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丨曾玫：面对百日咳，我们应该关注些什么？

“百日咳的卷土重来是一个全球的问题。我们需要对免疫策略进行优化和调整，来探索如何通过不断加强免疫，让更多人群获得更加长期持久的保护。”复旦大学附属儿科医院感染传染科副主任曾玫教授在受访时建议。

四月的最后一周，一年一度的“世界免疫周”如期而至。促进接种疫苗以保护各年龄人群降低患病风险，正是世界卫生组织设立“世界免疫周”的初衷。在此期间，我国还将每年的4月25日设立为“全国儿童预防接种日”，以凸显儿童在计划免疫工作中的重要地位。今年，这一节日以“共同行动，接种疫苗，为全生命周期护航”为主题，旨在加强科普知识传播，提高公众对儿童预防接种工作的理解和认识。

除了医生，对预防接种最关注的莫过于家长们：一度对流感季，麻腮风熟捻于心的他们突然发现，百日咳——这个在过去几十年间似乎被大众忽略的名字，在近期快速成为了占据关注的“暴风眼中心”。

“老病”的突袭

家长们的警觉不无道理，作为免疫规划下一度得到有效控制的“老病”，百日咳近年发病率“抬头”趋势明显。国家疾控局发布的数据显示，2024年1月和2月全国共报告百日咳32380例，是去年同期的近23倍，其中死亡13例。

“我们发现监测到的大部分病例是婴幼儿，尤其是一岁以下的孩子。可以看到2011~2017年监测的数据当中，一岁以下儿童就占了64.33%，而发生重症，甚至出现死亡的病例，多见于3月龄以下的婴幼儿。”曾玫解释道。

由于中国成人体内百日咳抗体水平普遍较低，新生儿基本无法获得足够的母传保护性抗体。更有研究表明，即便是具有母传抗体的婴儿，其抗体水平也会在出生后迅速衰减，不能维持有效保护，故而3月龄以下的小宝宝是百日咳的易感人群，加之百日咳的传染性很强，R0值（基本传染数）最高可以达到17，也就是说一人感染后，平均最多可以传染给17个人6。“在疫苗时代，百日咳的主要传染源是成人、青少年和大龄儿童。他们的感染症状往往不典型，甚至是无症状感染，容易被忽略。如果没有及时进行干预治疗，他们就会成为传染源，传染给还没有来得及全程接种疫苗的小宝宝。”

尽管形势不容掉以轻心，但曾玫亦强调：不必太过恐慌。

“百日咳是一个可防可治的疾病，婴幼儿这一高危人群依然可以通过注射疫苗来获得有效保护，最大程度地降低疾病对生命的危害。这也是为什么WHO呼吁要尽早给宝宝接种含百日咳成分的疫苗，首针接种不晚于2月龄6。”

同时，曾玫也强调重视百日咳的早期筛查和诊断，只有尽早发现，才能尽早防控和治疗，控制传染源，进而切断传播途径。另外，对于重点人群而言，在接触百日咳病例的一到两周内，可以在医生指导下进行药物性预防，降低感染的风险。

事实上，不仅是百日咳，新生儿离开母体以后，本就会面临众多疾病的威胁。

“在没有疫苗的时代，小宝宝有可能面临包括脊髓灰质炎、百日咳、白喉、b型流感嗜血杆菌、肺炎链球菌、呼吸道合胞病毒、流感病毒、脑膜炎双球菌等一系列的感染风险。”曾玫表示，免疫预防就显得尤为重要。

数十载规划，筑牢免疫屏障

“治病不如防病”的理念深入人心，接种疫苗仍然是预防、控制传染病最经济、有效的手段。回顾一个世纪以来医学在疾病预防和治疗方面的进展，疫苗可被称作是现代医学的奇迹，让无数儿童避免了残疾，甚至死亡的命运。

很多“奇迹”其实是“规划”的结果。1978年，我国开始实行计划免疫，脊髓灰质炎疫苗、卡介苗、百白破疫苗、麻疹疫苗4种疫苗列入计划，可以预防6种疾病。现在，纳入免疫规划的疫苗已从最初的4种逐步扩展到14种，可以预防15种疾病。其中，由国家提供免费接种的一类疫苗接种率持续保持在90%以上，脊髓灰质炎、白喉等多种威胁儿童健康和生存的传染病也得到有效控制。

“我国将百日咳疫苗纳入免疫规划后，对百日咳的控制取得了显著的成效。”曾玫介绍，“在2000年前后，我国百日咳的发病率基本降至历史最低水平。”

只是，随着时间推移，疫苗免疫和自然感染免疫的效力出现了正常的衰减，这也是导致当前百日咳“抬头”的原因之一。“无论是自然感染还是注射疫苗，有的疾病都不能实现终身免疫保护。以百日咳为例，从全世界范围来看，通过接种疫苗产生的百日咳特异性抗体只能持续4-12年，这样就有可能会经历再感染。”

“我们需要对免疫策略进行不断地优化和调整。”曾玫强调。

排苗的“加减法”，有更优解吗？

“优化和调整”并非易事，想要为孩子做到及时、全面地接种疫苗，新生儿家长得颇费一番心思。

根据计划免疫的相关要求，儿童六周岁前，仅免疫规划疫苗（即免费疫苗）就达到了22剂次，尤其是一周岁前，接种的安排十分紧凑。同时，家长可能还要考虑非免疫规划疫苗，也就是自费疫苗的接种。面对眼花缭乱的排苗方案，新手家长难免手忙脚乱，而“老病突袭”更让他们不知所措。

“最近微信群里一直在讨论百日咳，我们都很紧张，想早点给孩子打针预防，但是一翻开预防接种本，直接犯了‘选择困难症’。有的疫苗是2月龄可以打，有的是3月龄才可以打，不同的疫苗针数也不同，我们都不知道怎么选才好。”李先生表示。

目前预防百日咳的疫苗有三种，包括免疫规划疫苗（免费接种）——三联疫苗百白破，和非免疫规划类的疫苗（自费接种）——四联疫苗和五联疫苗，其中，三联和四联疫苗都是3月龄开始接种，五联疫苗则是2月龄开始接种。

“‘联合’是疫苗发展的一个方向，”曾玫总结道，“联合疫苗可以减少接种次数、提升接种效率，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疫苗作为一种生物制品，接种时有可能会发生不良反应，接种次数越少，发生不良反应的概率也就越低。”

“我和身边许多朋友给宝宝打的是五联疫苗，2月龄就可以打第一针，尽早获得免疫保护。”刚刚做了妈妈的杨小姐表示，“我比较看重的是五联疫苗只要接种四剂就行，可以少跑几次医院，如果分开，就要接种12剂次。”

当然，疫苗发展的着眼点不止在接种的“量”，更在“质”。曾玫谈道：“依然以百日咳疫苗为例，从制备工艺上，早年的共纯化工艺已逐渐迭代为组分纯化工艺，而组分纯化的疫苗接种后，产生的保护性抗体水平会更高。”技术的创新也让人们在面对“老病突袭”时，拥有了“新的底气”。

当被问及制约联合疫苗发展的因素时，曾玫坦言：“很大一个因素是大家对它的看法。我们需要加强疫苗知识的普及，提升公众对疫苗，尤其是非免疫规划的疫苗必要性、有效性、安全性的认知。”

“我们当然期待有更好的多联多价疫苗用于儿童人群，也期待有更多创新、优质的疫苗不断问世。”她补充道，“希望这些疫苗能够保护全生命周期的人群，让所有人都成为受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