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情酒色，圈粉无数，终年87岁。

2018年10月30日，有香港媒体打电话给倪匡，告诉他金庸先生去世的消息。

倪匡一开始不信，反问：“哪里来的消息？”

待到信息确认无误，媒体竞相打来电话，想探探倪匡是不是正为友人的离世心伤。

结果，记者们大失所望，倪匡接起电话，一直笑着说：“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而今，他自己也去了。

2022年7月3日，‍倪匡离世，终年87岁。

他这一生写下传奇无数，也早早给自己写好墓志铭：

“多想我生前好处，莫说我死后坏处。”

01

无人能敌

1959年，已凭借《书剑恩仇录》《射雕英雄传》确立江湖地位的金庸，与朋友合资创办《明报》。

可当主编并不比当小说家容易。

仅靠一己之力，能活活累死。

于是，金庸一边苦苦支撑，一边四处搜罗优秀写手，倪匡便是此时进入金庸视线。

他的人生也将在金庸的带领下起飞。

△ 金庸和倪匡

别看倪匡只有中学学历，在香港，论写东西的速度，无人能敌。

他一小时能写6000字，巅峰时期，一天写8个剧本，同时连载12篇小说；

他这辈子没拖过谁的稿，一本10万字的小说，10天就能写完；

邵氏电影，署了他编剧名字的有260部，写了没有拍的还有100来部；

台湾电影也找他来写，每次都十万火急，别人写不出，只有他能写得出，三天就能搞定一个；

胡乱统计下来，倪匡这辈子至少写了几亿个字，大概是“有汉字以来写字最多”的人。

而且他什么都能写，小说、杂文、影评、社论……

当年，倪匡交出去的稿子几乎没有退稿的。

唯一一次让金庸不满意的，就是安排倪匡替他代写《天龙八部》。

倪匡竟然趁着金庸去欧洲的时间，把阿紫给写瞎了，等金庸回来，剧情被改得面目全非。

金庸质问，倪匡却耍无赖说：“阿紫不是我弄瞎的，是丁春秋弄瞎的。”

虽然代笔金庸，出了事故，但一开始，22岁的倪匡就是靠着枪手上位，才一发不可收拾……

02

枪手上位

当时，倪匡在一个小报馆《真报》打杂。没有具体职位，社长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

一次《真报》负责写武侠小说的司马翎，与报社闹意见脱稿，编辑便让倪匡当枪手，上阵帮忙。

读者非但没觉察，好评还越来越多。

连司马翎也夸他：“续得不错！”

谁知，倪匡张口就答：“何止不错，根本就是比你好。”

气得司马翎不再写，武侠小说版面就此归属倪匡。第二天，他以笔名“岳川”连载小说，不到半年，已经同时给五、六家报纸供稿。

就这样，“岳川”的名字传到金庸那里，他亲自给倪匡打电话约稿。

1960年，倪匡开始在《明报》连载小说《南明潜龙传》。金庸一个月给他六百三十块稿费。

拿着“巨额”钞票回家那天，倪匡和媳妇都乐得合不拢嘴。

要知道，初到香港时，倪匡做一天苦力，只能得三块七毛钱，还有可能空手而归。

现在不一样了，好日子简直触手可得！

△ 倪匡妻子李果珍与倪匡

与此同时，22岁的古龙，也终于以自己的名义发表了处女作《苍穹神剑》。

但距离这两人“臭味相投”，成为至铁的哥们前，还要各自修炼一段时间。

△古龙和倪匡

尤其是倪匡，他自知写武侠怎么也写不过金庸，得另辟蹊径。

03

“科幻鼻祖”

“古装武侠小说，已经被你写到尽了，你约我开专栏，我可以写什么呢？”

一开始写稿子，倪匡是为了稿费，不愁温饱时，他总觉得自己总得有些追求。

还是金庸一语点醒梦中人：“如果要创新，为何不尝试着把故事背景放到现代呢？”

写现代的“侠”？

倪匡的笔还没有动起来，脑子里已经闪过一些画面，只不过那时候没有人知道这叫“科幻小说”。

他们叫它：现代武侠言情小说。

1963年3月11日，《明报》的头版刊出了导读信息，倪匡的“卫斯理”系列正式拉开序幕。

倪匡不懂科学，为了把“卫斯理”写得读起来更像样些，找来两本参考资料，一本是《中国少儿百科全书》，一本是《辞海》。

没有灵感时，他就翻书。

也是奇了，翻翻书，他总能写下去，用金庸的话说就是：“无穷的宇宙，无尽的时空，无限的可能，从这颗脑袋中编织出来。”

当然，大多数时候，他都在“瞎编”。

有一次，倪匡写卫斯理在南极探险，偶遇一只白熊，杀之，食肉，剥皮暖身。

结果，被读者骂没常识：“南极怎么会有白熊呢？白熊在北极才对啊。”

倪匡不理，继续写自己的。读者没完没了，追问个不停。

可想让倪匡认错，太难了，他直接停更一期，在报纸回应：“你说得很对，南极没有北极熊，可世界上也没有卫斯理。”

金庸也跟着打趣：“南极本来是有北极熊的，最后一只被主人公吃了。”

就是在这样“无赖作者”的坚持下，“卫斯理”一共写了145本，前前后后写了41年。

最后一本写在2004年，那天，69岁的倪匡正写到一半，突然觉得力不从心，有灵感也写得不流畅。

于是，决定封笔，倪匡给最后一本“卫斯理”系列起名《只限老友》。

但这一年，倪匡的老友也传来不好的消息——黄霑因肺癌恶化，与世长辞。

倪匡听闻后，伤心得多日吃不下饭。

早年间，他和黄霑去找铁版神算命，铁版神只给他算到60岁便不算了，却说黄霑能活到70岁。

△ 倪匡和黄霑

怎么没一个说得准的？

更让人难过的是，黄霑的离世，像一个开始，似乎那段属于香港的灿烂光辉，毫不意外地，会被时间慢慢吃个干净。

但那段抽烟、喝酒、撩拨美人的快活时光，一提起来还是让人心生向往。

04

风流才子

香港有一档综艺，叫《今夜不设防》，倪匡、黄霑、蔡澜一边喝酒、抽烟一边采访明星。

不少巨星在节目中真情流露，畅所欲言。

而这档节目的缘起就是倪匡。

△ 左起：倪匡 蔡澜 林青霞 黄霑

那时，倪匡喜欢去夜总会，还恋上一个妈妈桑。

被情迷了的双眼，却在结账时立刻清醒。倪匡发现，一晚上竟然花了一万多港币。

“酒又不是最好，女人多数很丑，还要我们讲笑话给她们听，不甘心！”

于是，三人一合计，就把去夜总会喝酒聊天，改到了去演播厅喝酒聊天。

三个人的嘴，没一个有把门的，因此，留下不少娱乐圈经典画面。

但能跟娱乐圈搭上关系，倪匡得感谢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金庸，而是张彻。

早前倪匡还在用“岳川”的笔名写影评时，就跟张彻笔战过。后来改写武侠小说，张彻更是欣赏他。

1967年，张彻来香港邵氏拍电影，便来找倪匡写剧本。

“你们邵氏那么多人才，轮得到我来？再说我只会写小说，不会写剧本。”

但张彻不肯放过倪匡，苦苦相求：“你就照着小说写，写好了我再给你改。”

就这样，倪匡成了一名编剧，但他还是用写小说的方法写剧本，三下五除二就写了一部《独臂刀》，张彻拿去拍，票房竟过百万。

△ 倪匡和张彻

后来，倪匡还为李小龙量身定制，写出了《精武门》。

《精武门》上映那天，李小龙拉着倪匡一起去看，电影结束，倪匡就知道成了。

但他没想到，后来竟然有学者要专门研究陈真生平。

倪匡听闻，哈哈大笑：陈真的故事，都是我编的。

原来，是倪匡在报上翻新闻，翻出霍元甲有个大弟子，便由此虚构出一个大名鼎鼎的抗日英雄，陈真。

让电影公司赚到钱了，倪匡自然成了娱乐圈炙手可热的座上宾。

有传闻，倪匡当时的桌子有八个抽屉，一个抽屉里有一个剧本，每天一个抽屉写一小时。

他跟邵氏签的合同也越来越贵，先是五千、再是八千、一万，最后写的那一个涨价到五万。

那可是两三万能买香港一层楼的年代，倪匡赚的盆满钵满。

有了钱，自然更加肆意妄为。

倪匡再加上黄霑、蔡澜，三人打着才子的名头混迹娱乐圈，但才子二字背后，全是风流账。

后来，倪匡客串演电影，还有导演专门找倪匡演嫖客。

有人去倪匡老婆李果珍身边八卦，说：“一个大作家演嫖客，不雅。”

李果珍也没客气，直说：“作家、嫖客，都是本色出演。”

是啊，他们哪里知道倪匡家里有一整面墙，收集了几千盒情色录像带。

05

酒鬼友谊

除了能写、风流，倪匡还有一大爱好就是喝酒。

他还有句喝酒的名言，前半句是：“太阳不下山我不会停止喝酒的”，后半句是：“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地方是太阳没下山的”。

别以为他说着玩，还真有人愿意陪他这样喝，倪匡的酒鬼朋友就是——古龙。

当年，古龙在台湾还没有特别出名，是倪匡看中他，向他约稿，才有了《绝代双骄》；后来也是倪匡不断推销，楚原才拍了《流星.蝴蝶.剑》，就此开启暴富之路。

但在倪匡带着古龙暴富之前，两人一见面就喝一个通宵，一晚上干掉5瓶XO，第二天直接被送进医院。

此情此景几乎每次相约，都会重演。

一次，倪匡因突发事务去台湾出差，没来得及通知古龙，古龙得知后，竟拿着酒把台北宾馆找了个遍！

△倪匡和古龙

两人意气相投，许下生死契约。

古龙就曾对倪匡说：“如果这世界上有人砍你，我肯定是第一个扑出来为你挡刀的人。”

但轮不上替人挡刀，古龙先被人捅了。

1980年10月22日，电影演员柯俊雄与几个小弟在吟松阁饮酒，听闻古龙就在隔壁，想邀他来喝几杯，古龙不肯，两帮人就起了冲突。

古龙的右手被人用编钻重创，紧急送医后，医院血源不足，古龙只能从黑市买血，谁知买到了脏血，染上了肝炎，身子一蹶不振。

1985年9月21日，古龙因肝硬化引起食道静脉瘤大出血，撒手人寰。

倪匡赶到台湾，为古龙操持葬礼。

△三毛、倪匡在古龙葬礼

倪匡写下300字讣告，说是他这辈子写过最好的文章。

他还买了四十八瓶XO，伴古龙下葬。因为怕有人去偷，每一瓶都打开喝了一半，再放回去。

但这么多酒也难掩心伤，古龙的死成了倪匡一辈子的痛，他常自责：

“古龙太可惜，他死时仅48岁。他绝顶聪明，大家一起测智商，他180多 ，我60多。”

“我带携古龙发达，可能也因为这样害了他。”

古龙逝后，倪匡醉生梦死的生活也就此结束。

06

宅男晚年

1992年，倪匡携妻子移居美国三藩。

不再非喝不可地喝酒，也不再笑眯了眼地看美女。

倪匡走前只给大家留下一句话：“自此天涯海角，世事无我，纷扰由他。”

但对于倪匡这些老友来说，倪匡像没离开一样，蔡澜常说：

“人离去，人亦在，和没走过一样，羡慕死亦舒了！”

△ 倪匡的妹妹亦舒和倪匡

只不过，渐入晚年的男人们，很难风流得起来。

他们最常聊的是减肥。

在美国，倪匡反复减肥又反复吃回去，最胖时简直胖成了一座小山。蔡澜每次写信给他，都要问候他的减肥状况。

好在，胖虽胖，健康一直无忧，只是有高血压。

医生跟倪匡说：“每天吃几粒药就行了，人活着就是吃喝，快活一点。”

倪匡乐得此话，又放肆起来。

但他的放肆跟“酒色财气”再无关系，开始从花鸟鱼贝上找乐子。

倪匡好养鱼藏贝，基本都玩到了巅峰。

他曾养九缸食人鱼，小朋友来家，他就从冰箱取一只鸡，放入鱼缸，表演肉鸡变白骨。

还收藏贝壳，专门租一个屋子摆放藏品，电灯空调都给他的这些宝贝伺候着。

到了美国也差不多，养鱼养得痴迷，为了看一朵花开，能四个小时坐着不动。

倪匡在美国度过了14年宅男时光，他唯一的出行，就是驾驶一辆美国残疾人三轮车，去菜场买食材。

2006年，71岁倪匡回港定居，准备开启自己人生最后的旅程。

但这老头子还似年轻时一样无赖。

当时有狗仔围追堵截他，他从不回避，反而跟狗仔商量：“能不能坐你们的车，搭我到目的地，在车上采访就行了。”

后来，又有人请倪匡去小说训练班当讲师，结果他上台便说：“写作才能是与生俱来的，没法靠后天的努力。数学家或许可以训练出来，但小说家不行。”

简直气得主办方想让他退钱。

但这也是倪匡的本性，他这一辈子从不图虚名。

有一次，他和蔡澜偶遇女学生要签名，他大大方方地给，连签十几个。

因为女孩子对他说：“同学有刘德华的签名，她想要，必须拿5个倪老师的签名去换。”

倪匡听后哈哈大笑，又多签了几个，让她拿着去换喜欢的人的签名。

△ 年轻时的倪匡

2012年，第31届香港电影金像奖，把“终身成就奖”颁给77岁的倪匡。

倪匡上台也无多言，只说：“谢谢大会，谢谢大家，谢谢。”，便收下了这个奖杯。

其实，在倪匡心里，他早已认定自己一生的两大成就：“屡替张彻编剧本，曾代金庸写小说。”

而这些在他年轻时已经完成，后半辈子，“梦死”始终大于“醉生”。

其实，倪匡和古龙早有约定：“如果谁先死了，魂灵要回来告诉生者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可倪匡说，这么多年，古龙从没有回来找过他。

现在，倪匡终是去了。

他会在另一个世界与古龙相会，也许他会问问他：“你小子怎么说话不算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