.32亿元,半年就已实现净利润超9600万元。放贷生意的利润通常来自利率差,那么,小米消金的利率差为何能在近两年获得提升?
清流工作室发现,在资金成本上小米消金有得天独厚的优势——背靠银行“金主”。
小米消金设立于2020年,由小米通讯技术有限公司和重庆农村商业银行有限公司分别出资7.5亿元和4.5亿元,各持有50%和30%股权。剩余股权由重庆金山控股(集团)有限公司、重庆大顺电器(集团)有限公司、重庆金冠捷莱五金机电市场有限公司持有。
作为出资4.5亿元的第二大股东,重庆农商行也是小米消金最大的“金主”。仅2025年上半年,小米消金从重庆农商行借入3笔同业借款,累计金额达5亿元;又从重庆农商行旗下全资子公司渝农商理财有限公司累计借入7笔同业借款共计3亿元。据此计算,重庆农商行在小米消金投入的股债资金合计超过12亿元,已然高于小米通讯注资的7.5亿元。
据小米消金公告,此类关联借款遵循一般商业原则及市场价格,按照公司使用计划双方进行协商约定。重庆农商行的半年报显示,该行截至2025年6月30日发放的公司贷款年化平均收益率为3.92%,上半年存拆放同业及其他金融机构的年化平均收益率更低至2.05%。而小米消金从重庆农商行及其下属理财公司获得的借款均以“同业借款形式”融入,这意味着,小米消金上半年从重庆农商行获得的几笔关联借款成本可能很低。
而在放贷端,小米消金的放贷利率几乎贴着24%的红线走,与其资金成本形成高利差,这或许是小米消金利润突飞猛进的重要原因。
据清流工作室梳理裁判文书,至少在2024年,小米消金通过助贷平台发放的大量贷款,合同约定的年利率逼近24%,如23.94%、23.98%等。小米消金自营平台发放的贷款,合同约定年利率在15%至20%,逾期罚息为合同约定的贷款利率水平上加收50%,则逾期后利息、罚息之和也超过24%红线。在网络投诉平台中,也有大量借款人控诉小米消金借款利率及罚息过高,更有借款人投诉其以收取担保费、服务费等方式变相突破借款利率上限。
小米消金主要承接原本由重庆市小米小额贷款有限公司(下称“小米小贷”)运营的三款信贷产品,分别为:“随星借”、“星享贷”和“星易贷”,其宣传的借款利率最低为7.2%,最高不超过24%。
小米小贷是小米金融(香港)有限公司的全资子公司,其没有财大气粗的银行股东,除了接受母公司注资,小米小贷曾多次以借款人债权为底层资产向市场融资,彼时的融资利率在4.2%至6%。
早在2016年及2017年,小米小贷就发行了两期“德邦证券小米小贷资产支持专项计划”总计融资10亿元。2017年至2020年,小米小贷成功发行4期“中信证券-小米小贷资产支持专项计划”,单期融资金额可达10 亿元。
火热的小贷业务在2020年被监管按下暂停键。
2020年,监管第三次约谈蚂蚁集团中涉及信贷业务,蚂蚁集团在随后发布的整改方案中表示,将花呗、借呗全部纳入消费金融公司。此后,以蚂蚁集团为标杆,多家互联网企业转由消费金融公司承接网络小贷的消费贷业务。
小米注销旗下小额贷款牌照,原来的小米小贷也更名为重庆融渝科技有限公司,经营范围不再包含网络小贷业务,注册资本从4.5亿美元减少至6000万美元。此后,小米小贷原本经营的几个贷款项目,由小米消金承接运营。
“担保”模式踩红线?
清流工作室发现,小米消金不少借款是由“桔多多”平台撮合,并由后者最终“兜底”。或许正是这种兜底模式,让小米消金轻松收回大量高息借款,最终取得不错的业绩。
根据多份裁判文书,部分借款人是在“桔多多”平台上获得小米消金的放款。“桔多多”平台是辽宁自贸试验区(营口片区)桔子数字科技有限公司(下称“桔子数科”)旗下的借款及消费分期平台,主要为银行、消金公司提供助贷服务。桔子数科由创始人史孝东控制的企业持有83%股权,另有7.36%股权由营口市财政局间接持有。
在与小米消金签订借款合同时,借款人还被要求签订一份《委托担保合同》。
在一个案例中,借款人高某于2024年6月从小米消金获得6000元借款,并与担保方云南邦成融资担保有限公司(下称“邦成融资担保公司”)签订担保合同,后者为广西国资委旗下的融资担保公司。
在高某逾期还款后,邦成融资担保公司于2024年9月履行担保责任,代其向小米消金偿还了债务,至此,小米消金轻松收回一笔年化利率为23.9760%的贷款费用。
但故事还未完结。邦成融资担保因为代偿高某债务,取得了对高某债权。诡异的是,两个月后,邦成融资担保公司又将这笔债权转让给桔子数科公司,也就是前述撮合高某与小米消金的助贷平台。今年3月,桔子数科又将债权转手给辽宁友信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后者原本是桔子数科的参股子公司,桔子数科于2024年3月退出。
这意味着,这笔债权在过了一道国资背景融资担保公司的手后,又转回了助贷平台桔子数科名下。
在多份裁判文书中,都呈现出这样的轨迹,国资背景的担保公司如前述邦成融资担保、四川国资委旗下的中际钰贷融资担保有限公司,均在代偿债务后将债权转交给桔子数科。那么在这些交易中,究竟是谁在为借款人与小米消金的贷款提供担保服务?在这种模式下,没有担保资质的桔子数科,是否变相提供了融资担保服务?
据媒体报道,此类“反担保”模式一直游走在灰色地带。中国互联网金融协会2023年发布的《中国互联网助贷业务发展研究报告》提到,在增信环节,个别助贷机构通过平台回购、向第三方增信机构“反担保”或其他方式为放贷机构信贷业务提供“变相兜底”,融资担保公司或保险公司成为“增信通道”,在提高借款成本的同时,最终资金损失风险仍主要由助贷机构承担。
而早在银保监会2019年发布的《融资担保公司监督管理补充规定》中就明确要求,为放贷机构提供客户推介、信用评估等服务的机构,未经批准不得提供或变相提供融资担保服务。
围绕“担保模式”的另一个问题是,这个担保费用由谁承担?
在网络平台上的大量投诉显示,担保费用由借款人支付。小米消金的自营平台“随星借”、“天星金融”,与小米消金合作的第三方平台如“桔多多”、“宜口袋”、“金瀛花”、“360借条”等多个平台,会在借款人每期还款时额外收取担保费用。
据借款人投诉,除了担保费用,平台还会以“服务费”、“权益费”、“会员费”等名目收取。而通过拆分“利息+费用”,小米消金在这些平台借出的借款变相突破了借款利率上限。据清流工作室梳理,小米消金在桔多多平台上发放的贷款中,借款年利率贴近24%红线,大多为23.94%。如果再加一笔担保费用,总体费率必然超过24%红线。
除了担保费,小米消金过高的罚息也饱受诟病。
在多起判决中,小米消金的罚息利率为合同约定的贷款利率水平上加收50%。比如,在原合同中,小米消金的贷款利率为19.8%,若加收50%则逼近30%。在部分案件中,小米消金原合同约定的借款年利率高达23.98%,若按合同加收50%罚息则高达36%年利率。此外,还有一些借款协议约定逾期还款违约金利率为0.666‰/日,则年利率也超过24%。
在判决中,因利息、罚息之和已超过年利率24%,小米消金主张的欠款中超过年利率24%的部分,通常未获得法院支持。而在部分案件中,小米消金自愿将以年利率24%为限向借款人追讨欠款。
然而,这些都是被放上“台面”纳入法院审理的案件。那些未被提告的借款人,可能承担着超过24%的利息。在网络平台上的投诉显示,大量借款人投诉小米消金的利息过高及收取各类服务费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