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被困在陕南农村70后的妇女决定要逃离

1.

“你三姨离婚了，据说跑广州打工去了！”我在地铁上刷手机时微信对话框突然蹦出一句话。

“挺好的呀，终于解脱了，”我给我妈回了微信。

2024年新年伊始，没有学历、技术、从未出过小镇的70后妇女—我的三姨决定重启人生，她熬了35年的婚姻终宣告结束，完成了从陕南农村到广州的逃离。

2

1997年三姨经人介绍嫁给了另一个村的三姨夫。据三姨说婚前的三姨夫细心、勤快，同村人都说三姨夫是个老实人，外公、外婆也很喜欢这个不爱说话闷头干活的小伙。

婚后和村里妇女的日常生活一样，女主内、男主外。

■《82年生的金智英》剧照

三姨干农活、做家务照顾孩子，三姨夫在城里跑出租。

但婚后不久，三姨发现外人口中对三姨夫一致的称赞和老实人的评价是以牺牲家庭利益为代价。三姨经常说他“胳膊肘外拐”，同村人叫干活，三姨夫二话不说义务劳动，而家里一旦有活，全靠三姨一个人撑起来……

那个年代村里女人大都没有正式的工作，只能把自己的一生托付给了男人。人心隔肚皮，三姨没有想到婚后不久的三姨夫简直和婚前判若两人，动不动就和一帮狐朋狗友喝完酒后开始发酒疯，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了打牌的习惯，一帮人在家里打牌把房间弄的乌烟瘴气。

某天带着满身酒气的三姨夫回家后，因三姨说要回娘家照顾生病的外公外婆时被三姨夫破口大骂紧接着便打了她一巴掌。

三姨并没有妥协，坚持回了娘家。

这一待就是一个月，三姨夫带着礼品来赔礼道歉求三姨回家，那时候本想离婚的三姨看着自己逐渐隆起的肚子和面前赔礼的男人心软了，和他一起回了家。

只是没过多久，外公外婆相继去世，三姨再也没有娘家了，家里三个姊妹各奔东西。想见一面诉诉苦，等坐上大巴车见了面话没说几句，只管流眼泪了，只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往后吃了苦，自己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吞，还能有什么办法呢？

孩子出生后三姨取名敏敏。因敏敏奶奶重男轻女，坐月子时没有人照顾、三姨只能自己坚持做家务，而三姨夫也因敏敏是女孩并未重视。

■《我们的日子》剧照

3

我念大学时，三姨来我家经常给我妈诉说自己遭受的苦难，说她和三姨夫早已没有感情，现在在家两个人都不说话了，各睡各的房间。

“为啥不离婚呢？”我插了一嘴。

“你懂个啥，多大年龄了，说出去让人笑话，为了娃也要在一起，”我妈教育我。

“手心朝上的日子不好过，敏敏考完试我去城里找个洗碗、打扫卫生的活挣个工资。我看人家也有离婚的，过的也挺好，娃毕业了不操心娃了，我也操心操心自己，”三姨暗淡的眼神里有了一点点光。

“我算是看透了女人这一辈子，活的窝囊很：小时候住爸爸家、长大了住老公家、老了住娃家里，没文化、没技术，连个自己的家都没有。还是得念书，出来自己挣钱养活自己。”

最后一次在村里见到三姨时她对我说一定要好好念书，还是得多见见世面。

■《人间课堂》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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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从我妈嘴里听到三姨的消息时我已经上班了，三姨夫坚决不离婚，撕掉了结婚证，把家里电视也砸了。三姨告上法院，几经波折，终于得偿所愿，恢复自由。

三姨跟着去广州打工的同村人进了工厂，闲下来就四处找活路，工作稳定下来后，工资虽不多，但终于有花自己钱的底气了。

我妈说三姨还给她们姊妹几个买了几件衣服，就是有点像年轻人穿的，自己穿不出去。

后来，听说三姨又找了个老伴，常年不换的微信头像换成了牵手照片，在朋友圈里经常晒着幸福，到我家来再也没有诉苦的言语，取而代之的是云淡风轻后洒脱。

三姨说这一辈子没有为自己做一件事，自私一回，爱干啥干啥。孩子也大了，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也该想想自己了。

敏敏大学毕业后，在南方找了实习，工作稳定下来和三姨就再也没有回过村里了。

在闲暇时也会和同村人聊起婚姻观，我的母亲包括周围人都觉得离婚是有羞耻感的，面子大于一切，在自我牺牲式的感动中说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为了孩子一切都可以忍。回想起小时候每每看到父母争吵而害怕到晚上频做噩梦，我成年后终是无法和父母和解，关于婚姻的话题总是在争论中戛然而止。

我祝福三姨和敏敏，她们跨出了勇敢的一步。

作者 | 小桃不是桃子 | 陕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