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王兄长欺下媚上，庶人弟弟流落异乡：记天顺年间的大明岷王家族

前言：明宪宗成化七年（公元1471年）的时候，封国湖广武冈州（今湖南武冈市）的岷王朱音垽向朝廷上奏，称自己父王岷恭王朱徽煣的坟园被人给盗了。这可真是一桩奇闻，明朝还没灭亡，堂堂亲王就被人开棺发尸，简直不可思议。

丁酉，岷王音垽奏： “盗发其父岷恭王并浏阳县主坟，乞守城官军为护卫。”兵部言： “岷府旧无护卫，难遽增设。宜移文督责都指挥刘斌等守备不职，致盗发王坟。姑记其罪，令严加缉捕。”从之。—《明宪宗实录卷九十三》

岷国城砖

其实依笔者看来，这位岷恭王纯属在世的时候坏事做多了，死后才有此报。那么朱徽煣乃至整个岷王家族，在明英宗天顺年间都有哪些故事呢？今天我们就来聊一聊。

媚上欺下的岷恭王

景泰八年（公元1457年）正月十七日清晨，在南宫蛰伏多年的太上皇帝朱祁镇，趁着当朝皇帝朱祁钰病重，联合石亨、徐有贞、曹吉祥等野心家发动了一次政变，又重新夺回了皇位。

曹吉祥，司设监太监，政变前几日便频繁往返于南宫，以及太上皇帝生母孙太后所在的清宁宫。而在政变当晚，孙太后的哥哥会昌伯孙继宗，带领弟弟孙显宗，以及子侄、甥婿、义男、家丁、军伴四十三人，全程陪伴朱祁镇夺取东上门再直抵宫门。

南宫政变剧照

换句话说，朱祁镇之所以能够重登大宝，和孙太后对他的鼎力支持脱不了干系。政变成功后，朱祁镇也是借孙太后之口，废朱祁钰为郕王。而在这位郕王殿下薨逝之后，又赐以恶谥曰“戾”，并仅以亲王礼葬之。处置妥当之后，朱祁镇这才将此事遍谕宗室诸王。

• 劝上尊号

明代的首封岷王，是朱元璋第十八子朱楩，景泰元年（公元1450年）去世，享年七十二岁，谥曰庄。岷庄王共五子，其中长子岷世子朱徽焲、第四子广通王朱徽煠、第五子阳宗王朱徽焟，都被次子镇南王朱徽煣构陷为了庶人，只有老三江川王朱徽煝明哲保身才算躲过一劫。

俗话说的好，欺下者必媚上，在朱楩死后袭封岷王的朱徽煣，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他在对付兄弟的时候不择手段，毫无手足之情，但在面对朝廷之时却又摇头摆尾，谄媚十足。

孙太后剧照

在听说了北京城内的变故之后，朱徽煣立刻想到了一个拍马屁的好办法。这位岷王殿下向朝廷上奏，指出孙太后“圣德懿范”，在景泰伪朝保全了陛下和太子的性命，真可谓“三代后妃功德莫能及也”，希望能够为太后“隆加尊号”。

这一顿马屁输出，连老牌嘴炮官僚、兴济伯兼礼部尚书杨善都自愧不如，毕竟本朝自开国以来，还没有哪一位太后有过尊号。于是杨大人怯生生地表示，岷王殿下说的很对，不过此事“国朝制度未尝具载”，是否容臣再和翰林院好好斟酌一番？

这一次的马屁拍得有些过，连朱祁镇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表示叔祖（岷王和他祖父仁宗朱高炽辈分相同）好意我心领了，此事还得再缓一缓。

上曰： “皇太后功德理当尊崇，但祖宗以来无加尊号之礼。朕守成宪，不敢有违。”于是致书报王曰： “承尊崇母后。人子私情。非不欲尔。但非祖宗之制，不敢勉徇以如叔祖之情。惟叔祖亮之。”—《明英宗实录卷二百八十》

明代承天门图画

然而皇帝刚刚婉拒此事没几天，承天门就发生了火灾。朱祁镇吓坏了，以为是上天对他的警告，一面下诏大赦天下，一面和内阁磋商要为母后上徽号。首辅李贤人老成精，盛赞朱祁镇“陛下此举，莫大之孝也”。

天顺二年（公元1458年）正月，皇帝率文武群臣奉册宝，为孙太后上尊号曰“圣烈慈寿”。《明史》对此有一个评价： “宫闱徽号亦自此始”。然而滑稽的是，当年冬至节上贺表之时，岷王府长史居然漏写了“圣烈慈寿”这个徽号。以至于皇帝勃然大怒，下诏将长史官逮捕治罪。朱徽煣忙活了半天，全毁在了办事不利的下人手上。

• 黯然离世

请上尊号之后，皇帝对岷王很满意，不但增其岁禄三百石，还选补给他六十名乐舞生，以方便王府祭祀之时有人供事。然而漏写徽号事故一出，皇帝对他的态度顿时改变，比如工部请求修造岷王府祭器、乐器，就被一口驳回。

丙申，工部请造岷王府祭器、乐器二千五百七十馀事，杂科数万。上以百姓艰难。令姑已之，俟年丰造办。—《明英宗实录卷二百八十七》

明英宗朱祁镇剧照

天顺三年（公元1459年）四月，岷王向朝廷上奏，称本处“州城低隘，官军寡弱”，无力面对苗民的侵扰，请求改迁衡州、长沙等“腹里地方”以终余年。

英宗心中冷笑，当年要不是你陷害两个弟弟，他们的家仆蒙能又怎么会拉起一支几万人的队伍来造反？长沙等地，我还想留给自己儿子呢，哪能便宜你？不准。

到了天顺七年（公元1463年）四月，朱徽煣再次上奏朝廷，称自己年老多病，时日无多，但是武冈州“水土浅薄”，是不是能够在长沙或者衡州找一块墓地？英宗一听，这不还是变着法想迁国吗？不准。

丁丑，岷王徽煣言： “臣年老疾多，不久于世。没后必蒙皇上闵念，命有司营葬。然武冈水土浅薄，乞于衡州或长沙赐地，令有司预为之。”上以无例，不允。—《明英宗实录卷三百五十一》

武冈同保楼

由于《实录》失载，我们不知道朱徽煣具体的去世时间，据《弇山堂别集》记载，就是在天顺七年（公元1463年），享年六十四岁，谥曰恭。

流落异地的庶人

笔者在之前的文章中说过，广通王朱徽煠、阳宗王朱徽焟由于不堪二哥朱徽煣的欺压，起了借苗兵造反的念头，结果双双被削爵废为庶人，监禁于凤阳看守皇陵。

在对岷王有了看法之后，英宗觉得朱徽煠兄弟当年可能情非得已，起了放他们回武冈州的念头。然而一想到朱徽煣的为人，皇帝认为他们三兄弟之间“旧有讐嫌，恐难同处”，其实主要是担心岷王不肯放过两个弟弟，于是把他们放出皇陵，就在凤阳居住，同时指示凤阳当地官员照顾好这些岷府庶人的日常生活。

米、薪、器、服之类果有欠缺，宜令有司指办供给。如或不缺，亦须比旧加厚，务令得所。男女长成，听其婚配，许令亲戚往未。其所增食用数目，开具奏关。—《明英宗实录卷二百八十七》

凤阳明皇陵

天顺二年（公元1458年）九月，皇陵神宫监太监雷春向朝廷上奏，详细汇报了朱徽煠、朱徽焟兄弟的家庭现状。其中前广通王一家十八口，前阳宗王一家二十五口，每岁给米二百石。对此户部根据英宗的意思做出批示：每口岁增绵布一疋、绵花半斤。每家每月增给香油三十五斤、盐二十五斤、茶十五斤。

此外朱徽煠两个儿子一个二十一岁、一个二十岁，两个女儿一个二十七岁、一个二十六岁，都已经过了婚配的年纪，但一直没人愿意前来结亲。对此雷春有自己的看法，岷府庶人都被关在了内墙（凤阳高墙雏形）里面，平时不得外出。女子嫁进去也就算了，外面的男子谁愿意娶庶人之女再被关进去形同坐牢呢？最终皇帝拍板，庶人之女可以外出生活。

乙卯，初上敕有司增给岷府庶人徽煠、徽焟米、薪、布、花等物，仍听男女婚配。至是有司奏： “庶人男、女锁闭深严，不通往来。选择女子已送入成婚，惟男子不敢送入。宜令县官建屋舍，取庶人女子出成婚配。”从之。—《明英宗实录卷三百十四》

中都凤阳城

• 江川王一家

江川王当年不掺和二哥和两个弟弟的争斗，被皇帝批评为“坐观兄弟争竞，略无一言规劝”，但他实在不敢和朱徽煣作对。嫡长子的大哥都败下阵来，自己这个庶出的第三子瞎起什么劲。

即使如此，朱徽煣都不忘羞辱弟弟，比如景泰年间他就提出世子和叔父郡王之间礼仪班次的问题。当时的礼部尚书胡濙则给出背书：公开场合应以世子为尊。

尚书胡濙奏以宗子法言之则以长适为重，以家人礼言之则以尊卑为先。凡遇节令行公礼，则当依宗子法，重在世子。家庭行私礼，则当依家人礼，尊归叔伯。从之。—《明英宗实录卷二百五十二·废帝郕戾王附录第七十》

英宗与景泰帝剧照

在朱徽煣的压力下，江川王朱徽煝一家过得低调无比。直到英宗复辟施恩宗室之时，江川王才为生母赵氏求取了诰命和冠服。

天顺七年（公元1463年）闰七月，江川王庶长子朱音坄被封为镇国将军，赐岁禄一千石，另赐夫人刘氏诰命、冠服。这里提一句，这位刘夫人，在明宪宗成化年间朱音坄死后，着实做了一回妖，差点导致江川王爵位被削。不过此乃后文，本文暂且不表。

结语：从朱楩时代起，岷王一脉就不受太宗、仁宗、宣宗等历代先帝待见。自身岁禄极低，堪称大明最穷亲王。封国又常有苗民作乱，本府却连护卫都没有。有的时候甚至窘迫到连上京送表笺的人，都不够用。

俗话说人穷志短，岷恭王之所以不遗余力地打击几个弟弟，主要目的还是谋夺家产。当初广通、阳宗二王被废黜之时，他们的地土田园、粗重物件，全都归了朱徽煣。如此坏事做尽，死后被人掘坟，似乎也算是天理循环。而在明英宗驾崩，明宪宗继位之后的成化年间，岷藩由谁袭封岷王，整个家族又有哪些故事，我们放在以后的文章中再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