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源:北京青年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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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寅 《江深草阁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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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建南
展览:风雅·物境:明清文人艺术生活展
展期:2025.7.1-9.10
地点:嘉德艺术中心
近日,由北京艺术博物馆与嘉德艺术中心联袂呈现的“风雅·物境:明清文人艺术生活展”在嘉德艺术中心正式对公众开放。本展撷取北京艺术博物馆藏118套明清时期文物精品,借以让今人感受明清文人生活中独特的艺术意涵,也由此带来思考:风雅究竟是什么?
何来风雅物境
“风雅”二字最早可追溯至《诗经》中的《国风》《大雅》《小雅》。“物境”一词是以“物”之形,传“道”之意,体现了中国古代文人独有的美学观和宇宙观。
春秋战国时代的文人寥若晨星,更谈不上形成一个阶层。两汉三国时期的文人无暇顾及闲事,或辅佐君王,公事在身;或长期蛰伏,以待出山之机。到了魏晋南北朝,才真正出现了一批文人闲客,敢于放下治国安邦的信条,悠游于山林之间,其实这也是为时局所迫。其中“竹林七贤”最为代表。
文人阶层的真正出现是在隋唐时期,李世民手下聚合了一批能臣贤士,果然辅助他成就了大业。《十八学士图》的历代流传即为明证。至盛唐前后,李白、王维、杜甫等才华横溢的诗人层出不穷,其志并不在文学,而在入仕济天下。也可以看出,此时的文人们其实与两汉三国时期的文人如出一辙,未有放松的心态,有志向者每日心事重重,无志向者被文人阶层所不耻。
五代是短暂的乱世,文人保命要紧,无力顾及爱好。宋代无疑成为承载文人梦想的繁华盛世,终于迎来了可以真正放松一下的机会。以苏轼为首的文人士大夫们开始在公务之余写字论画,操琴品茗,访碑寻古。仅就苏轼收藏砚台这一雅好,就诞生了“东坡赏砚”这样的绘画主题,并由此扩展到漆画、瓷画、竹刻、玉雕等工艺制作领域。
元代的文人受政权更迭所累,不要说安放闲情逸致,就连端稳饭碗都难,大多数文人因囊中羞涩而奔波于求职途中。尽管有赵孟頫及其文人群体的存在,但也无法改变整个文人阶层的命运,大家普遍处于草间偷活的状态。
到了明代中叶,文人又迎来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时代,可以说是北宋文人时代的升级版。晚明学者沈德符在《万历野获编》中写道:“嘉靖末年,海内晏安。士大夫富厚者,以治园亭,教歌舞之隙,间及古玩。”明代中叶以后,宫廷贵族乃至文人士大夫颇流行于园林聚会,透过书画器物之品鉴,营造出闲雅好古、富有美感的生活氛围。而且士人们的审美品位随着雅集活动举办频率的增加和范围的扩大,迅速成为庶民大众向往与仿效的生活典范,尤以江南地区为最。
清代虽经历了江山易主,但明代文人所建造的园林仍在,他们确立的优雅生活方式早已印入书中,随着文人雅玩扩散到皇家贵族生活圈内,被迷倒者甚众,其中以清朝第六代皇帝乾隆为最。
物境与人心的契合
明代中期以苏州地区为先导,在文人阶层乃至整个社会中盛行起一种风雅的生活方式,具体表现为兴造园林斋室,收藏书画器物,邀友人焚香品茗、吟诗抚琴、品书观画。对于这种生活方式的具体描述,不仅常见于诸如《小窗幽记》《格古要论》《长物志》《陶庵梦忆》这样的民间文献中,更有大量的文人作品可以佐证,特别是在吴门绘画中。
本次展览中的绘画展现了明代文人所创造的诸多雅物、雅趣与雅境,涉及到的主题有园林庭院画、园林建筑画、园林山水画、斋室图、博古图、雅集图、别号图、观画图等。
大名鼎鼎的唐寅所作《江深草阁图》为绢本设色山水,画面构图险峻奇特,画幅右侧为一高山陡壁,山泉垂挂而下,山径蜿蜒而上,松柏林立两侧,山脚下江水边一文人端坐于草亭中,凭栏思旧。
全长12.5米的《江山无尽图》是清康熙时期的职业画手王翚所绘。此卷上丘壑纵横、叠翠层峦、草木丰茂、茅舍楼阁、小桥流水、林木烟云、水边村落、湖面泛舟等内容,均为江南夏日之清幽之境,人工建筑穿插其间,体现了文人对造园灵感源于自然山水的思考。
活跃于明万历年间的曹羲所绘山水人物扇面上,一高士正在赏鉴众多青铜彝器,身旁童子正生火烹茶。这是博古图的一种常见表现形式。
观赏石是文人对自然山水高度概括后的风雅产物,不仅被精心安置在庭院之中,也被文人摄于画卷之上。晚明士大夫倪元璐的《竹石图卷》长2.85米,以水墨写意绘制了松竹奇石九段,并各配一段诗文。晚清陈曼生的《花卉图》轴描绘了一块孔洞玲珑的太湖石,伴以一盆菖蒲、一枝松枝。北宋的“石痴”米芾曾为赏石总结出“瘦、皱、透、漏”的鉴赏标准,后人又加上了一个“丑”字,也有人认为应补上“秀”字。无论如何,赏石文化与历代文人所追求的风骨深为契合。
文人将志趣托付在一方小小的庭院之中,让心性在此中得到滋养。行书《小园赋》卷为明代董其昌抄写南北朝时期文学家庾信的作品。诗人通过对居所小园的描写,抒发了故国之思和身世之悲,然而,生活在晚明江南地区的文人士大夫对庭园的感受却与乱世之中的南北朝文人大相径庭。
展中由明末陈洪绶创作的一幅人物图倒是可与庾信的心境相合。画中男女对坐无言,配上刻画精致的器物,给人一种极大的艺术悬想。石案前的女子神情庄重,目光远眺,姿态与神情流露出一缕忧思。离石案稍远的男子抱琴侧身而坐,凝神演奏。他身后的太湖石上摆放着插有桃花的青铜尊,增添了历史厚重感。整个画面弥漫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惆怅与心灵回旋,这与陈洪绶当年作为明朝人苟活于大清初年的精神状态颇相吻合,也折射出明末清初一部分文人的生活方式。
文房用品的宫廷趣味
满清入主中原之后,历代皇帝深受汉族文化的影响,非常重视对于汉文化的学习,勤于攻读传统典籍,并热衷于诗书文章的创作,对于堪称汉文化精髓的书法艺术,尤为喜爱,因此,清宫里少不了文房四宝及其附属用具的需求。
本展中有不少清代文房用品及用具的展出,由此可以感知清代宫廷中文房用具品类之丰富,陈设器具形式之多样。这些器物的制作来源广泛,一部分出自内廷制作,另一部分来自地方进贡,或按内廷样式交由地方如杭州织造、苏州织造、江宁织造等承办,以发挥地方优势。
以墨为例。清代宫廷造办处设有“墨作”,专门负责御用黑墨和朱墨的制作。墨品均署“御墨”字样或制作年款,其在造型、装饰等方面呈现出宫廷独特的风格。另一类内廷博古墨主要用来观赏收藏。有以造型命名的墨品,也有以纹饰命名的墨品等,还有各式彩墨及饰上描金或彩绘的墨品。地方贡墨也是重要的来源,清代徽州地区的歙县、休宁、婺源三地贡墨最负盛名。
清代宫廷用笔和纸绢主要由内务府造办处交由地方织造按内廷样式承办制作。这里不得不提到乾隆皇帝,他对御用纸张均有特殊要求,如仿澄心堂纸不局限于一种颜色和花纹,纸幅均有“乾隆年仿澄心堂纸”印记。本次展览有一幅清代佚名《婴戏图》左下角就钤有这样一方印。
据统计,至今故宫博物院藏文房用具约8万余件,大部分是清宫旧藏,特别是乾隆时期,根据皇帝的个人喜好制作有多种文房器具,除笔墨纸砚外,还制作有形式各异的辅助用具,如笔架、笔插、砚滴、水丞等,极具时代特点和皇家品味。
真赏即借物畅神
明清两代文人对物的关注没有局限于欣赏与收藏的范畴,其下另有深意。明代中期的官员丰坊对此做出过独到的阐释:“真则心目俱洞,赏则神境双融。”同时代的文徵明曾说:“岂曰物滞,寓意于斯,乃中有得,弗以物移。植志弗移,寄情高朗。弗滞弗移,是曰真赏。”
“真赏”这一观念探讨了人如何观物赏物,如何与物打交道。学者朱良志认为文徵明非常重视的“真赏”观产生于禅宗的“即物即真”观,意指任由世界自在兴现的思想。对真实世界的欣赏之道,或为发现世界的真实之道。没有真赏之心,即无真实之物。只有超越物之表象,才能在时间的流逝中体味生命真意。
于是,“物”的收藏和观赏,构成了这种生活情态中非常重要的一个部分。正是在观物赏物间,人们得以从纷繁世事中解缚而出,消融在不同用途的物品所交织而成的具体情境之中,也畅神于这些情境之外,以物之趣牵动物外之思,从而充盈自己的心灵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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