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1980年年底当的兵。新兵训练快结束那会儿,发生了一件事,到现在想起来,还觉得挺不好意思的。我们几个新兵蛋子,因为不懂规矩,乱说话,捅了个不大不小的篓子。
那年12月中旬,我到了部队,就在黄河边上的一个基地。一到那儿,马上就开始了新兵营的训练。训练的日子挺单调的,也辛苦,有时候天冷得够呛,一个动作还得反复练,直到练熟为止。特别是新兵连到了第二个月,夜里搞过几次紧急集合,也站过岗,我才慢慢觉出,当兵和在家,真不是一回事。不过我心里还是挺高兴的,毕竟穿上了这身军装。我们村当时一块儿去体检的八个小伙子,就我一个合格了,检查还挺严的。
新兵训练到第三个月,刚开始练打枪不久。一天凌晨,大概四点来钟的样子,那熟悉的紧急集合号又响起来了。经历过几次后,我们心里那根弦都绷着。晚上睡觉前,都会把背包带、鞋子、水壶、腰带这些紧急集合要用的东西,整整齐齐放在固定的地方。这样,半夜里就算黑灯瞎火,只要哨声一响,伸手就能摸到,用不了两分钟,人就能冲出屋子去集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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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那天的紧急集合,感觉有点不一样。我们新兵一连有三个排,我在二排,县里来的几个老乡分在其他排。跟往常一样,我们集合好了,连长在队伍出发前特意交代了几句,说要听指挥,跟紧前面的人,别掉队。我当时心里还想,这还用说吗?每次紧急集合不都是跟着前面跑?外面那么黑,谁还敢自己瞎跑。
队伍跑出了营区,朝着二营门口的方向去。这段路大概有两公里,我们平时跑步经常走,挺熟的。跑到二营门口附近的时候,我在前面,模模糊糊听到后面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不过那时候跑得气喘吁吁的,也没顾上多想。可是等到队伍转弯的时候,我回头一瞄,坏了,后面的三排整个不见了!我当时就想,是不是他们跑得慢,掉队了?
等我们跑回营房,天还没亮,离起床还有一会儿,大家就又躺下休息了。可刚躺下没多会儿,起床号就响了。我们赶紧穿衣服起床,出去出早操。这时我才发现,操场上空了一大块——三排的战友,一个都没来!
上午我们去射击场练瞄靶,三排的人还是不见踪影。直到下午,班长才跟我们说,三排的战友已经不在新兵连了。他们提前结束了训练,被派到基地农场去执行一个紧急任务。剩下我们两个排的新兵,和另外两个新兵连的人一起,继续接下来的训练。
眼看着新兵训练就要结束了,我们能感觉到连里的干部们特别忙。吃饭的时候,常常只看到连长或者指导员一个人,另外几个干部都不见人影。
有一天,新兵连的文书蒋大鹏找到我。他让我再找三个字写得好看点的新兵,去帮他抄点东西。因为我钢笔字写得还行,经常被叫去帮忙出黑板报,一来二去跟蒋文书就熟了。我很快从一排和我们排里,找了三个写字不错的老乡。带着他们,我们就去了连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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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书递给我一沓挺厚的材料,又给我们找了笔和纸。他说他正忙着给连长写新兵训练总结,这份东西也要得急,实在忙不过来才让我们帮忙。他还特别叮嘱,这东西很重要,是要报给机关首长的,让我们抄的时候一定规规矩矩,不能出错。
我打开那沓材料一看,好像是一份花名册,但比平常的详细多了。每个人的名字后面,跟着一个长格子,里面写着字。我仔细瞧了瞧,有写“一营一连”的,有写“二营五连”的,还有“基地仓库”、“司令部”、“教导队”、“医院”这些地方。我们几个互相看了看,心里都琢磨开了:这该不会就是新兵分配的去向表吧?
我赶紧在名单里找自己的名字。嘿,还真找到了!后面清清楚楚写着“基地汽车营二连”。我那几个老乡也很快都在上面找到了自己的分配单位。大家一下子都挺兴奋的。别的战友还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呢,我们几个却提前知道了,那种感觉,心里头真是美滋滋的,像捡了个大便宜。
我们按要求,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地抄完了那份东西,然后就回班里去了。我忍不住心里的高兴劲儿,悄悄跟班长说:“班长,我知道我去哪儿了,是基地汽车营二连!”班长听了明显愣了一下,问我:“这事儿你打哪儿知道的?”我就把刚才帮文书抄东西,看到那份名单的事儿说了。班长听完,没吭声,脸色有点不太好。
三天后,正式宣布新兵分配名单了。可结果让我傻了眼:我被分到了基地医院,根本不是什么汽车营二连!再看那天一块儿抄名单的那三个老乡,他们分配的地方,也跟之前在那份表上看到的完全不一样!
我正发懵呢,班长走过来,低声问我:“知道为啥把你改分到医院了吗?”我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班长四下看了看,叹了口气说:“你们那天抄完名单回来,你那几个老乡啊,管不住嘴,见人就显摆自己知道的事儿,把看到的分配名单到处说。结果弄得其他新兵也都知道了,全跑去打听自己分哪儿。这事儿传到连队首长耳朵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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班长接着说,分配方案在正式公布之前都是保密的。我们几个这么乱说,违反了规定,搞得新兵分配工作很被动,领导没办法,只能重新调整方案。班长还告诉我,就因为这事,蒋文书也挨了连首长一顿狠批!
当天下午,我就跟着其他战友,去了基地医院报到。一直心心念念想学开汽车的梦想,就这么泡汤了。我心里那个后悔啊!后悔当时看到分配去向太得意忘形了,完全把保密规定忘到了脑后。本来前一天下午就该宣布分配的,就因为我们捅了篓子,领导不得不重新弄方案,硬是给推迟到了第二天上午,真是给连里添了大麻烦。
这件事给我好好上了一课,让我明白了很多。当兵的,时时刻刻都得绷紧保密这根弦。不该看的,一眼也别看;不该问的,一句也别问;不该说的,打死也不能说。我们几个当时到处乱说,确实是给新兵连的领导惹了不小的麻烦。从那以后,我牢牢记住了这个教训。就算后来回家探亲,家里人或者老同学好奇,问起部队里的事,我也都支支吾吾应付过去,不敢多说。生怕哪句话不小心说漏了嘴,传出去,对部队不好,对自己更不好。年轻时候不懂事,不懂就得学,可有些教训,付出的代价确实有点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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