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大龄游戏人，日本东京漂流

勇敢追求梦想的人才会拥有年轻的活力

什么样的人才能进游戏行业？

××品类高玩？C9高校硕士或QS前100留学生？拥有丰富的游戏实习经历或项目经验？认识大佬能被内推？

每家游戏公司可能都有自己的标准，有些厂商看重经验，有些厂商看重学历。唯一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进去的门槛一点儿都不低。

不过，主动跨过这道门槛出来的人，也不算少。这几年来，陆陆续续地，大批游戏人离开漕河泾和科韵路，Manner离职箱成为大厂园区的常见单品。

有人润往新加坡、日本寻找新的职业机会。也有人决定暂时躺平，修整一番再出发。

“都要30了，干嘛离职呢？”

Kurozyee是从金融转行的新晋游戏人。他从QS排名前100学校研究生毕业后，先是在国内上市运动公司当了一年金融分析师。不过，做着不感兴趣的工作令他很不开心，于是他决定听从内心召唤，往游戏行业投简历。

他通过社招进入了一家做放置后宫养成游戏的公司，由于一开始没有经验，只能先从执行做起，慢慢地，他抓住机会转岗成系统策划，接着是跳槽，一路从关卡策划做到战斗策划。

游戏行业夭折的项目不计其数，Kurozyee其实算是比较幸运的一份子，参与的项目至少都正常上线了。除了刚入行接触到的后宫养成项目，后面他还经手了一款上线3-4年流水还算不错的游戏和一款2.5D地牢冒险RPG。

提离职前，他在厦门一家二次元动作类游戏公司干战斗策划，游戏日服还在正常运营，一切都挺顺利。

转折点来得猝不及防，和平时一样，他下班后照常打开B站，首页推送了一个中国程序员的日本游戏追梦之旅，他看完了，然后决定离职、去日本。中间也不是没有犹豫过，但Kurozyee说，觉得再这么犹豫下去可能慢慢地就不想去了，于是干脆先出发再说。

“当时就是心痒嘛，就觉得管他三七二十一的，我也要去日本追梦。”他说。

为什么会是日本呢？Kurozyee说是因为理想。作为一个从小就开始玩FC、SFC，稍大一点玩《双星物语》《天地创造》，进入网游时代后从《石器时代》玩到《魔兽世界》，塞尔达、魂游一个都没落下的资深游戏迷，Kurozyee自然而然地对任天堂、FALCOM、FromSoftware等日本游戏公司怀抱憧憬。

有离职想法以后，Kurozyee回家过了个春节，跟家里商量了一下，就着手准备出发了。他算了一下日期，从看到那个B站视频到办签证找学校，也就过了三个月。

这时候，Kurozyee已经33岁了。

和为了追梦所以离职的Kurozyee不同，大厂游戏人烤鸡提离职的原因很现实，主要是因为不满这份职业的发展前景。

烤鸡前后在四家大厂工作了五年，职业发展方向也十分垂直，这五年里她干的都是游戏交互设计师，她决定离职的原因却和这份完美的垂直经验有关。

烤鸡简单总结了一下自己对游戏交互设计师这个岗位的看法：“劝人做交互，天打雷劈。”

她觉得，交互是大厂特有的冗余岗位。在国内，只有大公司会有这类岗位，大部分小公司都是由游戏系统策划承担交互的岗位。在国外，交互则被归类到游戏策划，也无法成为独立岗位。

在上一份工作里，她除了要干本职的交互设计，还需要做动效设计的内容、甚至还有音效设计、拼接图......以及最核心但并不属于交互设计师本职的内容——向上汇报用的PPT。

烤鸡承认交互本质核心工作的重要性，即承接策划到视觉UI。但她更倾向认为交互是锦上添花的手段，不会耽误游戏落地，也不是唯一的锦上添花手段。

干这行干久了，烤鸡愈发清晰地感知到游戏交互的天花板之低。就拿她身边情况来说，游戏交互这一行最多干到40岁，如果到35岁还没成为大佬就离失业不远了。

离职后在做什么

大多数人离职后，要么是马不停蹄寻找下家，要么就是回家躺平。

Kurozyee很明显属于前一类人。辞职的第二天，他在微博上刷到了独立游戏制作组Onigiri Kitten在招人。仔细看了很久后，他发现对方base也在东京，就加了QQ聊了一下，互相发现挺合得来，他就加入了。

制作组纯纯是在为爱发电，加入后并没有工资，小组的成员也不是什么正规军，大家都是兼职做游戏。这样有好处也有坏处，好处是志趣相投，坏处是进度缓慢。

他们在做的游戏叫《灰之挽歌-在诅咒的羽翼下》，是以Build为核心的重剧情导向JRPG。Kurozyee是主关卡设计师，他说这主要是因为做关卡的只有他一个人。

游戏去年还参加了日本最大的独立游戏展Bitsummit Drift，现场试玩的玩家基本都给了好评，但也指出了一些不足之处。于是展会结束后，他们针对反馈又反复打磨了许久，有些地方免不了要推翻重做。

Kurozyee不怎么玩手游，一方面是因为他自己做手游策划，对手游的设计目的比较熟悉，很容易丧失对未知内容的新鲜感。

另一方面则是因为作为玩家的游戏体验取向。手游和传统游戏设计最明显的区别就是难度曲线，实际上就是让玩家先以战斗力为1的角色进入到游戏去挑战难度为5的关卡，然后通过氪金可以让玩家达到5乃至10的战斗力来获得成就感或者说爽点。

对于他来说，通过努力来完成游戏目标而获得满足感是很重要的一部分心流体验，可如果这部分体验是通过氪金来达成的话，完成目标时的成就感就大打折扣了。

Kurozyee说，他更愿意成为秉持理想主义的游戏制作者。目前，他的理想是把自己写在电脑里的游戏做出来，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个理想积累经验，学习技术。

这两年，最打动他的两款独立游戏是《动物井》和《神之天平》，后者的制作者KEIZO花了14年打造出这款游戏，做完DLC以后就宣布自己将引退，不再开发游戏。

“简直和我想法一模一样”，Kurozyee这么说。

烤鸡也有这种感叹，但她是看着大厂外面自己开店的小老板这么说的。她想试试自己开店，看看当老板和当打工人有什么不同。

之前上班的时候，烤鸡的解压方式之一就是做饭，所以她的创业第一站自然而然也定在了餐饮行业——打抛饭。除了爱好以外，还有一点，就是餐饮行业这种基础行业的不可替代性。

做游戏交互的经验让她格外关注一个东西的发展前景，和互联网行业比起来，餐饮这种实体行业没有风口之说，不能一飞冲天，但至少是没办法被取代的。无论科技再怎么发展，大家都还得吃饭。不论行业下的个体商户发展如何，餐饮行业至少是不会衰败消失的。

创业过程并不顺遂，烤鸡的第一次尝试是跟人合伙，她投资了一家餐厅，但很快就因为理念不合退出了。复盘这次经历的时候，烤鸡得到的最大教训就是：不要跟陌生人合伙。

“我之前就是普通牛马，跟那种在商业社会里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人没法比，有些商业陷阱，一开始根本意识不到。”烤鸡感慨地说到。

之前上班的时候，只要做好工作就行了，最大的烦恼无非是不够友好的上司，但是一旦自己成为给别人发工资的人，就需要留意更多。烤鸡觉得，影响创业成功与否的因素实在太多了，服务质量、人力成本、投资眼光、合作伙伴、市场经济等等，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满盘皆输。

不过这次经历也有好处，烤鸡基本了解了餐厅经营的一套运作逻辑，她和朋友又投了一家餐厅，餐厅的位置在广州万胜围。

在这个地址，往西北走能看到珠江和广州塔，往来行人里不缺年轻的面孔，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会是烤鸡和Kurozyee的过去时、现在时抑或将来时。

理想VS现实

到这里，Kurozyee和烤鸡的职业规划，或者说人生轨迹几乎完全不同。前者像是热血番成员，喊着什么梦想啊友情啊就远渡重洋为爱发电，后者更像是真实职场剧主角，打工人辛苦打拼数年，摇身一变成为投资者。

可是，聊多了@以后，我发现，好像又不是这样的。

烤鸡身上的“大厂”、“自主创业”标签很容易让人觉得她是纯粹的现实主义者，但她其实还干了很多没什么意义的有趣兼职：给珠海剧组找群演，做游戏人采访栏目，尝试推动冷门诗集出版.....

她也做了独立游戏，为了纪念她的小狗乐乐。几个失去小狗的朋友们聚在一起，想要讲一个狗狗和主角互相陪伴、成长的故事，故事的结局是不可避免的生老病死，正如她们的经历。

不过，烤鸡告诉我，目前游戏进度搁置了一段时间，现在她才准备拾起来。由于团队里的美术小姐姐住院，程序缺人，她自己今年也才慢慢从乐乐的事情里走出阴霾，有了力气再为自己的小狗做些什么。

不上班一年，除了钱包大幅度缩水外，烤鸡的精神状态是越来越好的，她有考虑再上学进修一下游戏策划，就算自己现在30了。她说：“我曾是个被优绩主义绑架的年轻人，现在想过一些离经叛道的日子。”

Kurozyee身上洋溢着明显的理想主义气质，但说起最近的就职活动，那种气质明显低落了下来。

我其实是在一则就业求助帖子下找到Kurozyee的。他对自己大龄非日语母语游戏人在日就业的前景感到迷茫，而帖子下面的评论是清一色的劝退：“进日本单机大厂对于日本人来说都是卷中卷”、“非常难”。

除了网友给的建议，Kurozyee也通过制作组和一些业内朋友了解了下信息，和网友说的差不多，难度确实很大。

他决定，除了给那几个自己熟悉的单机游戏厂商投简历，也要投一投日本的手游厂商，万一进去了，就当是进入日本游戏行业的迂回手段，顺便也能学习一下日本手游开发方式和国内有什么不同。

不过就算如此，Kurozyee还是想继续待在游戏行业，他也在考虑去尝试那种愿意培养从0开始C#/C++的IT岗，因为程序技能对自己以后做游戏有用。

接受采访的时候，Kurozyee在写职务经历书，准备作品集，他打算先投简历面试看看，面一段时间如果觉得希望渺茫就不想再折磨自己了，他说：“如果找不到就还是回国打工吧，毕竟一直焦虑还是蛮痛苦的。”

选择追梦的理想主义者开始迷茫，考虑现实；卷进大厂的现实主义者对任职公司祛魅，寻求理想。Kurozyee和烤鸡就像搭上了同一班名为“游戏行业”的地铁，只是一个向初始站走，一个向终点站走。

但和现实里乘坐地铁不一样的是，没人知道自己会在哪站下车，也没人知道这班地铁最终驶向何处。反正，这里一直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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