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远拖着行李箱冲出地铁站时,北京的暴雨正下得酣畅淋漓。他狼狈地躲进最近的酒店大堂,西装裤脚已经湿透,皮鞋里灌满了水,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声。
"先生,需要毛巾吗?"
一个清亮的女声从柜台后传来。方远抬头,看见一张白皙的瓜子脸,杏眼含笑,嘴角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她穿着酒店制服,胸牌上写着"苏晴"两个字。
"谢谢。"方远接过毛巾,笨拙地擦拭着头发。
苏晴递来一杯热茶:"外面雨真大,您先暖暖身子。是办理入住吗?"
方远点点头,递上身份证。他是上海某IT公司的程序员,这次来北京出差两周,参加一个系统升级项目。原本订的酒店在五环外,谁知遇上这场暴雨,只好临时找了这家位于市中心的四星级酒店。
"方先生,给您升级了商务大床房,视野很好。"苏晴熟练地办理着手续,"您衣服都湿了,需要送洗服务吗?"
方远有些惊讶:"我没要求升级啊?"
苏晴眨眨眼:"暴雨天客人少,空着也是空着。"她压低声音,"而且您看起来真的很需要热水澡和干衣服。"
就这样,方远住进了1808号房间。拉开窗帘,雨中的北京城灯火阑珊,别有一番韵味。浴室里,他发现自己忘记带洗发水,正懊恼时,门铃响了。
"客房服务。"是苏晴的声音。
打开门,只见她端着托盘,上面放着热牛奶、水果和一小瓶洗发水。
"想着您可能需要这些。"她放下托盘就要离开。
"等等,"方远叫住她,"你怎么知道我没带洗发水?"
苏晴指了指他的行李箱:"程序员出差,洗漱用品通常都在外侧口袋,您的拉链没完全拉上,我看到了空位。"
方远哑然失笑。这个前台姑娘,观察力堪比他们公司的AI识别系统。
洗完澡,方远下楼想去便利店买点日用品。经过大堂时,一阵钢琴声吸引了他。角落里那架平时无人问津的三角钢琴前,坐着个熟悉的身影——苏晴。
她弹的是《梦中的婚礼》,修长的手指在琴键上跳跃,整个人仿佛在发光。方远不懂音乐,但能感受到那旋律中的情感,时而欢快,时而忧伤。
曲终,苏晴才发现站在阴影里的方远,顿时红了脸:"抱歉,打扰到您了吗?"
"不,很美。"方远由衷地说,"你是钢琴家?"
苏晴摇摇头:"曾经学过十几年,现在...只是爱好。"她的眼神黯淡了一瞬,又迅速恢复明亮,"您需要什么帮助吗?"
方远突然做了个自己都没想到的决定:"明天我休息,能推荐些北京值得去的地方吗?"
第二天清晨,方远按约定时间来到大堂,却不见苏晴身影。正疑惑间,一个穿淡蓝色连衣裙的女孩蹦到他面前:"早啊,方先生!"
方远差点没认出来。脱下制服的苏晴判若两人,长发披肩,明眸皓齿,像个大学生。
"今天我调休,免费给你当导游!"她晃了晃手里的公交卡,"第一站,故宫!"
接下来的八个小时,苏晴带他走遍了故宫的每个角落。她讲解起来头头是道,连最冷门的偏殿历史都如数家珍。方远听得入迷,相机拍个不停。
"你是学历史的?"在御花园休息时,方远忍不住问。
苏晴咬着冰糖葫芦:"我爸妈都是故宫研究员,从小在红墙里跑来跑去。"
"那怎么..."
"怎么在酒店当前台?"苏晴接过他的话,笑容淡了些,"三年前我爸突发心梗走了,我妈受了打击,身体一直不好。酒店工作稳定,能支付医药费。"
方远不知该说什么,只好递上纸巾。苏晴却已经扬起笑脸:"走,带你去景山看日落!北京城的日落,值得你发朋友圈炫耀!"
黄昏时分,他们站在景山顶上,整个紫禁城在夕阳下金碧辉煌。苏晴的长发被风吹起,拂过方远的脸颊,带着淡淡的茉莉香。
"其实..."方远鼓起勇气,"我昨晚查了你的资料。苏晴,中央音乐学院钢琴系高材生,20岁就获得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中国区冠军。"
苏晴猛地转头:"你怎么..."
"名片。"方远指了指她放在前台的钥匙扣,"上面有你的全名和毕业院校。我搜了一下,网上还有你演出的视频。"
苏晴沉默良久:"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你的才华不该被埋没。"方远脱口而出,"我可以..."
"可以什么?"苏晴直视他的眼睛,"借钱给我?介绍工作?还是可怜我?"
方远语塞。是啊,他们才认识一天,他有什么立场介入她的人生?
气氛一时尴尬。就在这时,方远的手机响了,是公司紧急电话。系统出了问题,需要他立刻回酒店处理。
回程的出租车上,两人都没说话。直到酒店门口,苏晴才开口:"对不起,我刚才态度不好。"
"不,是我冒昧了。"方远真诚地说,"但你的琴声真的很美,我希望有机会再听。"
苏晴笑了:"那今晚大堂见。"
接下来的三天,方远白天工作,晚上就坐在大堂听苏晴弹琴。他们聊音乐,聊编程,聊各自家乡的风土人情。方远发现自己越来越期待回酒店的时刻,而苏晴看他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温柔。
第四天深夜,方远加班回来,发现苏晴不在前台。同事说她请假了,家里有事。方远顿觉失落,正准备上楼,却听见后巷传来争吵声。
"再宽限一周!我马上发工资了!"是苏晴的声音。
"苏小姐,王老板的耐心是有限的。"一个粗犷的男声威胁道,"要么今晚还五万,要么拿你妈那套老房子抵债!"
方远悄悄靠近,看见苏晴被两个彪形大汉围着,面色苍白却倔强地昂着头。
"房子是我爸留下的唯一遗产,你们休想!"
"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大汉伸手要抓苏晴。
"住手!"方远冲了出去,"我已经报警了!"
大汉们骂骂咧咧地走了,说明天还会来。回到酒店,苏晴终于崩溃大哭。原来她母亲去年查出尿毒症,每周需要透析。为了治病,她借了高利贷,如今利滚利已经欠下三十多万。
"我可以帮你。"方远坚定地说,"我有存款..."
苏晴摇头:"我们才认识几天,怎么能要你的钱?"
"不是给,是借。"方远认真地说,"等你重回舞台,再还我。"
苏晴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方远心跳加速,那句"因为我喜欢你"就在嘴边,却听见苏晴说:"不,我不能连累你。那些人心狠手辣..."
第二天,方远一整天都心神不宁。下班回酒店,前台说苏晴辞职了,留给他一封信。信中只有短短几行字:
"方远,遇见你是最美丽的意外。但我的世界太复杂,不该把你卷进来。珍重。"
方远立刻打车去苏晴家,却见门上贴着封条。邻居说她早上带着母亲匆匆搬走了,不知去向。
接下来的项目周期,方远像丢了魂。他走遍北京各大医院查透析记录,问遍苏晴的同事朋友,却一无所获。直到返程前一天深夜,他鬼使神差地又来到当初相遇的酒店门口。
雨,又下了起来。就像他们初见那天。
突然,一辆面包车急刹在路边,两个男人拖着一个麻袋往车里塞。麻袋在挣扎,露出一缕长发——方远一眼认出那是苏晴的发卡!
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去,用行李箱砸倒一个歹徒,另一个掏出刀子划伤了他的手臂。混乱中警笛声响起,歹徒仓皇逃走。方远解开麻袋,苏晴已经昏迷,手里紧攥着一张纸条:"最后警告,今晚不还钱,送你妈见阎王"。
医院里,苏晴醒来看到守在床边的方远,眼泪夺眶而出:"你怎么这么傻..."
"因为我爱你。"方远终于说出那句话,"从你在雨中递给我毛巾那一刻起。"
原来苏晴是被债主设计绑架,威胁她若不听话就去医院拔她母亲的透析管。方远当即联系上海的朋友,紧急转账四十万还清了债务。
"我会还你的,一辈子慢慢还。"苏晴泣不成声。
"不如换个方式还?"方远握住她的手,"听说上海音乐学院在招钢琴老师,包吃包住,还有五险一金。"
三个月后,上海音乐学院小礼堂。方远坐在第一排,看着舞台上光彩照人的苏晴。她刚刚完成复出后的首场独奏会,最后一曲是专为他改编的《雨中相遇》。
谢幕时,苏晴对着话筒说:"这首曲子献给我的英雄,他教会我,真正的爱不是占有,而是让彼此成为更好的人。"
台下掌声雷动。方远走上台,在众目睽睽之下单膝跪地:"苏晴小姐,愿意让我做你一辈子的听众吗?"
苏晴的回答是一个热烈的拥抱。后来,他们在上海安了家。苏晴母亲接受了肾移植手术,恢复良好。方远跳槽到了一家更人性化的公司,每天准时下班听妻子弹琴。
某个周末,他们回到北京那家酒店。经理认出了他们,热情地请苏晴再弹一曲。熟悉的旋律响起,方远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雨夜,那个递来毛巾的温柔笑容。
"在想什么?"曲终,苏晴问他。
方远轻吻她的额头:"在想我有多幸运,那场雨,那家酒店,那个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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