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根网线穿越的爱，情感下的捞金，女性职业陪玩者的双面生活

26岁的徐辉第一次婚礼是在2020年的春天举行的。

那天上午，在金碧辉煌的巨大水晶吊灯照亮的欧式圆顶教堂里，她和新郎在婚礼进行曲走进直播间去“结婚”。

此时，徐辉坐在辽宁昌图县老家乡下自建房的卧室里，电脑桌正对着窗户，抬头可望远处成片的菜田。

白天的村庄是静悄悄的，她的耳机里响动着优美的DJ音乐、情歌、喧闹的祝福与“新郎”的甜蜜承诺。

两小时的婚礼，徐辉赚到了近8万元，整场婚礼总花费可能高达数十数万元。新郎和新娘、司仪、伴郎伴娘的头像悬浮在网页上。司仪主持仪式，新郎新娘交换戒指——价值520元的虚拟钻戒。

这时，嘉宾送上祝福，刷礼物作为“份子钱”，幸运者可以收到新郎送的1314元的回礼。1000多个粉丝点进婚礼网页领取5.2元的红包。屏幕上不断闪过展现情侣恩爱的精美动画特效，都是“新郎”送给徐辉的礼物。

这些礼物每个折合人民币都在3000元以上，有价值5200元的，最贵的一个18800元。这些礼物都归入徐辉的账户，她能以礼物价格的60%提现。在东北的村镇，这笔钱可以支付一个男人的彩礼并举办一场像样的婚宴。

一、虚拟情感世界下的捞金术

2018年10月，徐辉去辽阳应聘工作，傍晚，她住在小旅馆打游戏，偶然发现陪别人打游戏能挣快钱。她一下子就陷入到易得金钱的愉悦感中。

之后，她没去超市报到，而是回到村里专心做陪玩。之后，她加入了公会。陪玩需要有较多空闲时间，而且这行业门槛不高，并不需要女性拥有高超的游戏技巧，更多的是提供情感价值。

刚开始做陪玩，徐辉经历的还都是“点单模式”。就是金主花钱买她的时间，他们之间是相对纯粹的劳动雇佣关系。

相处久了，一些金主会给她额外转账，附带一些关心的话语。她能感觉到对方对她抱有情感需求。

一开始，她不好意思接收这些转账，都退回了。公会里资历老的陪玩劝她把钱收下，她们告诉徐辉，金主想要的就是看到她开心地收下钱，因此收获情绪价值。要是一直不接，以后就收不到钱了。

被说动的徐辉第一次试着去按下收款按钮时，依旧满心忐忑。钱到账的那一刻，她心底涌起无限的快乐。之后快乐反复出现，逐渐掩埋了内心的不安。

她渐渐开始与金主搞暧昧。金主在电话里让她撒娇，她推脱不了，就硬着头皮叫男人“乖乖”。当时，她特别佩服一个资深陪玩。

那个女人即使在众多旁人在场的语聊厅里，也能随时跟金主撒娇。有时女人来了兴致，会教她一些“圈老板”的技巧。徐辉时常观察女人的行为，也在短视频网站上学习，逐渐把圈钱的技术内化于心。

她成了一条变色龙。刚认识一个男人时，她会试探对方喜欢什么类型的女性。如果对方喜欢“傻白甜”，她就装作没见过世面，询问金主一些事情要怎么处理，收到礼物表现得受宠若惊。如果对方喜欢知心大姐姐，她就耐心听对方诉说，适时附和。有的金主心软，她就对他们卖惨。

她让公会同事故意发一些苛责她的消息，转发给金主说自己没完成流水任务被批评，出于同情，金主会给她转账。有的金主很吃“激将法”，她就适当营造两个金主争抢她的氛围。

做陪玩做得愈发顺手，徐辉几乎没再外出工作，常年待在乡下，连房间都很少出。她总是通宵达旦陪不同金主打游戏一整晚。清晨，母亲把早饭端进她房间。唯一的一顿晚餐才会下楼。吃过饭后，她会陪家人看一会电视。有金主打来电话叫她“老婆”，母亲听到了笑话她，她会拍打母亲几下，拿着手机上楼去了。

二、虚拟和现实，扭曲的情感生活需求

徐辉在平台上结婚后没几天，一个陌生女人就找到了徐辉。这个女人是徐辉虚拟的“老公”在现实生活中的妻子。她登陆了丈夫的账号，发现丈夫给徐辉刷钱。

当时，他们的孩子才刚刚满月。女人还去语聊厅里控诉，在这之前，徐辉觉得男人老实可靠，没想到他做出抛妻弃子的事。

徐辉拉黑了男人。男人追到了湖南，在一家电竞酒店住了一个月，给徐辉发消息说想见她。男人的妻子到处找他，还请徐辉去见面套他的话。徐辉不敢去见。男人再度联系到她，是请她帮忙把他的账号卖了。

两个多月后，徐辉又找到新的稳定金主。那位金主热衷制造浪漫，每天都要给她寄送一束玫瑰。徐辉没告诉金主自己的详细地址，她说村里不能收快递，叫他把花送到镇上的快递点。一束13朵的红玫瑰在一堆土色的快递盒子间茕茕独立。她把花拿回来从不拆开装瓶，就原样摆在床头和桌上。然后，拍了几张花的照片发给金主说：花挺好看的，每天一束花，真好。

金主是做电商工作的，徐辉说自己平时打游戏顾不上吃饭，想吃零食。他就成箱成箱地给她寄去时下流行的零食饮料，有时他问徐辉的口味，有时寄过一箱沙棘原浆。她从没听说过，尝了觉得味道奇怪，一家人都喝不惯，就把一箱果汁全扔了。

这个很痴情的电商男人把徐辉当作女朋友，时常给她发长段的情话，还忍不住说想去找她。陈颖觉得肉麻，但还是适当地去扮演一个恋人。她这样哄男人：“好久没跟你说话，冷落你了乖乖。”收到男人的快递，她回复说很心疼他破费。男人对此很受用。从一些微小细节里，她发现男人对她倾泻的爱也有所保留。

男人承诺给她买金手镯，告诉她快递已经送到了，实际上她没收到。她还在平台上看到男人回复别的陪玩的私信。同一时期，徐辉还与另一个金主在聊。那个金主给她刷的钱不多，但他谈吐风趣，徐辉更喜欢他一些。后来又出现第三个金主，这个男人不满徐辉的不专一，就去那两个金主那里告发徐辉“另有老公”。

送花的金主感到受骗，给徐辉发去短信”指责她。她则表现出比男人还生气，说他轻信别人，却不愿与她沟通。她一时哄住了对方。

徐辉运气好，与多个金主周旋，遇到的最危险的境况大抵如此。她的金主大多只是向她示爱，不会表露对她身体的欲求。有一个金主提出过带她旅游，还跟她说自己平时找“外围女”消遣，他被徐辉拉黑了。

在语聊厅的公屏上，有金主会向陪玩讨要泳装照，要求见面，这意味着要发生性关系。而这时，徐辉会果断将其拉黑。

三、捞金策划，婚礼只是网络作秀

徐辉成为一名专职互联网语音陪玩。举办婚礼只是一场网络秀，这次为她一掷千金的“新郎”则是来陪玩网站消费的金主沙某。

有一天，沙某无意间点进她所在的语聊厅，徐辉与他搭话，教他怎么充值划算。沙某立即被她善意与声音所吸引。

语聊厅偶遇的第二天，沙某就给徐辉刷了许多礼物。根据在平台充值金额，平台会为金主们标注“爵位”，最高等级是至尊。要达到这个爵位，至少要充值100万元。这个沙某显现出不俗的实力，瞬间抓住了她的眼球。

徐辉去问沙某，她可不可以在自己的ID前面冠上他的名字。沙某同意了，于是，在平台上两人组起了“情侣关系”。在这之后，沙某变得很黏人，徐辉尽力配合。沙某想玩狼人杀的时候，她会去凑人数，一起陪玩。

沙某喜欢的另一个游戏徐辉不会，她就叫会玩的男主播去作陪。徐辉的管理员和运营看重沙某的消费潜力，想要通过办婚礼来增加语聊厅的流水。他们协商出哪天办婚礼能带来最高的收益。

管理员告诉男人平台有“结婚”的板块，沉浸在暧昧中的沙某爽快地答应了办这场婚礼秀。于是，两人认识不到一周，沙某就花费十几万给徐辉办了这场轰动整个陪玩平台的豪华婚礼。虚假并非徐辉这场网络婚礼的全部。从认识到“结婚”这7天，她和身后的公会同事，有着周密的策划与推动。

四、做陪玩女人最终的归宿

徐辉做陪玩两年就攒下了50万元。钱流失得也很快。她引导老板消费，自己也忍不住花钱，她还热衷打麻将，最多的时候一场就输了一万多块钱。

做陪玩后，徐辉渐渐养成花钱大手大脚的习惯。钱花光时才觉得后悔。生意紧缩时，她就去参与“跳单”，8个陪玩同时在线，轮流自我介绍，由金主选择挑谁来陪。

最近一次，轮到她开麦时她刻意放慢语速，吐字清晰，刚说了四个字，金主就决定选她，懒得再听别人。她心里也清楚，陪玩不是能做一辈子的工作，总有熬不动夜的时候。

25岁那年，徐辉在村里参加了家里最年长的表姐的婚礼。表姐32岁了，家人对她的结婚对象不满意，那个男人长得獐头鼠目，待人接物也不太有情商。

徐辉猜测，长辈觉得表姐这个年纪找对象会越发困难，就勉强同意了婚事。也许表姐自己也放宽了择偶条件。那时母亲也催她结婚，她一再拒绝。随着年岁增长，她对婚姻的期许渐渐淡薄。

18岁时她在村里参加发小的婚礼，那时发小和一个有钱人奉子成婚，现在已是3个孩子的母亲了。她羡慕发小成为衣食无忧的阔太太，也曾想找个能与她两情相悦的富人结婚。但后来她意识到，世界上有钱人很少，也不见得喜欢她。

做陪玩这些年，她见到的有钱人，有的抛妻弃子，有的婚内找刺激，都不那么靠谱。去年夏天，她选定与那个并不富裕、但风趣幽默的金主确立恋爱关系，放弃了那个送花的金主。正式恋爱后，不富裕的男人从家乡飞来与她一起生活。

她搬去城里，租了一个楼房。这男人不再工作，吃、住都靠徐辉花钱。两人一起去打麻将，也都是徐辉买单。比起经济上的支持，她看中的是男人给予的陪伴与情绪价值。她觉得自己原本的性格独断，脾气有些大，在金主面前她得呈现温柔，和男友相处时才能按照她自己的意思来。

最近几个月，那个找“外围女”的金主给徐辉转去了1314元，求徐辉恢复他的好友。看到男人的转账，她想着没必要和钱过不去，还是通过了好友申请。

男人向她承诺，年底做工程赚来钱了，就给徐辉买房。他们现在以朋友的身份处着，男人偶尔会有些暧昧的举措。他在电话里叫徐辉“宝宝”。徐辉的男朋友在一旁听着觉得不舒服。陪金主打完电话，徐辉想凑近哄哄男友，却被他推开。

有时，男友会在徐辉打电话的时候独自躲进房间。徐辉相信，自己和男友的信任根基不会松动。男友虽有小情绪，但心里明白那只是工作，她最终还是会陪在他身边，回归正常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