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手机“嗡”一声震动的时候,正站在我那家半死不活的火锅店后厨里。
空气里飘着一股牛油和馊水混合的怪味,一个新来的小工,正把一筐蔫了吧唧的青菜往洗碗池里扔。我说过一百次,菜要一根一根地择,择干净了再洗。
他没听见。或者说,听见了也当没听见。
这年头,你一个月给不出八千一万,就别指望能请来一个有灵魂的员工。你请来的,都只是一具拿钱办事的肉身,灵魂在别处,可能在王者荣耀里,也可能在某个女主播的直播间里。
我没骂他。
骂人也要力气。我现在,连抬手的力气都快没了。
我摸出手机,是儿子班主任发来的微信。
一条群消息。
【@所有人 尊敬的家长们,本周五下午,我校将举办第一届“家长职业分享日”活动,旨在让孩子们了解不同职业的魅力与辛劳。现诚邀各位事业有成的家长,走上讲台,为孩子们分享您的奋斗故事和人生经验。名额有限,有意者请尽快与我私聊报名。】
下面,一溜的“收到”和“支持”。
我老婆赵静,几乎是秒回:“【报名】刘宇轩爸爸 +1 !”
后面还跟了一个“奋斗”的表情。
我看着屏幕上那个金光闪闪的“报名”,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事业有成?奋斗故事?
我有什么故事?告诉那群七八岁的孩子,我是如何把爹妈一辈子的积蓄,加上自己十几年的打拼,最后再背上一屁股网贷,成功地开了一家,在美食App上评分只有3.8,每天中午翻台率不超过0.5的火锅店吗?
我关掉手机,把它塞回口袋里。
后厨的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像一个濒死老人的喘息。
我,刘成,今年三十八岁。
在这座名叫蓉城的,以“安逸”和“巴适”闻名全国的城市里,我活得像一条被扔进油锅里的鱼。
每一天,都在煎熬。
2.
“老刘,你真要去啊?”
晚上,我和赵静躺在床上,她把手机举得老高,正在看一篇叫《如何进行一场让孩子为你骄傲的演讲》的推文。
“学校都点名了,能不去吗?”我说,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那倒也是。宇轩现在可是班上的风云人物。”赵静的语气里,充满了自豪,“自从你上次开着那辆‘新车’去接他,同学都羡慕得不得了。都说他爸是大老板。”
她说的新车,是我上个月刚从一个二手车贩子手里“租”来的宝马5系。
租期三个月,每个月租金八千。押金两万。
我自己的车,是一辆开了八年的大众朗逸。上个月,因为一笔三万块的贷款到期,实在还不上了,我把它偷偷卖了。
我没敢告诉赵静。
我对她说,车拿去朋友的修理厂,做个全车大保养,要个把月。
然后,我用卖车的钱,还了那笔要命的贷款,剩下的,付了这辆二手宝马的押金和第一个月的租金。
我这么做,只是为了一个可笑的理由:面子。
儿子上的那所私立小学,每年学费六万。里面的家长,非富即贵。开家长会的时候,停车场里,低于五十万的车,你都不好意思往里停。
我开着那辆破朗逸,在里面就像一个误入天鹅湖的丑小鸭。
我能感觉到儿子微妙的自卑。他从不让我在校门口接他,总是让我把车停在两个街区外。
直到我“换”了这辆宝马。
那天,我去接他放学。他第一次,昂着头,拉着我的手,走出了校门。在同学们的惊呼声中,他得意地坐进了副驾驶。
那一刻,我看着他满是崇拜的眼神,心里既满足,又心虚。
我知道,我正在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为他,也为我自己,编织一个虚假的,体面的外壳。
而这个外壳,就像我们家客厅那面空心的电视背景墙,看着挺阔气,一敲,里面全是空的。
“你准备讲点什么?”赵静推了推我,“要不要我帮你写个稿子?我以前在公司,可是专门写领导发言稿的。”
“不用。”我说,“我自己有数。”
我有个屁数。
我的脑子里,比那面空心墙还空。
3.
第二天,我决定去找点“灵感”。
我约了周大强。
周大强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儿子班上另一个同学的爹。
但他和我,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
我是空心墙,他就是实心砖。
他大学毕业后,就跟着他爹做工程。现在,是我们这个城市里,数得上的建材大亨。
他才是那种,真正应该被请上台,去给孩子们分享成功经验的人。
我们约在一家高档茶楼里。
我开着我的“新车”,提前半个小时就到了。
我把车停在茶楼门口最显眼的位置,然后坐在大厅里,点了一杯最便宜的竹叶青,慢慢地品着。
周大强是踩着点来的。
他穿着一件看似普通,但logo绣在袖口上的Polo衫,手上戴着一块我叫不上名字,但一看就很贵的手表。
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拎包的助理。
“老刘,不好意思,刚开完个会,来晚了。”他一屁股坐在我对面,大大咧咧地说。
“没事,我也刚到。”我笑着说,把服务员叫过来,让他换一壶最好的“蒙顶甘露”。
“听说,你要去给孩子们做演讲?”周大强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了一口。
“是啊,学校非要赶鸭子上架。”我谦虚地说。
“挺好嘛。”周大强说,“你现在也是个老板了。你的那个‘刘一手’火锅,我听说了,生意不错嘛。上次路过,还排着队呢。”
我心里一咯噔。
他说的排队,是上上个月,我花钱请人来排的。
一百块一个人,排四个小时,管一顿晚饭。
那是我开业以来,唯一一次排队。就被他看见了。
“还行吧,小本生意,混口饭吃。”我打着哈哈。
“你这就不对了,老刘。”周大强把茶杯放下,语重心长地说,“做生意,就要有气势。你那个店,我看了,位置不错,装修也还行。就是格局小了点。”
“怎么说?”
“你应该多开几家分店,把品牌做起来。现在这个时代,单打独斗是不行的。要学会利用资本。”他说着,从他助理的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
“我最近,正好在搞一个餐饮投资的项目。这是计划书,你看看。你要是有兴趣,咱们可以聊聊。钱不是问题。”
我看着那份印刷精美的计划书,封面上,“打造蓉城餐饮新地标”几个大字,烫着金,闪着光。
我的手心,开始冒汗。
我知道,他这是在向我“施舍”。
他可能,已经从什么渠道,知道了我的窘境。
他今天来,不是来跟我喝茶的,是来看我笑话的。
一股无名火,从我的心底蹿了上来。
我,刘成,就算饿死,就算去街上要饭,也绝不接受他的“施舍”!
我把那份计划书,推了回去。
“谢谢强哥的好意。”我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稳,“不过,我暂时还没有开分店的打算。我觉得,做餐饮,还是要一步一个脚印,先把内功练好。”
周大强愣了一下,随即也笑了。
“行,老刘,有骨气!不愧是我佩服的人。”他拍了拍我的肩膀,“那演讲的事,你准备得怎么样了?需不需要我给你提供点素材?”
“不用了。”我说,“我的故事,虽然不精彩,但足够真实。”
那天,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那家茶楼的。
我只知道,当我坐进那辆租来的宝马里时,我感觉自己像一个偷穿了龙袍的小丑。
4.
接下来的几天,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焦虑。
一边,是火锅店日益惨淡的生意。
供货商开始打电话催款,两个服务员因为工资晚发了三天,直接撂挑子不干了。
另一边,是那场该死的演讲。
赵静比我还上心。她每天晚上,都要逼着我在客厅里,对着空无一人的沙发,进行“模拟演讲”。
“情绪!注意你的情绪!要饱满!要有感染力!”
“手势!不要总是插在口袋里!要打开!要有力量!”
“眼神!要看着下面!要跟孩子们有交流!”
我被她折磨得快要疯了。
有好几次,我都想跟她摊牌。告诉她,别再逼我了,你的老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
但每次,话到嘴边,看到她和儿子那充满期待的眼神,我又咽了回去。
我不能让他们失望。
我只能,硬着头皮,把这场戏,演下去。
我开始在网上,疯狂地搜索那些“成功人士”的演讲稿。
马云的,雷军的,俞敏洪的。
我把他们的故事,东拼西凑,揉进我那段乏善可陈的经历里。
我把自己包装成一个,有梦想,有情怀,屡败屡战,最终成功的创业英雄。
那篇稿子,我改了十几遍。
最后,我自己都快要相信,稿子里那个光芒万丈的人,就是我了。
演讲的前一天晚上,我接到了一个陌生电话。
电话那头,是一个声音粗哑的男人。
“刘成,是吧?”
“你是?”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在‘平安贷’上的那笔钱,明天就是最后还款日了。五万块,本金加利息。准备好了吗?”
我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平安贷”,是我上个月,为了给火锅店发工资,从一个网贷平台上借的。
我以为,能撑到这个月。
没想到,他们催得这么急。
“大哥,能不能,再宽限几天?”我的声音,带着一丝哀求。
“宽限?”那头冷笑一声,“可以啊。一天的利息,一千块。你能宽限几天?”
一天一千!
这比抢银行还狠!
“我……我真的没钱。”
“没钱?”那头的声音,突然变得阴冷,“刘成,你家住哪,你儿子在哪上学,我们可都一清二楚。你也不想,明天你儿子放学的时候,在校门口,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吧?”
威胁!
赤裸裸的威胁!
我浑身的血,都凉了。
“别!千万别!”我几乎是在嘶吼,“钱,我明天一定还!一定!”
挂了电话,我瘫坐在地上,浑身发抖。
五万块。
我现在,去哪里弄五万块?
我把所有的亲戚朋友,都想了一遍。
能借的,都借了。
剩下的,都是一些,我宁愿死,也不愿意开口的人。
比如,周大强。
5.
我一夜没睡。
天快亮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
我去敲响了赵静的房门。
她还没醒,睡眼惺忪地看着我。
“怎么了?”
我从口袋里,掏出她的那张信用卡,放在她面前。
“这张卡,借我用一下。”
这张卡,是赵静的宝贝。里面,有二十万的额度。是她准备,万一将来家里出了什么大事,用来应急的。
她从来不让我碰。
“你要干什么?”赵静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
“店里……店里出了点事,急需一笔钱周转。”我不敢看她的眼睛。
“出什么事了?要多少钱?”
“五万。”
赵静沉默了。
她盯着我,看了很久。那眼神,像一把手术刀,要把我从里到外,都剖开。
“刘成,你跟我说实话。店里,是不是一直都在亏钱?”
我没说话。
“你那辆车,也是租的,对不对?”
我还是没说话。
赵静突然笑了。
那笑,比哭还难看。
“所以,我们家现在,住着一百多平的房子,开着几十万的车,孩子上着一年六万的私立学校。可实际上,我们连五万块钱都拿不出来。对吗?”
我的头,垂得更低了。
“刘成,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活得有多累?”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我累,还是你累?”我终于忍不住,抬起头,冲她吼道,“如果不是你,非要跟人攀比,非要让儿子上那个破学校,我会把自己搞成今天这个样子吗?”
“我攀比?”赵静也站了起来,眼圈红了,“我攀比,是为了谁?是为了这个家!是为了让儿子,将来能有一个好的前程!不像你,一辈子,就守着那个破火锅店,能有什么出息!”
“我没出息?”我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了毛,“对,我没出息!我没周大强有钱,没他有本事!你当初,怎么不嫁给他!”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甩在了我的脸上。
空气,瞬间凝固了。
我捂着火辣辣的脸,看着赵静。
她也在看着我,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地往下掉。
我们俩,就像两只斗败了的公鸡,喘着粗气,互相瞪着对方。
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在刚才那场争吵中,被彻底打碎了。
过了很久,赵静擦干眼泪,把那张信用卡,扔在了我面前。
“密码,是宇轩的生日。”
她说完,转身,走进了卧室,重重地关上了门。
6.
我拿着那张卡,像拿着一块烧红的烙铁。
我没有去取钱。
我去了周大强的公司。
他的公司,在市中心最高档的写字楼里,占了整整一层。
前台小姐,穿着精致的职业套装,化着得体的妆。她问我有没有预约。
我说,我找周大强,我是他大学同学。
她打了个内线电话,然后,用一种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周总正在开会。您先去会客室等一下吧。”
我被带进一间,能俯瞰大半个城市的会客室里。
落地窗,真皮沙发,墙上挂着我看不懂的抽象画。
我坐立不安。
我不知道,待会儿见了他,该怎么开口。
是声泪俱下地求他?
还是,装作若无其事地,跟他谈那笔“投资”?
我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隔壁,周大强办公室里,传来了他打电话的声音。
门没有关严,留着一条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但很清晰。
“王哥,王哥!再给我三天!就三天!”
他的声音,不再是我熟悉的,那种中气十足,充满自信的调调。
而是,带着一种,我非常熟悉的,近乎哀求的语气。
“我知道,我知道规矩。利息,我一分都不会少你的。但是我那个项目,真的就差最后一步了。只要资金一到,我马上就把钱还给你!”
“什么?抵押?我能抵押的,都抵押给你了!车,房子,连我老婆的首饰,都拿去当了!我还有什么?”
“王哥!你是我亲哥!你不能这么逼我啊!你要是现在抽贷,我……我就真的只能去跳楼了!”
我愣住了。
我站在会客室的门口,像一尊石雕。
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
那个在我面前,永远都是一副成功人士派头的周大强。
那个说要投资我,要带我一起发财的周大强。
原来,他跟我一样。
甚至,比我,还惨。
我悄悄地,退回了会客室。
几分钟后,办公室的门开了。
周大强走了出来。
他的脸上,又恢复了那种,招牌式的,自信的笑容。
他好像,刚刚完成了一笔几个亿的大单,而不是,一个差点让他去跳楼的催债电话。
“老刘!让你久等了!”他热情地,向我张开双臂,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昂贵的古龙水味。
也能感觉到,他衬衫底下,那具,微微颤抖的,和我一样,被生活压得喘不过气的,疲惫的肉身。
7.
“来来来,坐。”
周大强把我让进他的办公室。
那办公室,比我的火锅店整个大堂还大。
红木的办公桌,背后是一整面墙的书柜。书柜里,摆满了各种烫金的,精装的,我猜他一本都没看过的“成功学”著作。
“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他殷勤地问。
“不……不用了。”我有些局促。
“那怎么行。”他不由分说地,给我泡了一杯,据说是从武夷山上,用钱都买不到的“大红袍”。
茶香四溢。
我却,如坐针毡。
“老刘,你今天来找我,是为了那件事吧?”他呷了口茶,开门见山。
“哪件……事?”我心虚地问。
“演讲啊。”他笑了,“怎么,稿子还没准备好?”
我愣住了。
他好像,完全忘了他那个“餐饮投资项目”。
也好像,完全不知道,我来找他的,真实目的。
他只是,单纯地,把我当成一个,为演讲而烦恼的,老同学。
“是……是有点。”我顺着他的话说。
“嗨,这有什么难的。”他大手一挥,“我跟你说,对付那帮小屁孩,你就得,吹牛!”
“吹牛?”
“对!”他凑过来,压低声音,像是在传授什么独门秘籍,“你就拣那些,最玄乎,最励志的故事讲。什么白手起家,什么逆风翻盘。怎么传奇,怎么来。他们懂个屁。他们要听的,不是事实。他们要听的,是一个,能让他们热血沸腾的,梦。”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像,我们这些当爹的,每天,都在给他们,编织一个,五彩斑斓的,梦。不是吗?”
我看着他。
他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但眼神,却异常地,真诚。
那一刻,我突然觉得,他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建材大亨。
他只是,一个和我一样的,被“父亲”这个身份,绑架了的,可怜人。
我们,都是那面空心墙。
用尽全力,撑起一个,看似体面,实则一戳就破的,家。
我从他的办公室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说。
没有提借钱的事。
也没有,戳破他的伪装。
我们,就像两个,在悬崖边上,相遇的,走钢丝的人。
彼此,心照不宣地,为对方,保守着,脚下就是万丈深渊的,秘密。
结局
周五下午,我还是站上了那个讲台。
台下,坐着几百个孩子,和他们的家长。
我的儿子,刘宇轩,坐在第一排,挺着小胸脯,一脸骄傲地看着我。
赵静也来了。她坐在最后面,穿着我最喜欢的那条连衣裙。她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了责备,只有,一丝我看得懂的,温柔。
我没有拿出,那份我准备了很久的,华丽的演讲稿。
我只是,站在那里,沉默了很久。
然后,我讲了一个故事。
我讲了一个,关于“墙”的故事。
我说:“孩子们,我们每一个人,都像一堵墙。有的墙,是实心的,用最好的砖,最好的水泥,砌成的。它坚固,雄伟,能抵挡任何风雨。”
“但还有一些墙,是空心的。它外面,可能也贴着,华丽的瓷砖,刷着,漂亮的油漆。但它里面,是空的。它很脆弱,也许,一阵大风,就能把它吹倒。”
“但是,我想告诉你们。就算是空心墙,它也在,努力地,站着。它用它那脆弱的身体,为它身后的人,撑起一片,可以遮风挡雨的,小小的,天地。”
“所以,孩子们。当你将来,看到一堵,看似华丽的墙时,请不要,轻易地,去敲击它。因为你不知道,为了维持这份华丽,它,付出了什么。”
我讲完,台下,一片寂静。
然后,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我看到,我的儿子,在第一排,哭得像个泪人。
我看到,坐在最后的赵静,也捂着嘴,无声地,流着眼泪。
我甚至,在人群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周大强。
他也来了。
他没有看我。他只是,低着头,不停地,用手,擦着眼睛。
那天,我没有还上那笔五万块的网贷。
催债的电话,在第二天,如期而至。
但这一次,我没有害怕。
我只是,平静地,告诉他:“钱,我一定会还。但不是现在。你如果,把我逼上绝路,你们,一分钱也拿不到。”
说完,我就挂了电话。
后来,他们有没有去学校门口堵我儿子,我不知道。
我的火锅店,在那个周末之后,奇迹般地,开始好转。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那场演讲,起了作用。很多家长,都带着孩子,来我的店里捧场。
他们什么都不说,只是,在买单的时候,会多给我,一些小费。
再后来,我听说,周大强的公司,破产了。
他欠了几个亿的债,失踪了。
有人说,他跑路了。
也有人说,他从那栋,最高档的写字楼顶上,跳了下去。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正在后厨,切着毛肚。
我的手,抖了一下,差点,切到自己。
我放下刀,走到店门口,点了一根烟。
蓉城的冬天,很少下雪。但那天的风,很大,很冷。
吹得人,骨头缝里,都疼。
我不知道,周大强,在他人生的最后时刻,有没有想起,我对他讲的那个,关于“墙”的故事。
我只知道,从那天起,我不再,害怕,去敲击,我自己心里的那面,空心墙了。
因为我知道,墙的里面,虽然空空如也。
但墙的背后,站着,我最爱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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