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我上大学的那些日子

作者：杨森

85年的我是还算长相不错的女孩，出生在我的家乡抚顺新宾的县城里。父母以前是抚顺东岭钢厂的临时合同工人，后因厂子倒闭失业后就在家门口做点小买卖。

开过抻面馆、麻将室、小旅馆、还在永陵承包过养牛蛙塘，但经济效益一直在不好不坏中维持着小百姓最低消费的生活。

尤其是我们这座排在全辽宁省最垫底的贫困地方县城，小商小贩的人生，是备受煎熬的、没有一丝一毫的安全感。

从小到大爸妈对我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我们家不能跟别人比，没什么大钱，你一定要努力，争取将来考个好大学。

他们都是没啥文化的老粗，更说不出有什么高认知与犀利逼人的话来，只能反复提醒我对读书的重要性。

好像，我以后只要能读出来，就意味着人生命运有稳妥的改变。

在没上新宾高中前，我的成绩排次名列全年部前三。可一进入高中，才知强中更有强中手，让我倍感压力，父母对我是望女成龙的严苛之下，我逐渐烦感叛逆。

学习上的辛苦与煎熬，让我产生了对自己父母的怨恨。原来人在吃力的情况下，不一定会最先检讨自己的问题。

而是将这些吃力转化为对别人的讨伐。我讨伐父母，如果他们有钱，就像我的同桌父母一样，住县城的别墅开着让人羡慕嫉妒恨的轿车，那我还用犯着上这么傻拼吗?

他们越是不能在学习上帮助我，就越将那种无能为力，高度对我的责任心转化为必须让我每天看多少小时的书，必须做多少套卷子，必须复习到凌晨才能上床睡觉。

我不否定，他们希望我上进，也是缘于对我的深深地爱。

古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耗子生出来会打洞，我父母本身就是弱势群体，我也是弱势群体的后代。弱势群体家庭中的孩子，往往很难发展成为真正的事我成功者。

他们忽略我的需求和快乐，只会要求我不停的学习。我想反抗他们的这种无奈，如同自己就是鸭子，你可能会生出天上翱翔的天鹅吗！

我高考时，根本就没能进入理想的学校，但也不算太差劲在这县城全市排名最差的抚顺新宾一中，名列综合成绩前十。

我考的是中国药科大学在沈阳，实际距离我们新宾算挺近的真正省会大城市。以前也去过，可惜只是走马观花的穷游，还错把人家沈阳故宫门口的陶瓷垃圾桶当成过文物，搂着拍过不少照片。

开学那天，这大学校门口停了好多在县城里不容易看到的豪车。从车上下来的同学，那种从内至外的淡定和自然，是让坐着雷锋号城际大巴的都兴奋不已的我，望尘莫及的感受自己贫穷与自悲。

大一寝室住六个人，我家的条件最差。其余五个，都是沈阳本地人。人多父母都有体面的工作、稳定的保险和养老保障。而我的爸妈终日忙䟿也不会多赚碎银几文，甚至有时候渴望不亏就好。

我第一次，体会到什么是真正的自卑。从我们各自用的杯子、牙膏、洗面奶、及盖的被子、套的枕头，都有着一目了然的层次差别。

更令我心酸的是，这些家境优越的女孩子，人家完全看不出来这些。她们不懂什么面料叫好坏，不知道普通牙膏与高级牙膏之间的巨大差价。人家会用一管二十多块钱的中草药保健牙膏，而我只会使用一管才售价的2块5蓝天牙膏。

是啊，只有条件不好的女孩子才需要去在意那些几块至十几块的差价。

上大学后，我真的是开始拼命学习。倒不是我想改变命运，19岁的我只是觉得经济比不过人家，但自己总得要有一样拿得出手跟人家比吗。潜意识的竞争抗衡对谁都是存在的，优劣淘汰，这也是种自我的升华荣誉感吧！

因为成绩好自己，我成了寝室的学霸，她们也会从藐视我，开始变成尊重我，她们遇到有不懂的问题，都来咨询我，虽然我穷，但我的智商绝对在线。

一来二去，寝室的关系极好。曾经我一直认为，一个人之所以被金钱腐蚀，一定是因为被有钱人欺负。

没成想，我之所以如此，是源于被有钱人照顾。

随着时间越长，她们也发现了我经济拮据，那时爸妈在尝试新的商业时血亏后，又看人家在县城开面馆赚钱，就跟在人家屁股邯郸学步，刚开不久的面馆给人家量小又还没创意，这次投入的求爷爷奶奶般借的钱，因生意太差关闭面馆，就差把他们搭进去了。

妈妈无奈之下就去另一个人家开的成功面馆帮工，爸爸则去了抚顺建筑工地干力工。本就不好的家境，让他们望一山比一山高，给搞的越来越差，这样整下去，别说奔小康了，很容易糠都吃不上。

同学们真的很好，非常照顾我的自尊，总是以一种润细无声的方式来关照我。

比如，对方说自己的洗发水买多了，就会主动送我一瓶。再比如，今天的食堂菜做的好吃，她们就会为我多打了一份，结果她们打的太多了，让我们六个人谁都吃不下。

寝室出去聚餐时，她们会假装其中一个人请客。但私下的会把我排除在外，她们五个人AA制，让我不用花钱来减少我的经济压力。

我内心是温暖的。但温暖之下，又滋生出一种难以言语的难过，这种刻意的照顾反而让我越发自卑。

这不是她们的问题，她们已经做得很好了。是我的认知，心智，以及成长环境，让我心态不好，心胸不够宽阔，而变得狭窄及敏感。

我在大二的时候，就计划着要去做兼职。

原因理由很简单，我就想光明正大的请我的寝室五位室友好好吃上一顿，之后再请我的她们五位室友，出去玩玩逛逛，什么沈阳中街、大原街啦…等等地么。

我试着去做过家教，但自己胆量不够。人家孩子家长在一边旁听，我哆嗦断续的讲不到重点，结果一堂课完了，家长委婉地拒绝我下次再来。

我又想着周末去大学旁边的奶茶店帮忙，可周末兼职，人家不需要，要的是稳定的长期工。

不得已，只有发传单才适合我的时间安排。腰酸背疼的发了一天单子下来，终于拿到了五十块钱。

但请客吃饭加出门玩耍，肯定是不够的。估计得再继续兼职几个周，多存点才能有备无患，花起钱来显得不抠搜小气。

我发传单时，喜欢进那些临闹市繁华的正街店铺。有次去一家湖北佬开的烟酒店，刚把传单递给老板。

老板是个大腹便便且四十几岁的中年人，见我给他传单，就呵斥我，谁让你进来的。

我以前也这么干，如果对方不接，我就道歉离开，人家看着我是学生，我也表明自己勤工俭学。

几乎没有被呵斥过，而月都还乐呵呵的接过来鼓励我。

这是我一次遇到这样的事，当时心里很害怕，也觉得屈辱，眼睛都红了。

老板见状，赶紧安慰我，说是刚才对我只是想开个玩笑，逗逗我。还同时拿了两瓶冰红茶饮料给我喝，并且解释说，这一切是他的不对，不应该上来就要跟我开玩笑。

就这样一来二去，我们还多聊了几句。他说你把传单给我一些，来个客人我就给一张，若不要我也不能勉强人家。

真是好人啊!我心里这么想。

可就是奇怪，为什么我走的时候，他非要加我的手机微信和QQ号。

年轻女孩不懂这些，无外乎是男人贪吃罢了。后来，他经常在QQ上跟我聊天，我不爱回。

可年轻女孩还有个毛病，脸皮薄。觉得不理人，不好吧。呵呵。

只要我回复，他就特别热情，还十分关心我。久而久之，我也愿意跟他讲话。

我的室友们也关心我，但那种关心让我有情感负担。这个中年男人就不一样，他不给我钱，也不给我买东西，只是语言照顾，我好受过了。

如今想来，真是傻得可怜。室友愿意给我东西，为我花钱，才是真正体贴我照顾我。

男人嘴炮打得天花乱坠，却没有实际任何行动，居然在那时的我眼里，反而是最好的。对我的单纯幼稚就是一种讽刺。

自卑这东西，容易让人脑子有病。

结果可想而知，我的第一次给了这个人，是在我不愿意的情况下。

穷女孩有一点好处，就是什么都没有，但把贞操看得很重。也因为穷困的家庭，比较传统，对于女性的贞操压得厉害。

用妈妈的话说，女孩子结婚时是处女才是最好的。不是处女，老公会嫌弃。

那天晚上，这个湖北佬，他约我去洗浴泡澡按摩。我第一次尝试这些，身体被人家按摩的酥酥麻麻感觉好极了。

洗完按摩后，他陪着我在一个小屋单独聊天。聊着聊着，就慢慢坐到我这张小床上了，

不管我当时怎么反抗他，事情还是最后发生了。他见我哭得厉害，外面也有工作人员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他紧张害怕下，从兜里拿了两千块给我，说这事就了了，然后像后面有瘟神一样逃之夭夭。

我不敢报警，因为我还要读书，怕有影响。

回到寝室，我洗完澡就睡觉，除了下身流淌出不多的血，还下边内部和小肚子隐隐作痛外，我感觉跟自己来大姨妈过程差不多，尤其是我面对他给我的钱，心里也是很平静的。

很可笑，之所以平静是因为手里握着他这个湖北佬给我的两千块，这笔巨款让我平静。

第二天是周末，其中一位室友在说自己买的新鞋子，是一千多的阿迪耐克。

我听到时，很不是滋味。这样的价格，对于她们而言是寻常的。

以前，我也只是羡慕。可此刻，我拿着手里的两千块，不由得觉得悲哀，我的贞操只能换人家脚上的两双鞋穿。

贞操的破碎，像开了一个口子，让我不再守住某些东西了，什么尊严，排斥异性，注意与对方男女友别，只要你能给我金钱，我就会让你身体愉悦的舒爽。

那时，部分有关系的风月场所，还在经营。我从网友那里打听到地点，直接去了。

这家场所，很高档，前台有迎宾，问我干什么，我说招人吗。

她说不招。我说，做那种事的。

她明白了，然后打了一个电话，过了几分钟，有个中年妇女下来。

打量我几眼，问我了一些情况。还特别交代，有些女孩子做几天就走，赚点钱花完又来，你可别这样。

还要求我，上班时必须化妆，穿高跟鞋。

我跟着她上去，恰好见到另一个中年妇女带着一排女孩子去另一个包房。

大冬天的，那些女孩子穿得都很少。个个花枝招展，很漂亮。相比之下，我就很土了。

我突然很想逃离，不是因为幡然醒悟不想卖身。而足面对已经在卖身的那些漂亮女孩，我感觉自己太丑。

我落荒而逃了，那妇女骂了几句，也没把我怎样。

回学校的路上，我哭了。哭我的软弱，我的迷茫，我的堕落。但最令我伤心的是，哭我的自卑。

连这种事，我都要自卑，我是多荒唐啊。

到了寝室，室友们在追剧，拉着我一起看。她们一起讨论剧情，说喜欢哪个角色，不喜欢哪个角色。

还问我，你呢?

我说，我最不喜欢的是自己。

她们问我，怎么了?

那一刻，每个人都很关心我。年轻女孩的眼睛里流露出迫切，小小的眼珠甚至能看到我的倒影。

我突然崩溃大哭。

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有小时候的成长经历，有父母让我喘不过气的期待，有家境贫寒带来的自卑，有她们关心下我无能为力的回报。

甚至，我还说了，刚刚打算去干的事儿。

其中一个室友最温柔，但听到这话，啪的一下给我一耳光。

其余人呵斥她:她不是没干吗，你干嘛打她呀。

我说:打得好，我是该打的，

打我的室友说，我就是气。你好胳膊好腿的，投胎这种事，怨不着谁。可人生总是自己的吧，怎么走，自己还是能决定的。

我爸妈都是从新宾小县城出来的，小时候我记得自己想吃块糖，都得从其他小伙伴嘴里抢。

但爸妈争气啊，他们下岗失业后再去务工，有了本钱又做生意，又不断学习，虽然现在亏了，谁会保准以后就不会东山再起呢。

你也可以呀，至少你家还是县城的吧，你还是大学生吧。

为什么老是那么玻璃心呢?非要跟你不能选择的命运，较劲儿。能选择的，你一样不选，好不容易做了选择，居然是去卖。

其余人劝着她，让她说话别那么难听。但我知道，她是为我好。

那晚，六个人越发交心。之间的友情，升华了很多。并且从那天开始，我发现自己想要去做什么事，一定有个人陪着我，或者说监督我。

想来，是怕我再走歪路吧。

大学四年，在她们的影响下，我越来越阳光，健康。

我不再抱怨原生家庭，也理解了父母无能为力下只能寄托于我的心态。

如今的我，已经己婚生子，但大学的友情依旧延续至今。

在其间，我努力工作，以求追上她们的阶级。友情这种东西，若不在一个层面，也不容易维系不下去的。

我不想失去这些朋友，所以我得努力。

她们也在成长，接触的世界比我更宽广，但会不厌其烦地说给我听，让我想象和学习。

她们会在能力范围之内，拉我一把，助我一力。我也不再抱着扭捏的心态，而是更加努力，以求不负她们的厚爱。

如今，我在沈阳一家上市药企工作，是业务总监，年薪加分红在60-80W之间。

父母依旧在抚顺新宾老家，他们更习惯于那里、我在前年时，给了他们买了一套近120商品房，之后又给爸妈交通了养老及医疗保险。

老两口日子过得不错，偶尔还会说要不是我们当初逼着你上进，你也不会有今天。

我笑笑，没回答。但他们要求我把孩子交给他们教养时，我拒绝了。他们不服气，能培养出你来，难道还培养不出孙子吗?

我心里话是，或许吧，但我不确定我的儿子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可以结交到生命中的贵人和朋友。

后来，我也认识了一些新朋友，但关系都不如大学宰友那么刻骨铭心。

有次其中一个室友生病住院，当时我在旅行，却立刻从国外飞回来。她至今单身一人，我让她别请护工，自己一把屎一把尿的照顾了她七天。

另外的朋友不理解，天哪，你对她也太好了吧。

我想说，她以及另外四个姐妹儿，对我的好，又岂止这些呢，人生谁难免经历过真正的同学友谊情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