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永春：我所理解的“张艺谋”

没有看完张艺谋执导的全部电影，但也看过大半，其中我最喜欢三部。一部是张艺谋和老搭档巩俐主演的《古今大战秦俑情》，开启穿越剧热潮。一部是张艺谋执导，李连杰，梁朝伟，张曼玉和陈道明主演的《英雄》，还有一部战争大片《金陵十三钗》。这次作业布置下来，我数次徘徊犹豫，不知写哪一部电影的评论好。

《 金陵十三钗》与《南京！南京》有异曲同工之处。本片中，给人印象最深刻的莫过于教父对日军暴行的愤怒斥责。当公义和人性无法阻止野兽明目张胆、明火执仗的作恶，那我们就只有以我们的生命，用我们的鲜血，以及用我们的所有来担负起民族和历史以及命运赋予我们的责任。去以死相拼，以命相搏，来捍卫我的民族，我的种族，我的国家，我的人民。人们都知道，公义和法律是建立在力量平衡的基础之上，与弱国无外交的道理相同，人们永远只会和平等的人讲文明和道理。

只有力量平衡，谁也奈何不了谁的时候，人才会去讲道理，讲法律，讲和平，尤其是在弱肉强食的乱世，强国总会用实力和枪炮来发言，战争从来都与正义与否无关，弱者恒亡。当然，在杀戮的战场上对弱者讲正义和人性是一种在任何时候都值得感叹的品质，但一个人，一个民族，一个国家不能每次都指望和依赖幸运的出现。法律、公义、人权等没有强大的实力和武装暴力作为后盾和保障的话，就是一纸空文。一个拥有强权和强大实力的个人、民族和国家若随意践踏法律和公义而不会受到惩罚的话，那些高尚、自觉和有良知的人尚会以道德来约束自己，用良知来审判自己，而对于那些没有反思和检讨能力的杀戮机器来说，讲强力和武力比讲虚无的道义和公义要实在的多，有效得多。

公义和法律本身是脆弱无力的，在强力面前，人是永远的敢怒不敢言。公义和法律是须以鲜血去浇灌，用生命去捍卫，用武力去维持，以战止战，以暴止暴。公义和良知阻挡不了滚滚胡尘和滔滔番兵，谴责和抗议也化不成利剑和子弹，再严厉、再大义凛然的谴责和抗议以及别人所谓的同情都是无力的。乱世之中，弱者恒亡，是自然论的必然结果。这也是文明常被野蛮统治和毁灭，正义常被邪恶打败和遮蔽的原因，也是历史上那么多原本璀璨得令人瞠目结舌的文明最终消失和湮灭在历史的黄沙之中的原因。

历史永远属于胜利者，所以是永远的邪不压正，是永远的成王败寇，是永远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克洛奇说，所有的历史都是当代史。历史总是以某种形式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反复上演，直到成为一条真理和规律。有的民族，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有的民族和国家却麻木不仁，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同一块石头绊倒，头破血流，甚至几近毁灭。自己将自己埋葬，自己将自己消灭，这也许就是历史和天意注定的命运吧。

中华民族灾难重重，但正如温家宝所说的，多难兴邦，越挫越勇。中国人骨子和基因里刻有一种义，一种国家大义，一种天下大义，一种舍身取义。当年日本计划三个月灭亡中国，将数百万中国人民不分男女老幼不分老弱妇孺，如猪狗般活埋，砍头，开膛破肚，用刺刀捅死或活活烧死，或集体屠杀。

连希特勒都指斥日军的野蛮和残暴。我们忘不了，国民党军队全部的空军和海军损失在抗日战场上，忘不了蒋介石专机机长带队偷袭日本本土，遍投“特种炸弹”，忘不了飞行员闫海文在坠毁在日军腹地，身陷重围，唯一剩下的五颗子弹击毙四名汉奸，把最后一颗子弹留给了自己。身死无名，最后还是在战后日军报纸和档案中发现。我们忘不了东北独臂乞丐，将讨到的三块大洋寄给政府“捐机救国”，自己饿死在寒冷的街头。忘不了那些所谓的军阀，或其部下死战于沙场，或散尽家财拒寇，或死不低头合作。忘不了那些普普通通的农民，商人，甚至土匪。随着日军的行进，连土匪，强盗，囚犯，农民都向他们开枪和攻击。忘不了那些被外媒称之为“连钢盔都买不起的乞丐军队”，连打几发炮弹都要校长批准的中国军队，用百万战死骨垒起一道长城，抗住了八年。他们，有的还没有我们大，就承担起了民族的存亡。身捆手榴弹与日本坦克同归于尽。这不是杜撰，也不是故事。

忘不了南京城外那群残兵败勇，在看到大部队蜂拥逃命集聚河边无路可退时，转身杀回，为大部队赢得了逃亡时间。我们忘不了那群从被炸开的监狱放出来的戴罪军人和囚徒和战士，几万人全部战死，无一人生还。我们忘不了用铁链将自己锁在机枪上的少年和长沙会战那些打完了炮弹将自己绑在大炮上一起炸掉的国民党士兵，他们说，背后就是我的家乡，我的家人，城破之日，身死之时。不能拒敌，便以殉国。有些抗战老兵在建国后的各场运动中被迫害被虐待被歧视，直到最近才被纳入医保。我们忘不了纳粹外交官拉贝，忘不了他为南京人民做的一切。

人，可以不分国籍，不分党派，不分肤色，不分民族，不分贵贱，不分信仰，只分善恶。只要善良，只要正义，便是最高贵的民族。德国总理跪下去，德国人民站起来。日本民族咄咄叫嚣，却永远被订在历史的耻辱柱上，跪在中国人的心中，是中国人民心中永远的痛和恨。中国人民要求的还不是赔偿，也不是以死谢罪，不是割地或分区占领，仅仅是一句道歉，一句忏悔。然而，当年中国人选择了原谅，而日本却选择了狡辩和以怨报德。

其实回顾历史，日本从来都没有打败中国，中国人总是被自己所打败，被自己所毁灭。当年日军撤离731基地时，杀死全部囚犯，以掩盖细菌战罪行。有人在将死的前夜咬掉自己的10根手指，写下与南京屠杀中那些国人临死前呐喊的同样的话语——“打倒日本帝国主义！中国不会亡！有人计算，这个人要写下这些话，几乎要全部的血量。”

这堵墙不知何原因，没有被炸毁，然而，解放后却被周边居民拆去建了猪圈和房屋！诺大的中国，就缺了这几块砖头和地皮！我不知道那位用生命呐喊的勇士要是泉下有知的话，会是如何感想。我不知道，不知道那些被日军活埋，砍头，开膛破肚，刺刀捅死或活活烧死的无辜国人和战死在疆场的数百万将士，看到几十年后自己的子孙穿着写着“大日本帝国海军”字样的衣服招摇过市，昂首挺胸，面无愧色。提起本片，就不得不说起陆川的另一部有着异曲同工之处的《南京！南京》，只不过陆川是从宏观上来描写的，而张艺谋则是从一个小侧面来反映的，但都对战火中的人性和公义作了深刻的思索。

南京，是一个用三十余万白骨和三千五百余万具尸体堆砌起来的一个沉重的话题，是刻在每一个中国人灵魂和生命最深处的痛。当人丧失了人性，丧失了公义，丧失了灵魂，成为了畜生都耻与为伍的野兽，当某一天灵魂醒来，发现自己处在地狱，发现自己正身处这群野兽之中，而且上天注定自己也是其中可耻的一员时，一个有良知的人宁愿丢弃生命来脱离这个污秽肮脏的让人窒息的种族和世界，来免受人性天理以及良知和灵魂的审判。

当自己无力阻止这场卑鄙的屠杀，甚至连一个体面的死亡都无法给与的时候，他只能让她（姜淑云）清清白白的离开肮脏的尘世。角川正雄的死，也代表着这场屠杀中正义、人性、公义以及所有高尚品质的死亡。当先生临死时说，我妻子又怀孕了，我想，他是想说，中国人是杀不完的，是不会亡的！只要还有一个中国人，就不会屈服，不会饶恕这些罪恶，不会停止斗争和反抗。“洋自得”，自以为时髦会怎么想。

如果一个人非要死的话，我宁愿像李教官一样死在捍卫我的民族，我的种族，我的国家，我的人民的沙场上，粉身碎骨，不留一粒尘埃。我想，那时，在我垂老的记忆里，在浩瀚的民族历史长河中，是否也有曾经写下的一笔属于我的英勇，让我能和后代有所交代，来证明我在种族存亡之时没有选择袖手旁观，没有麻木不仁，没有畏缩求全。
《英雄》全片只有一个词，天下！只有两个字，情和义！讲一种大境界，大心胸，大气度，大思维，大气魄。影片大气磅礴，场景奇雄绚丽，或缠绵的万倾红叶，或苍凉的孤山大漠，或镜湖舞剑，或如云的战阵，漫天的飞箭。动作潇洒流利，如行云流水，意境清越，有道骨仙风的质感。长空，飞雪，残剑，无名，仅从名字，就能感受到一种诗意和意境。为国刺秦，为天下弃刺。轻生死，重大义，深刻的阐释了一个“侠”字。看完之后，心静如水，心纯如雪，心阔如海。

影片将家国天下与儿女之情交错进行。为天下苍生安宁，残剑背叛爱人的意志，但为证明爱情，却舍出了生命。一个矛盾的决定却表现出毅然决然的大义和深爱。爱是什么？是男欢女爱？是花前月下，卿卿我我？是甜言蜜语，你侬我侬，缠绵悱恻？是喧嚣红尘中无怨无悔的等待？还是生死相随，是用其死换其生的生死交换？而残剑告诉我们，爱更是一种对大千世界，芸芸众生和苍茫生灵的爱，一种博爱，兼爱，大爱。

以语相述难免浅薄和片面。众生都是平等的，我们头顶同一片蓝天，脚踏同一块土地，剥去华丽的外表，追寻生命的本质，其实大家都一样，无谓种族，无谓性别，无谓国籍，无谓肤色，无谓语言，无谓贫富，无谓贵贱，无谓高下，无谓智愚，无谓信仰……我也有一个梦想，有一天，人们也能达到这个境界。那时，天下大同，没有屠杀，没有战争，没有歧视，没有虐待，没有杀戮，没有侵犯，没有迫害，没有欺凌欺辱，那里只有一个家，一个大家。

寡人秦王，颇有深意。寡者，孤也，独也，贫也。古来圣贤皆寂寞，这种寂寞是站在风口浪尖紧握日月旋转，高处不胜寒的寂寞。是一种知音难求，无人理解的寂寞，是一种燕雀不知鸿鹄之志的寂寞，是一种世无劲敌，笑傲苍穹的寂寞 。世界上，只有那些付出别人不愿付出的代价，走过别人不愿走，不敢走，甚至不屑走的路，才会看到别人难得一见的雄奇风景。

也许有人疑惑，既知道不会杀秦王，无名为何要去虎狼之庭？为何要刺出这一剑？既刺，为何用刀柄？要知道，事成与不成都难逃一死。然而，无名还是义无反顾的去了，像荆轲一样风萧萧兮易水寒，一去不复返。是为了一个诺言，为了尽一个历史的责任，为了一个业已消失在历史风沙中的国家。为已亡的赵国尽忠诚，为天下被错误屠杀的生灵刺出这一剑，同样，为了天下，为了生灵免涂炭，为战端不再起，用无刃之剑。

这一刺，既是警示，也是震慑，更是宣示。一个人的痛苦，与天下比起来，便不再是痛苦，两个国家的仇恨，放到天下，便不再是仇恨。这是一种怎样的胸怀和境界！剑的大境，是手中无剑，心中也无剑，以大胸怀包容一切！这才是爱，是大爱，博爱，兼爱！千古以刺，万世何堪！

张艺谋电影，意境深远，意味深长，值得细细观摩和品味。其电影的韵味，言有尽而意无穷，只待有心人静心细思和品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