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豆子枪”清脆的炸裂声,每年的春天四、五月份必定如约而至,响彻在中山路后勤大院的各个角落。伴随着“啪啪啪”的动静,一颗颗青绿色的豆子,从一根根竹管末端喷出,带着一缕青烟,射向远方。利用气压膨胀原理构造出的豆子枪,虽然出膛后飞跃的距离不远,焦耳不大,但迅疾的初速度造成的“杀伤力”,近距离打在人的脸上,应该是生疼的;如果恰巧打中眼球,后果也是不堪设想的。
今天的孩子们,应该不会再去玩耍这种近乎原始而且危险的“玩具”了,因为有数不清的现代的和高科技含量的新型玩具在陪伴着他们。他们很难想象,一根竹管加上一根竹签,再配上一个雪花膏或皮鞋油的空盒“制造”出来的简易玩具,曾经是他们爷爷辈儿当年津津乐道、爱不释手的玩物呢?
每到春天来临,每每见到那高大粗壮虬龙般的豆子树,你就会联想起五十多年前后勤大院里男孩子们树上折枝、树下摘豆的热闹场景,眼前就会出现孩子们手握单发或连发的豆子枪打群仗的火辣场景……一代大院孩子,乐此不疲的、年复一年的玩着豆子枪,一些豆子枪发烧友直到参军离家的前一天,还在依依不舍地过最后一天的豆子枪“瘾”。
豆子枪之所以这么风魔,男孩子们之所以那么喜欢,原因何在呢?原因其实非常简单,这就是豆子枪有着那种与生俱来的属性——武器,能战斗!豆子枪具有射击功能,能够发射“子弹”,能够击打对方,能够获取胜利。这些,都是大院男孩子从曾经扛枪打仗的军人父辈那里,遗传下来的一种热衷打斗的尚武基因;正因为有了这种基因传递,男孩子们才青睐于豆子枪、弹弓和砂枪。
打过豆子枪的孩子们,如今大都进入古稀之年了。往事如烟,一旦提起豆子枪,没有人会遗忘,如火如荼的战斗场景仿佛昨天,啪啪啪的清脆声犹在耳畔。但很少有人知道,当年我们爬上高大树上摘下那一把一把的豆子,究竟是何方神圣?我敢打赌,当年没有一个孩子知道豆子树的学名,因为没有人关心它叫什么。几十年后的今天,一些人才知道,原来它们的学名叫“朴树”。
朴树,应该属于一种比较稀有的树种,因为它的经济价值不高,所以被人栽种的很少,它们更多地是被人们做成盆景用来观赏。野生的朴树非常少,它们的偶然出现都是鸟粪的功劳。能够存活下来的朴树甚少,而且都是生长在名胜、寺庙和古建旁,所以它们一般都能够成为参天古树,几百年树龄不在话下。
当年我们生活的中山路大院的冶山上和欧冶池畔,就有朴树生长的条件。于是,在不大的后勤大院里,生长出了五棵高大的古朴树,这几棵可能是明清时期生存下来的老朴树的果实,就成了我们大院孩子豆子枪的“弹药”。
在我的记忆中,大院里的五棵参天朴树,冶山上分布三棵,欧冶池边长了两棵。为什么我记得那么清楚,因为这些树我当年曾经爬上去摘过豆子。那时候我12、3岁,初生牛犊不怕虎,身材轻盈,动作麻利儿,关键是不怕死,只是一个劲儿地往上爬。如今再看到如此高大的树木,不要说往上爬,想想站在那么高摇晃的树枝上,都会头皮发麻,腿肚子打颤。
冶山上的三棵朴树,一棵长在冶山登山阶梯旁的山坡上,一棵长在冶山亭子旁的山凹里,一棵长在冶山下将军楼边大石头旁;欧冶池畔的两棵朴树,非常偶然地长在了一块,像个双胞胎巨人矗立在池边的亭子旁。五棵老朴树都非常粗壮,最粗的三个孩子抱不过来,最老的树龄估计两、三百年绰绰有余。
每到春天,朴树就会结出果子,绿色的,成熟后是红黄色的,很软。只有在朴树果实尚未成熟、果核长硬时,才是摘豆子的最佳时段。朴树又高又大,爬树具有一定的危险性。文明的孩子脱了鞋子上树摘下小树枝,野蛮的孩子在用长长的竹竿,竹竿头上绑上铁钩子,钩在朴树枝头使劲拽。朴树枝头非常脆,一拉就断。
三野的孩子们每次十几个人来到冶山上,用铁钩子摘豆子,三下五除二就钩下三五枝杯口粗的朴树枝,然后孩子们一哄而上,拖着树枝回到三野地盘慢慢摘下豆子。刚刚摘下来的朴树豆子非常圆满结实,非常适合豆子枪使用。如果过个一天的话,豆子就会干瘪无法使用。所以你要玩儿豆子枪,每天都要上树去摘新鲜豆子。
军区政治部大院里,记得也有一棵高大古老的朴树,长在大操场旁的路边。开始后勤部的孩子还偶尔会去那里摘豆子,后来两个大院孩子干仗,后勤孩子就再也没有去过。
豆子枪的制作也是一项技术活。当年大院的男孩子们都喜欢动手制作各种玩艺,像豆子枪、弹弓、铁丝枪和砂枪,比起女孩家家的女红把戏,男孩子显然强大的不是一星半点。
男孩子们先找来一些竹竿,最好是竹壁厚竹管小的那种,锯成一尺左右长短,然后找根竹筷子削细能够插入竹管就行。一支最简单的单发豆子枪就做好了。竹竿的来源,基本上后勤大院用作围墙的竹篱笆。我们经常从竹篱笆上抽出整根的竹子做豆子枪,气得管理科科长王成明让警卫连战士,把烧融化的沥青涂抹在竹篱笆上,让你们再去抽竹篱笆!
后勤大院的小孩子当然不屑于玩这种小儿科的单发豆子枪,大家一般都玩连发的。制作连发豆子枪,先把竹管上方挖个眼儿,然后找一个盒子,把盒子底部也凿个眼,固定在竹管上方,盒子与竹管两个眼对眼就成。然后用铁丝把盒子固定在竹管上,连发豆子枪就大功告成。把十几粒或几十粒豆子搁进盒子,盖上盖儿。击发时,每抽一次,盒子里的豆子就掉到竹管了一颗;推送出豆子后再抽回,豆子再掉下去,循环反复,就成了连发豆子枪了。
连发豆子枪的“子弹盒”,一般都是用雪花膏和鞋油盒,这个东西家家户户都有。油用完了,空盒子可以用来做子弹盒。有的孩子家里的雪花膏和鞋油没有用完,就着急忙慌地把油抠掉,用来做连发豆子枪。结果被大人发现,一顿爆捶。
孩子们把连发豆子枪叫作机关枪。大院有些孩子心灵手巧,做出来的连发豆子枪真心不错,被大家起名叫“歪把子”、“转盘枪”、“马克沁”等等雅称。三野那儿有一个叫“大马猴”的孩子,用超大鞋油盒做了一把连发豆子枪,一次可以搁几十粒豆子,连击时非常丝滑,喷射子弹连续不断。被誉为后勤豆子枪第一把交椅,当仁不让地获得“马克沁”美称。每次孩子们打豆子枪仗时,马克沁总是冲在最前面,暴风雨般的连珠炮,打得对方只有招架之力,无还手之功。
有了连发豆子枪,又有了充足的弹药,孩子们就开始骚动了。他们不满足在自己的地盘上自己人与自己人玩儿,他们要走出去,和别的地块儿的孩子们比试比试。
三野的孩子最不甘寂寞,他们人多势众,武器先进,弹药充足,自然跃跃欲试了。他们跑到我们四野地盘骚扰,四野地盘的孩子势单力薄,一看三野孩子来了,立马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做鸟兽散。三野的孩子一看吃了闭门羹,悻悻而归。他们接着把视野转向湖边一带。
欧冶池边地块原来大孩子也没有几个,也是势单力薄的,无法与三野地盘的孩子们叫板。后来这里陆续建了几座将军楼,一级部长搬到湖边,孩子们队伍实力有所加强,可以与三野的孩子一决雌雄了。
一次,三野与湖边孩子约定用豆子枪“茬架”。那一天,两队人马在冶山下与欧冶池连接通道里干了起来。双方几十个人,几十把豆子枪突突成一片,啪啪啪声不绝于耳,豆子满天飞,只见双方都低着脑袋,拼命来回杵着豆子枪,向对方喷射子弹。
那时候,孩子们开仗时也不知道做防护。你像戴一顶帽子保护脑袋,或戴个风镜护住眼睛,最不济戴上口罩保护嘴脸。孩子们什么护具都没有,干挨豆子。你别看小小的豆子,被高压气给崩出来,近距离打在肉上,也是很疼的。
孩子们激战犹酣,不顾疼痛。打着打着,湖边孩子有所不支。弹盒打空了,要加豆子,火力逐渐弱了下来。三野孩子人多势众,一顿疯狂扫射,一阵猛打猛冲,湖边孩子边打边撤,最后乱了阵脚,退到了湖边。三野孩子大获全胜,欢呼雀跃!
2025年7月于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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