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巨头投资AI初创企业，反垄断监管机构警惕“准并购”

刚刚过去的一周，人工智能（AI）初创公司迎来了又一轮注资。

例如，为AI模型提供训练数据的数据标注平台Scale AI筹集了10亿美元，估值翻倍至138亿美元；法国初创公司H在其种子轮融资中拿到2.2亿美元，而通常种子轮融资规模不会超过1000万美元；由AI驱动的翻译平台DeepL也获得了3亿美元融资。

这些投资背后仍然可见美国著名创业孵化器Y Combinator、风险投资公司Accel等常见机构投资者的身影，但也多了科技巨头的参与。例如，Scale AI最近的F轮融资中，投资者包括Meta、亚马逊、英伟达，以及英特尔、AMD、思科和Service Now等。但从2016年成立到2021年的E轮融资，该公司吸引的都是纯粹的机构和天使投资人。

科技巨头对AI初创企业的注资热情，已经吸引了监管部门的注意。英美欧等反垄断机构担忧，这种不直接收购的投资方式可以让大公司在不直接控制初创公司的情况下，通过“后门”获取其技术和创新成果，同时避免触发反垄断调查。

富而德律师事务所中国反垄断业务部主管杜宁（Ninette Dodoo）对第一财经记者表示：“欧盟和美国的监管机构正越来越具有干预倾向，同时他们具备的执法工具也有能力对所有并购案件发起法律挑战。”

似并购，却非并购

长期以来，欧美反垄断监管机构对科技巨头的直接收购十分警觉，担心此类交易会引发竞争问题。例如，2020年，Meta以4亿美元收购了动画图像平台Giphy。英国竞争与市场管理局（CMA）认为，该交易可能会减少社交媒体和展示广告市场的竞争，最终Meta被迫在2021年剥离Giphy。今年初，亚马逊计划以14亿美元收购机器人吸尘器制造商iRobot的交易，也因为欧盟反垄断机构的反对而终止。

但由于监管审查往往与直接并购相关，科技巨头逐渐将思路转向了一种通常被称为“准并购”的合作关系，即通过合作、投资和“收购雇佣”（acqui-hires）等手段实现对产品、技术或核心人员的控制，避免因控制权过大而受到反垄断法规的限制。

微软与OpenAI就是一个典型案例。自2019年以来，微软对OpenAI的投资金额超过130亿美元，且可以从OpenAI的盈利子公司中获得一部分利润。而OpenAI利用这笔投资从事研发以及扩展计算能力和基础设施，但必须使用微软的云计算平台Azure作为其首选云服务提供商，其技术也被集成到微软的多种产品中。

微软首席执行官纳德拉（SatyaNadella）曾在谈起两家公司的关系时称，微软在OpenAI面前是“在他们之下、在他们之上、在他们周围”。他认为，微软提供基础设施，而OpenAI建立人工智能模型，两家公司合作共赢，但也存在相互竞争。“他们开发应用程序，我们也开发应用程序，第三方也开发应用程序，所以竞争是必然的，有些竞争是完全垂直整合的。”纳德拉表示。

去年底以来，CMA、欧盟反垄断监督机构以及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TC）相继透露，他们正在审查OpenAI与微软公司的关系，以厘清这种合作关系是否是一种事实上的“并购”，以及是否违反了反垄断法。

CMA首席执行官卡戴尔（Sarah Cardell）称，CMA非常密切地关注科技巨头和新兴技术公司的“合作关系”，包括使用并购控制权来评估这些安排是否/在何种情况下属于并购规则范围，并是否引发竞争问题。

杜宁告诉第一财经记者，欧盟、英国和德国等地各自有相应的并购控制规则，来确定某些投资/交易是否应报告，并购方必须评估是否满足适用的申报要求。如果有不确定的问题，交易方可与这些机构讨论管辖权问题。

“但即使一些交易不需要为并购控制目的进行报告，战略联盟伙伴仍需遵守一般竞争规则，即他们需要确保其战略联盟不违反一般竞争法。”杜宁称。

加强监管的趋势

随着行业领先的AI初创公司越来越依赖于科技巨头的财务和基础设施支持，英美等监管机构正在加强审查大型科技公司与AI初创企业的关系。

今年4月，CMA在一份声明中同时宣布，将对微软与Mistral AI、微软与Inflection AI，以及亚马逊与Anthropic之间的关系开启“评论邀请”，以评估其是否符合英国并购规则，并探讨这些交易对竞争的影响。

其中，亚马逊在今年3月向Anthropic注资40亿美元。尽管前者并未获得后者的多数股权，但与微软和OpenAI的合作关系类似，亚马逊要求Anthropic使用亚马逊网络服务公司（AWS）作为其主要云服务提供商。

同月，初创公司Inflection AI的创始人和主要团队成员被微软“打包挖走”，加入了微软新成立的部门Microsoft AI。GlobalData高级分析师瓦莱（Beatriz Valle）认为，“微软确实有收购小对手以遏制竞争的前科，这是避免监管审查的另一种方式”。高科技分析公司MIS首席分析师萨格（Anshel Sag）则表示，只收购员工而不是整个公司，“似乎是一种更快、更容易获得人才的方式”。

CMA在今年4月发布的报告中称，AI基础模型市场中主要参与者的合作关系可能通过其价值链加剧垄断。在报告中，CMA列出了一个由90多个合作伙伴关系和战略投资组成的“互联网络”，涉及谷歌、苹果、微软、Meta、亚马逊和英伟达等。

“尽管这些合作关系有可能带来竞争优势，但现有技术公司（即科技巨头）可能利用合作和投资来保护自己免受竞争的影响。”CMA认为。

5月，美国司法部（DOJ）也宣布加强对AI领域竞争情况的关注。该部门披露，其已对此启动多项调查，关注领域包括调查AI公司是否使用共同的高管或董事。

杜宁称，当监管机构确定某项交易需要报告时，将根据具体情况评估并购方之间是否存在横向、纵向和/或混合关系。而如果监管机构要阻止某项并购，则必须证明某项特定交易会引发重大竞争问题。

然而，欧美监管机构往往很难在传统并购的框架内证明这点。5月17日，CMA表示，根据英国《2002年企业法》的兼并条款，该机构决定不再进行对微软公司与Mistral AI公司的合作的调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