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老男人的梦

1

我是穷男，且老，可谁也没成想到50岁了，却离了婚。以前好歹有个家，一下成了孤家寡人，亲朋同事看我的眼神里内容丰富。我明白，不是谁都有资格离的，有钱老男人离了依然有小姑娘虎视眈眈，而我这样的就等着孤独终老吧。

这年头就是这么残酷，男人没钱在女人面前根本抬不起头来。我初中毕业进工厂，后来开大货，工资干巴巴那么一点，也不懂赚外快。老婆纪敏跟我差不多，可让人讨厌的是她那个小姐妹的老公前几年发了迹，把她眼馋得不行，本来我们就是凑合着过，这下越发看我不顺眼，吵架时没几句就扯到我没钱没本事这茬上，我忍过几回，然后集中爆发一次……

“离婚”二字自然没少提，但始终下不了决心。直到那天，一早起来她就开始打扮，完了说要出门逛街。我说：“不是说好去我父母那儿么，我爸八十大寿呀。”她说：“哎哟，我给忘了，要不你自己去吧。”我盯了她几秒钟，说：“我们离婚吧。”她白我一眼，说了一句“离就离，谁怕谁？”于是一拍两散。

房子改在闺女名下，我仍然住着，她拿了家里全部存款心满意足地走了。晚上躺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时候，我也会回想这20多年的婚姻，日子一直不富裕是真的，可人家贫贱夫妻恩爱的多了去了，到了我们这里却过成了一对怨偶！这几年因为常吵闹很少有那事了，时间一长我好像也习惯了，就算她躺身边也不会激起我半点欲望；可现在床空了，我反而想那事了。当然，不是想她。

除了上班就只剩下看电视，外地工作的女儿视频时见我无精打采，建议我加几个户外单身群，健身不说，要是能处个对象就更好了。我心里一亮，很感激我姑娘，老爹再不成器她也不会嫌弃。

我马上行动，当晚就寻摸着加了几个群，后来还意外成了其中一个群的群主。大家都是四五十岁的人，很好相处，我组织晚上转山，跟随者甚多，有时能去二十多个人，队伍浩浩荡荡，大家说说笑笑倒也挺热闹。

这里头就有肖华。她40岁出头，保养得很好，一看就是文化人，第一次亮相穿着长裙细高跟。我悄悄告诉她：“下次还是穿运动衣旅游鞋吧，能甩开胳膊大步走，多痛快。”她感激地看了我一眼，下次来，果然换了一身天蓝色运动装，又是另外一种英姿飒爽的气质，总之怎么样都好看。

我渐渐喜欢上了她，虽然我深知我们不合适。她在文化部门工作，工资高生活上乘，很小资，微信里都是咖啡啊旅行啊，文字也让人有距离感，比如：“人到中年，就算把书法、健身、读书、旅行等等这些标签统统挂在身上，仍然迷茫，仍然寂寞。”

2

可我舍不得放弃，我想试一次，哪怕失败。我不敢单约她，只能更多地组织活动并邀请她参加。那次大家聚会，我主动跟她合唱《我只在乎你》：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认识肖华之前，要是有人问我有过爱情吗，我可能不知怎么回答，喜欢上她之后我了答案，活到这岁数了，她是我爱上的第一个女人。

我万万没料到有一天肖华会主动约我爬山，她在电话里说：“下雪了，山上肯定没人，就我们俩好不？”我一听激动坏了，抓起外套就去了。她在门口等我，白色羽绒服配大红围巾，远远看到我就挥着手。我永远也忘不了那一幕，雪地里的她就像一道寂寞的风景。那一刻心头真是热浪翻滚，恨不能一把将她拥在怀中，一吐心事。

那天她主动说起她失败的婚姻，原来她前夫帅气又多金，只是坚持不懈的花心，她对感情有洁癖，忍不了，主动提了离婚。我听了狠狠一拳打到旁边的树干上，嘴里骂着：“身在福中不知福，哪天要是碰上这兔崽子，我一脚踹不死他！”

肖华看我这个认真劲，“噗嗤”一声笑了，转了话题：“山上空气就是好，要能在山上住就好了。”我脱口而出：“上面有尼姑庵。”她一愣：“我要是当尼姑，你愿意当和尚么？”

我看她一眼，夜色下的她眸子如水，让人心旌荡漾，不知哪来的勇气，我一把将她抱住，急急搜寻她的嘴唇。她开始还笑，后来就往外推我，很用力，分明是拒绝。

我终于明白，她可能考虑过我，可关键时候才知不行，连我的亲近都无法接受。也是，我一个开大货的，就算不花心也配不上她。

心情不好就容易发火，不久带大家转山，群里的阿峰明明有老婆，却一个劲儿地争风吃醋，我就来气了，指着他的鼻子骂：“把你留在群里就是个祸害，没想到你果然是个祸害！”人高马大的阿峰抬手给了我一拳，我挣扎着又跟他打，大家过来拉架，他狠狠踢了我一脚跳开去，嘴里骂道：“别以为做的事别人不知道，你追人家肖华了吧，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被人家甩了吧？找我来撒气！”

大家议论纷纷，我趴在地上听到肖华这个名字竟然想哭。

后来听他们说，肖华跟一个大学老师恋爱了。我想这才是正路，只有那样的才能配她。很快又听说大学老师对她骗财骗色，两人拜拜了。我留言给她：“你也太大意了，总得看清是啥货色再说啊。”半天，她礼貌地回了两个字：“谢谢。”

3

几天后，肖华退了群，仿佛一颗流星消逝。如果说离婚带给我什么，那就是让我有幸结识了肖华，如果不是离婚，这辈子跟她一起走走的机会都不会有。

秋天时，我从朋友那里意外得知纪敏的消息，原来她一走出家门就跟一个健身教练好上了，我撇撇嘴，人家肯定看上了她的钱。果不其然，她花了一通钱后就被甩了。后来她不再打年轻人的主意了，当然没钱了年轻的也不会看上她了，她开始和一有钱老头交往……可出去瞎混一圈之后还是灰溜溜回来了。

纪敏找到我请求复婚，让闺女帮她说好话：“再不好也是妈妈，爸爸你就收留她吧。”看在闺女的份上我默许了。虽然没正式复婚，但两人睡一张床上，她主动过一次，我依然没啥欲望，算是勉强完成。一完事我就去洗澡了，洗完出来，发现她正在玩微信。我说：“你玩野了吧，赶紧去洗洗，你不嫌脏我还嫌脏呢。”她听了抓起手边的烟灰缸就冲我扔过来，我怒火中烧，想起她拿走所有存款却统统败光我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可是我的辛苦钱啊，她一句道歉的话也没有！

我的确心疼钱，钱对我这个这P民来说很重要，当然作为男人我自然也在意别的，她冷哼一声，说：“别以为你是男的就配说自己是男人了！”

一句话戳到我痛处，我挥拳过去，这让她越发瞧不起我，大声嚷道：“没本事才动手！”

闹了这一出后， 我对复婚一事彻底死心了。纪敏说她现在要钱没钱，要房没房，希望能暂住家里。不等我说话，又说：“等女儿结婚有了孩子我就去看孩子，以后就跟女儿过。”

拒绝的话我都懒得说了，就这样，我们成了住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只有女儿回来叫爸妈的时候，才提醒我彼此的关系。

我越来越难以入眠，常常折腾半宿还睡不着，有时候脑海里会出现肖华，有时也会想起小魏，如果她活着，我们会怎么样？

小魏是我以前的同事，不过那是三十年前的事了，我们在一个组，年龄又相当，一来二去就没有把持住偷尝了禁果，后来她不幸遭遇车祸去世，一尸两命。大家都震惊不已，纷纷猜测那个男人是谁。我自是不敢承认，但经常干着活冷汗就会下来。为了尽快从阴影里走出来，我不断相亲，纪敏就是这么认识的，不到半年就结婚了。我有说梦话的毛病，说了几次小魏的名字就让纪敏记住了，这一度是我们吵架的导火索，她不知道小魏已经死了。

转眼三十年过去，现在自己混到这步田地，不知是不是小魏给我下了咒？这样一想就越发失眠。但是，第二天太阳依然升起，还是要去开大货，还是要继续过日子。也许像我这样的穷老男人没有资格做梦，但是我不死心，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