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的太平庄（散文连载-11）

十一

秋收秋种全部结束以后，村里的人们就开始慢慢闲下来了。玉成队长就套上马车到县城东边的史家庙子村去请唱西河大鼓的先生。那是一对儿盲人，说书说得好，十里八乡都有名，他们这次来要连说五天《杨家将》。大人们自然是很高兴，还有的把亲戚也接来了。我们更是兴奋得到处乱蹿，就盼着天快点儿黑下来。

说书地点就安排在打麦场的大柳树下面。太阳还没完全落下去，我和建国、爱民他们就搬着小凳子去占地方了。过了好大一会儿，玉成队长才带着人来慢腾腾地张罗。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摆着茶壶茶碗儿，旁边立着一个木头架子，架子上放着一面黑色的小圆鼓，桌子后面放了一把椅子。一盏嘎斯汽灯挂在了大铁钟旁边，贼亮贼亮的，把整个打麦场照得雪白雪白的。人们开始三三两两地聚拢过来了，我们几个赶紧在桌子前面坐好。汽灯在树枝上丝丝地响着，蓝洼洼的天上没有一片云彩，也没有风，月亮奶奶看上去还有没汽灯亮堂。

人越聚越多，玉成队长领着那两位说书先生来了。男的走在前面，手里拿着鼓槌儿和一副鸳鸯板儿，女的左手拉着那男人的后衣襟，右手抱着一把三弦儿。他们俩的眼窝都深深地塌陷进去了，里面没有眼珠子，但依然昂首挺胸，气定神闲。那女先生坐在桌子后面的椅子上，开始调弦子。男先生站在架子后面摸鼓的高度和桌子的位置。玉成队长把嘎斯灯摘下来打足了气儿又重新挂好，然后招呼大家保持安静。那位男先生双手一抱拳，冲全场的人作了一个揖，承蒙太平庄各位老少爷们儿看得起，我们老俩口儿这趟来也卖卖力气，给大家说回全本儿的《杨家将》。天也不早了，人也不少了，好戏也要开场了，今天先说第一回：金少滩赴宴。说罢，他啪地一拍桌子，弦子声马上响了起来。他右手打鼓，左手高擎着鸳鸯板儿叮叮铛铛配合着鼓点儿。弦子声，鼓声和着鸳鸯板儿的声音在寂静而空旷的夜空下显得那么苍凉，悠远，把整个村子都浸润得宁静，安祥。

说书人的嗓音时而沙哑、低回，时而激昂、铿锵，听书的人们一会儿伸着脖子凝神不动，一会儿紧皱眉头唉声叹气，一会儿又笑呵呵地跟着摇头晃脑。我从一开始就又兴奋又紧张，当说到杨七郞回宋营搬救兵却被潘仁美绑在辕门外乱箭穿身的时候，我哇地一声就哭了。说书先生一下子停住了，他寻声走过来，拉起我的手关切地问，这位小兄弟是怎么啦？我一边抽泣，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叫，我要杀了潘仁美！全场的人都笑了。说书先生也笑了，他轻轻拍拍我的肩膀说，呣，这位小兄弟很有灵性，长大后一定会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