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启美：留下诗意、幽默的一笔

▲ 提琴的故事（油画） 2007年 韦启美

2023年恰逢韦启美诞辰一百周年，中央美术学院举办“为时代持笔——韦启美百年诞辰纪念展”，向中国近现代美术史上杰出的油画家、漫画家和美术教育家韦启美致敬。展览通过“先知后觉”“现实观照”“现代转向”“生活诗意”“水墨探索”“素描哲理”“漫画百科”7个学术专题，全面呈现韦启美与时代同命运的艺术人生，并通过展示艺术家留存的百余份创作笔记、手稿与刊发著述文献，以坚实的美术史研究视角梳理艺术家在70年创作历程中，于油画、素描、漫画、水墨等多领域展现出的幽默、诗意与智慧并存的艺术魅力。

韦启美1923年出生于安徽安庆，很小便显露出对绘画的兴趣和天分。父亲买给他的木版《芥子园画谱·山水卷》，小学图画老师，隔壁的裱画铺，他的中学老师——徐悲鸿的学生孙多慈，连同令他流连忘返的武侠连环画、《上海漫画》和《时代漫画》，一起组成了韦启美记忆中最为饱满的艺术启蒙，也预示艺术家在未来创作上的兴趣与方向。

1942年，19岁的韦启美考入重庆中央大学艺术系，师从徐悲鸿、黄显之、吕斯百、陈之佛、谢稚柳等先生专攻西画。在《生命到处闪光——忆徐悲鸿先生有关教学的几件事》一文中，韦启美谈到，在西画专业学习过程中，油画、石膏素描、人体素描写生和解剖课程的训练，为其积累了最初对于油画创作的执着与信念。可以说，中央大学艺术系珍贵的学习经历为韦启美打开了进入写实绘画的大门。

1947年，韦启美毕业后应徐悲鸿之邀赴北平国立艺专任教，作为助教教授素描和油画。韦启美曾说自己的人生相当平顺，“从一个校门到另一个校门”。那么，究竟是出于怎样的触动与思考，促成在青年时期画下广受赞誉的《模范饲养员》的韦启美，在近耳顺之年选择从现实主义出发，经由表达现代都市题材的油画作品，完成又一次的艺术革新？

韦启美曾回忆道，1955年起，在马克西莫夫油画训练班的学习经历，让他与油画产生了更为直接的接触，“那时才知道冷暖、色彩关系、色彩的虚实……我从这时候开始才算接触到油画的色彩观念。”韦启美在《模范饲养员》（1956）中的探索，结合了苏联社会主义现实主义的写实技巧，20世纪50年代时代新气象和扎根于生活的幽默气息，使得韦启美迎来他油画道路上的一次重要收获。此次展览展出的革命历史题材作品《青纱帐里游击队员逞英豪》（1977）与并置展出的数幅创作草稿，展现出艺术家开始掌握更为复杂的构图与人物关系层次，简约生动的人物刻画，丰富而强烈的色彩与光影效果，展示出艺术家如何在现实主义油画的研究中不断精进。

20世纪80年代，出于对中国20世纪五六十年代油画现状的反思，与艺术家推陈出新的自觉，本就对广阔社会生活兴趣盎然的韦启美，首先将目光投向了“科技”作为新画风的表现题材，试图以此为引线，开启油画创作的全新主题——通过《新线》（1983）、《实验室》（1979）、《飞往北京的班机上》（1982）、《大坝的构思》（1984）等一批完成于20世纪80年代的油画作品，韦启美以大胆的笔触、形式与色彩表达新场景、新事物与现实生活，完成他在油画创作中一次重要的“现代转向”——一种基于现代都市衍生出的美学探索。

艺术家进一步从《新线》《立交桥》等作品中提炼出“简约”与“诗意”的艺术追求，意在摆脱20世纪五六十年代油画形成的固定模式，也是对“现实主义”概念的某种革新与探索。在韦启美的定义中，“‘诗意’更多是指形象的含蓄、意义的多样性以及观众的参与，是三者的共同作用力。”而“简约”风格则更多受到霍珀以质朴、洗练、内敛的表现方式描绘繁华都市的影响。

展览现场，《附中的走廊》（1990）、《在108电车的起点站》（1998）、《夏日》（2001）等作品明丽、空寂而富含诗意的画面背后，是韦启美站在美术前沿对于肯特、怀斯、克利、蒙德里安尤其是霍珀等西方现代美术大师的细致研究与思考。回顾韦启美70年的油画创作，可见一条清晰的自我革新之路，即使到中年和晚年依然自我革新，以极大的热忱积极探索，与时代同步，为时代持笔。

1952年，韦启美担任中央美术学院素描教研组预科小组组长，1977年担任油画系教研室主任。可以说，韦启美将教育生涯中的大部分精力都投注到了基础教学尤其是素描教学之中。他所提出的包括“抓紧轮廓和整体”“素描要表现”等，强调写实主义的造型要扎实，倡导“为创作服务的素描”等教学理念已成为中央美术学院基础教学传统的重要组成部分。

韦启美成长于中国连环画蓬勃生长的20世纪20年代，漫画是韦启美所热爱的艺术形式，也是持笔记录、表达自我、观照时代所选择的一种表达方式。

韦启美一生的漫画创作极为丰富多产，他的漫画创作生涯跨越半个世纪之久。现存的800余幅漫画作品包罗万象，包含讽刺漫画、歌颂漫画与生活漫画，内容几乎囊括政治、经济、文化、教育、生活等方方面面，如果把这些由墨水和毛笔勾勒出的一幅幅漫画接续在一起，可谓是一部详尽生动反映新中国发展历程的社会百科全书。

漫画是韦启美用敏锐的眼睛发现生活中夸张、幽默且富有荒诞性等具有典型意义的一瞬间，而他的油画同样显现出“使荒谬俨如真实”（水天中语）的手法。无论是韦启美的油画还是漫画作品，都展示出近似的洗练、准确与简洁，以真实加强荒谬，夸张却离不开写实，人们可以从中感受到来自一个漫画家的机智与克制，以及画面中无处不在的温暖而生活化的幽默气息。

韦启美喜欢称自己为“持画笔的人”，他笔下的油画、素描、漫画与水墨如他自称的一般内敛、质朴却无比坚定。韦启美生动、幽默而不失人文关怀的漫画创作，与他在油画创作中的观察视角紧紧相连，全部指向艺术家终其一生怀抱社会生活，紧跟时代脚步、不懈寻求自我创作革新的艺术理想。对于今天接过前辈画笔的新一代创作者来说，回顾韦启美的艺术人生仍有巨大的鼓励与启示作用。

2024年1月14日《中国文化报》

第2版刊发特别报道

《韦启美：留下诗意、幽默的一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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