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力和共情力，从米兰设计周中探寻设计的可持续未来——对话同济大学长聘特聘教授孙捷

2024年意大利米兰设计周（Milan Design Week）与第62届米兰家具展览会（Salone del Mobile Milano）于4月16日—4月21日在米兰举行。今年，同济大学设计创意学院再次受邀亮相位于7号馆的SaloneSatellite卫星沙龙展。

米兰国际家具展览会主席Maria Porro说过，米兰展从来都不只是一个展会，而是一种价值观和精神传递。作为设计领域的盛会，米兰设计周呈现了全球设计领域怎样的发展趋势？面向未来的可持续发展，设计与设计教育又将走向何处？

借此机会，中国广告创想实验室（CreAction Lab·China Advertising）特别邀请了同济大学长聘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挂任同济大学创新创业学院副院长、时尚与创新中心主任，同时担任本次同济大学米兰设计周展览“Fly Me to the Moon”主策展人的孙捷教授，分享他对米兰设计周的独到见解与洞察，并以本次同济大学设计创意学院的卫星沙龙展为切入点，共同探讨设计如何引领未来的生活方式与社会创新。

孙捷

同济大学长聘特聘教授、博士生导师，挂任同济大学创新创业学院副院长、时尚与创新中心主任

#关于米兰设计周#

About Milan Design Week

被誉为世界家具设计&展示的“奥林匹克”盛会——米兰设计周（Milan Design Week），无疑是最受关注的全球设计盛典。每到此期间，全世界的新锐设计与经典作品都会汇聚于米兰这座融古典与现代为一体的城市。

“米兰设计周”的概念与核心起源于米兰国际家具展，其背后承载着丰富的历史底蕴。作为意大利乃至整个欧洲家具产业制造中心的米兰，拥有众多相关产业集聚区，如建材、新材料以及家具制造业。鉴于这样的产业背景，意大利政府创办了米兰家具展，一年一度在国际展览中心举办，汇集了家具、家居、建筑、服装、配饰、灯具、设计专业人士与展商，延续至今已经拥有62年的历史。在25年前，专门面向青年独立设计师及高校设立了“SaloneSatellite卫星沙龙展”，特邀四十余所世界一流高校和科研机构进行展览与学术交流。除此外，还拥有艺术装置等若干主题展，这些展的策展人都是最著名的国际艺术家、设计师和建筑师。

需要注意的是，米兰设计周实际上是一个概念，20世纪80年代初，人们开始自发将设计从单一场馆带入城市的不同区域，最终形成拥有一系列城市关联活动的“外围展”（Fuorisalone）。任何在此期间举办的装置艺术、讲座、临时展览和快闪，均属于米兰设计周活动，每年吸引了全球超过三十万专业观众。

#1

米兰设计周，从一个传统的设计行业展览会转变成一个大型城市文旅活动，串联起设计、艺术、时尚与城市生活方式的交叉互动。

设计、时尚与艺术这三个领域，虽然其核心关注点各不相同，但在本质上存在着紧密的联系。从近年来参与米兰设计周展会的观察中，孙捷意识到，设计已从产业领域扩展至艺术及城市互动的层面。在米兰设计周期间，众多时尚、艺术领域的跨界人士纷纷举办各类展览和活动。

在米兰家具展主展馆，著名电影导演大卫·林奇策划了一处名为“沉思室（A Thinking Room）”的展览。该展览呈现了两间相同且镜像对称的房间，形成了一种投射与反观的联系，借助电影和戏剧的场景语言，以富有想象力的方式探讨室内装饰创作及其与人们内在之间的深远关系。

大卫·林奇“沉思室（A Thinking Room）”展览

而在米兰设计周的外围展上，德国知名卫浴品牌科勒与英国知名艺术家、设计师Samuel Ross联名举办的一场艺术装饰展给孙捷留下了深刻印象。装饰展以凸显野兽派风格的设计语言及具有冲突性的视觉美学为特色，通过艺术装置让观众重新审视日常物品与生活的关联，并关注水的流动之美。

科勒与艺术家Samuel Ross联名举办的装饰展

我们所熟知的时尚品牌，如路易威登、罗意威和爱马仕等，这些传统上仅在米兰时装周亮相的品牌，此次在米兰设计周中也参与了主题展览。现今的时尚品牌已不再局限于传统的服装与纺织业务，而是拓展至对生活方式的探讨领域。例如，爱马仕此次的展览主要聚焦材料应用，展示了砖块、岩石、板岩、木材和夯实的泥土等未经打磨的原材料拼接而成的彩色几何图案。此外爱马仕将马鞍元素与皮革工艺结合，创造出一系列别具一格的物件。

爱马仕米兰设计周“大地”主题展示空间

在孙捷看来，这种对时尚与艺术的执着追求是米兰城市基因的重要组成部分。这不仅影响了米兰的时尚产业，更塑造了米兰市民的生活方式和审美观念。众所周知，米兰被誉为时尚之都，意大利的奢侈品中有三分之一出自此地。诸如纪梵希、普拉达及阿玛尼等知名品牌均起源于米兰。在米兰市民眼中，即便饮食和娱乐方面不尽如人意，穿着打扮也务必出类拔萃。无论男女，都对精致修饰自身充满热情。正是这种独特的城市基因，让米兰在全球范围内独树一帜，成为设计、时尚与艺术的交汇点。

#2

设计的多样性和多元化逐渐显现，我们正在经历演变至新质变的过程。

今年米兰国际家具展的主题为“Where Design Evolves!”（设计将自此演变）。“演变”一词强调的是质的改变，如同毛毛虫变为蝴蝶的过程。设计将从何演变？又将走向何方？展览并非要给出确切的答案。“演变”这一词汇恰好充分展现了设计的多样性，同时呈现出差异化的发展态势。

作为官方核心展区受邀参展的22所高校之一，本次同济大学设计创意学院的展场毗邻英国皇家艺术学院与美国罗德岛艺术学院。

孙捷向我们分享了展览过程中的一段趣事：“我们的展位旁边是英国皇家艺术学院，从正门进来后先是他们的展位，然后一转角就能看到我们。他们的带队老师看到我们的展位后，兴奋地跑过来询问我们是哪个学校。他觉得自己的展位代表了一种传统的对设计材料体验的思考，而我们则将凸显数字化和科技感作为主要目标，这正好形成了一种对比。巧合的是，他们的展位颜色与我们截然不同，我们的外形为金色与黑色，而他们则为银色与荧光绿，整体色彩鲜明且相映成趣。”

英国皇家艺术学院展览米兰现场

同济展览“Fly Me to the Moon”米兰现场

在孙捷看来，这或许代表了当前设计趋势呈现出的两种方向：一方面，设计愈发抽象，强调系统思维；另一方面，设计回归原始的人工与物质体验。随着技术不断成熟，人们对技术的认识愈发理性，将其视为工具而非盲目崇拜。与此同时，物质本体的回归亦引发了对设计价值的反思。人们开始探讨设计需求源于精神还是物质，这如同探讨碳基生命与硅基生命的差异。显然，从整体趋势中，我们能够感受到设计的多样性和多元化逐渐显现。

“任何事物的发展均经历类似过程：在所谓的起点，实际处于混沌状态，即不同元素重新组合、交叉融合。如今，我们正处于演化过程中，准备朝向新的方向发展。”孙捷如是说。

#3

Fly me to the moon，探索未来的一种可能性。

在接受米兰设计周策展任务时，孙捷表示，他希望向世界展示上海设计的前瞻性思考。作为一个领先亚洲的国际大都市，同时也是世界设计之都，每年上海都致力于扮演设计领域具有前沿性和感召力的角色。因此，他期望举办一场首次强调体验而不是展示的展览，通过高效又有鲜明特点的方式让观众留下深刻的记忆。

关于策展的灵感，孙捷表示“Fly Me to the Moon”是一首广为人知且引人遐想的经典曲目，也是他本人非常喜欢的一首歌。这首歌最初是一首颂扬爱情的歌曲，代表人性中浪漫美好的情感。1969年这首歌的唱片随着阿波罗11号登上月球，在月球表面播放，通过电信号歌声从月球传回了地球。自此，“Fly Me to the Moon”频频出现在太空科幻题材的作品里，被赋予了新的寓意——人类对地球之外世界的探索。

“Fly Me to the Moon”展览概念图‍

孙捷强调，对未来的前瞻，是一种开放式的探讨。因此，展览装置设计呈现为一个巨大的U型金色“宇宙太空舱”，参观者需脱鞋、佩戴光感眼镜进入。置身于展区，观众仿佛在月球审视地球过往的历史。舱体内部采用明亮的冷光，与外部昏暗的暖光形成鲜明的氛围对比。而舱体内部地面则铺设具有弹性的气体装置，使进入者不自觉地感受到“失重”与“时空穿梭”的奇妙体验。空间内还播放着真实宇宙的录音。这一切的感知营造使观众宛如置身于宇宙外太空的舱体之中，与外部环境完全“隔离”。他们可以自在地戴上耳机，观看墙面上的数字屏幕上展示的“来自地球”的设计作品，模拟了一种未来数字时代与外界交流信息的方式。

“Fly Me to the Moon”米兰现场

本次展览以数字化方式展示全部展品，旨在体现科技手段如数字化与人工智能对“未来生活方式”与“社会创新”之间互动的探索。孙捷表示：“近年来，我注意到一个趋势，虽然数字化技术为生活带来了便利，但也弱化了人们对真实世界的体验。我们认为，科技发展应为我们所用，但不应过度影响我们作为人类的本质。因此，本次展览的主题“Fly Me to the Moon”涵盖了人文与科技两大方面，一方面强调人性的价值，如同经典曲目所蕴含的历史与情感；另一方面则展示了科技对生活方式的改变。”

设计创意学院院长胡飞教授也在展览序言中强调：“主动应对新兴技术和逆全球化的挑战，为真实世界的可持续发展做出可见有感的贡献！”

#4

设计与教育，为人生的意义和世界的未来而学习和创造。

“回归教育领域，我们必须认识到，设计教育的目标并非仅限于培养设计师，而是致力于培养全面发展的人才。”孙捷阐述道。

何为人的本性？即个体对自我真实价值的认知与理解，以及个体与社会、自我及周围人的关系，这是构成人性的核心要素。每个个体都是独一无二的，具备独特的品质和潜力。然而，人性这一概念却往往受限于一定的框架和定义。

因此，孙捷鼓励学生具备发展性的视野，不局限于遵循既定的学习路径，而要发掘并发挥个人特质，对未来怀揣热情与期许。“我希望他们能在既定的学术框架内，探索并展现自己的人性光辉，包括个性、潜力以及热爱的事物。我将全力支持并激励他们实现这一目标。”

孙捷指出，在数字化时代，社会正逐步迈向非物质化，这是一个不可逆转的趋势。然而，作为人类，我们仍需依赖物质层面来体验和认知世界。在这一转变过程中，我们面临着诸多挑战。例如，信息的碎片化使其难以归类和转化为知识；过量的信息也可能使人们误以为已充分了解世界。

此类问题不仅体现在米兰设计周的讨论中，还贯穿于整个设计的教育体系中。近年来，设计学科在我国经历着深刻的变革，人们正重新审视其在学科体系中的地位和价值。作为独立的交叉学科，设计学科覆盖了工学与艺术学两大领域，并不断探索与计算机及其他学科的交融。这种探索对学科发展至关重要，使其始终保持行业前沿，提出前瞻性问题，开展实验性探索，挑战现有局限。

孙捷主导研发的设计项目“情感化引导的可持续培育钻石首饰定制及服务设计”获得2024德国国家设计奖特别表彰奖。

“对研究型大学而言，更重要的是培养学生的前瞻性思维，鼓励他们提出具有创新性和前瞻性的观点和想法。即使这些想法在当下看似不切实际，但它们对推动学科发展和社会进步具有潜在价值。因此，我们需要引导学生关注社会进步、人类发展和技术创新，深入思考并提出具有学科相关性和价值的问题。这是教育中至关重要的部分。”孙捷如是说。

正如同济大学副校长娄永琪教授在展览序言中提到：“想象力和共情力是人类创造力中最高级的那一部分，也是这个人工智能时代最应该由人去做的那一部分。‘举头望明月’，就是我们开启想象力和共情力的仪式。‘Fly Me to the Moon’，为人生的意义和世界的未来而学习和创造！”

撰文、排版 | 汪哲慧

审核 | 林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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