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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17岁少女无故失踪,八年后在一个小山村发现了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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憋闷阴暗的空间内,终日见不到一丝阳光。空气中充斥着人体排泄物难闻的气味儿。

几乎赤身的女人,蜷缩在脏得看不出本来颜色的毛毯上,她一动不动,眼神空洞麻木,仿佛一具温暖的尸体。

一张灰蒙蒙的网躺在角落里,纤细的丝仿佛将空间切成了密密麻麻的整齐小块,网的主人缓慢爬动,靠近黏在上面的猎物。

头顶传来开锁声,很快,厚重的木板被拉开,阳光从地窖的入口倾泻下来,照亮了一小片区域。女人转动眼珠,缓缓朝前伸出手,触摸那块温暖的土地。

但很快,随着木板被合上,她就如受惊吓的小动物般,飞快把手缩了回来。

角落里,蜘蛛爬到了猎物身边,小虫无力挣扎,安静等死。蜘蛛却并不急着享用,而是不疾不徐地围着它爬了一圈,姿态冷漠地欣赏着落入网中的猎物。

开往赵家村的大巴车,在崎岖蜿蜒的山路上行驶,破旧的土路让人随着座椅上下颠簸。金煜脸色苍白,捂着胃部,几乎要把先前吃进去的拉面再原封不动地吐出来。

“晕车药……”他扒拉着陈海峰的肩膀,有气无力道:“我为什么没买晕车药!”

邻座的女人看他模样清秀,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忍不住递过来一块乌梅。“小伙子,你含着,一会儿就好了。”

金煜如抓住救命稻草般接过乌梅,嘴跟抹了蜜似的说道:“谢谢姐姐。”

女人四十上下的模样,被金煜逗笑,揽住坐在她身边的小男孩。“小伙子真会开玩笑,我儿子都这么大了。”

小男孩儿却不满被母亲打扰,挣脱她的手,面朝后趴在椅子上,聚精会神道:“哥哥,你接着讲,然后呢?”

后座的男人跟金煜差不多年纪,正一边剥着小男孩送给他的橘子,一边侃侃而谈地编故事。“然后我就把那个小偷抓住了,扭送公安局。当时他还想跑,让我翻墙追上去,一个擒拿手……”

男人比划了几下,金煜忍不住笑出声,朝陈海峰挤眉弄眼道:“这家伙真能吹,就他那小身板还抓小偷。”

陈海峰瞥了眼金煜,想起二人初次见面的场景,真情实感提醒道:“你这小身板也翻过学校围墙。”

男人听到他们的对话,正巧二人身后的座位是空的,便挪过来搭讪道:“我看你们是外地人吧,上车的时候也没带行李,到赵家村探亲吗?”

金煜自然不能说他们是来抓人的,索性耍无赖,原封不动地还回去道:“你也没带行李,外地人来探亲?”

“我不是。”男人像是早有准备,晃了晃挂在胸前的照相机。“我叫郑森,来采风的。”

陈海峰看了看他,收回视线,有些冷漠道:“采风?巧了,我们也是。”

车子走过最难的一段山路,重回高速,途径最后一个休息站时,众人陆陆续续下车活动。金煜从厕所放水出来,见陈海峰站在隐蔽的拐角处抽烟,便走过去。

然而还没等他说话,陈海峰就听到声音转过头,做了个嘘声的手势。金煜满头问号,放缓脚步走过去,听见有人在拐角的另一边打电话。

“放心吧组长,我一定能找到证据,做独家新闻!”叫郑森的男人背对着他们,朝电话里的人说道。

“原来他是记者啊……”金煜小声嘀咕。

倏然,陈海峰上衣口袋里传出一阵来电铃声。在场三人皆没料到,郑森吓得一哆嗦,惊慌地转过身。

陈海峰索性不再隐藏,一边接通电话一边插着兜走出去。来电的人是林科,告诉陈海峰自己已经去过监狱,可惜没从神父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对面的郑森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站在原地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知道了,等我回去再说吧。”陈海峰挂断电话,神色如常,甚至朝郑森点了点头,坦然道:“郑记者,你要去赵家村调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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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偷听我说话?”郑森没见过被撞破还能这么淡定的,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俩人身份不一般,警惕道:“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

“是吗?独家新闻,听上去可不一般啊。”金煜啧啧两声,继续耍宝道:“干脆这样,等会儿我回大巴发动一下群众,既然大家都是赵家村的,说不定有什么小道消息可以提供给你。”

郑森气得胸口起伏,这家伙摆明了在威胁,但现在放弃又有点儿不甘心。思前想后,他决定赌一把,赌眼前的两人有自己的事要解决,不会阻挠他调查。

郑森从兜里摸出一张名片,递给陈海峰。“其实……我是来调查贩卖人口的,我怀疑赵家村有人扣押被骗子卖来的城市女孩。”

陈海峰盯紧郑森,心里已经信了一多半,这种事在封闭的山村确实常有发生。

赵家村藏在山里,村民普遍只有小学文化,又鲜少与外界接触,法律意识淡薄得可怜。

“下次编造身份,别再说自己是采风的了,摄影师不会只背一个摄像头出门。”陈海峰弄清了郑森的身份,便不再为难他,转身朝大巴方向走去。

“喂!”郑森没想到他说翻篇就翻篇,顿时有些傻眼,下意识道:“你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金煜反问道。

“你……你们……”郑森语塞,大家萍水相逢,难道还能帮忙一起调查不成。但他就是觉得这两个人有些古怪,尤其是那个面无表情的男人,他身上有种自己熟悉的气质,但郑森一时间又无法对号入座。

金煜跟在陈海峰身后,见郑森仍站在远处,便撞了撞他的肩膀道:“咱真不帮忙吗?”

陈海峰摇头道:“再看看,听他电话里的意思,这事儿也没十拿九稳。万一是乌龙,我们没必要淌浑水,还是先抓到Penny何重要。”

这些被拐卖的女人,失踪超过48小时后,即便是报警也很难再找回来。电视里报道的,只是极少一部分幸运儿,更多的失踪者则彻底和家人失去联系,生死不明。

很快,大巴车重新上路,在颠簸中行驶了半小时,终于到达目的地。

赵家村是个偏远的小山村,说艰苦倒也人人能吃饱饭,说富裕又没到家家盖房子买汽车的地步,就这么不尴不尬地存在着,不被外界所熟知。

陈海峰不知道梁庆友的详细住址,只从小人村的演员口中得知他是这个村的人,下车后二人在招待所落脚,休息了片刻便朝老板打听姓梁的消息。

“庆友啊,他前些天是回来了。”老板是个五十来岁的中年人,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二人。“你们找他干啥?”

“是这样的。”金煜挤出笑容,开始熟练地忽悠人。“我是小人村的员工,这位是老板的侄子,梁大哥离职是我们的损失,老板让我们务必把人请回去。”

“哦,这是好事儿。”老板大概和梁庆友挺熟,听到小人村便收起将信将疑的目光,换了副口吻道:“出了我这门往右拐,直走到头再往左……”

二人根据老板指的路找过去,果然见到两扇和描述中几乎相同的深红色大铁门。金煜上前敲了敲,左邻右舍传来犬吠,梁庆友的房子却半点儿动静没有,似乎家中并没有人在。

“这家伙装死呢。”陈海峰倏然指了指正冒着白烟的烟囱,退后两步,挽起袖子道:“这墙不高,我先翻进去,再给你开门。”

金煜刚想说我来吧这事儿我熟,铁门就发出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二人低头,只见一个身高大概一米五左右的男人从里面探出半个身子,冷眼注视他们,用不怎么友好的语气警惕道:“你们找谁?”

“找你,问一个人的下落。”陈海峰不给他关门的机会,一手撑着铁门,金煜趁机挤进去,把梁庆友逼得退后几步。

“干什么你们!”后者既惊且怒,操起一根竖在墙边的铁棍。

“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金煜打开Penny何的照片递过去,梁庆友虽然举着棍子,但在他们眼中实在构不成威胁。

“没……没见过。”男人避开金煜的目光,眼珠不自觉向右转。

“真没见过?”金煜挑眉。

他挡在梁庆友身前,陈海峰趁机把院子里的三间屋子都看了一遍,厨房在烧火做饭,陈海峰掀起锅盖看了看,菜量确实是一个人吃的。

院子里,梁庆友被二人的举动激怒了,黑着脸道:“你们赶紧滚,不走我可叫人了。”

金煜见陈海峰出来朝他摇头,立刻换上一副笑模样,好言好语道:“误会,都是误会,我们这就走。”

二人离开后,梁庆友才松了口气,他重新锁好门,阴沉着脸,走到院子角落。仔细看,这里的地面和周围稍有不同,似乎颜色更浅些。

梁庆友蹲下身敲了敲,不多时,正方形的土块竟被从里掀开,原来这下面还隐藏着一个不起眼的地窖。

Penny何顺着梯子爬上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居高临下打量梁庆友。后者被她看得心里发毛,强自镇定道:“我什么都没有说,他们已经走了。”

“你是没说,可惜演技太差。以陈海峰的老练,想必已经有所怀疑,盯上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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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梁庆友家出来,金煜就忍不住道:“这家伙心虚得很,接着逼问他肯定会露馅儿的。”

“Penny何下落不明,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天高皇帝远,把梁庆友逼急了更不方便行事。”陈海峰当然知道姓梁的有问题,恐怕已经见过Penny何了,但人确实不在他家,眼下还不到鱼死网破的时候。

二人不急着回招待所,边说边在村子里随意溜达,不知不觉间就往西走出去很远。倏然间,陈海峰闻到空气中有股焦糊味,一抬眼便远远看到前方院子里冒出滚滚黑烟。

“着火了!”他拔腿便跑,金煜连忙跟上。

起火的院子很大,涵盖了三层小楼。但周围的房子都距离较远,没有紧挨着的邻居,因此第一个发现情况不对的是走在路上的陈海峰。

二人跑到门前时,火势已经变得不可控,四周陆续有村民出来,喊叫声乱成一片。陈海峰脱下外套,正准备冲进火场救人,就看到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跌跌撞撞跑出来,一头栽倒在地。

金煜试图把人扶起来,但对方人高马大,一时间竟没有搀动。陈海峰便上来搭把手,拖着他远离火场。

“杀人了……杀人……全都死了……全死了啊!”男人神志不清,嘴里不停嘟囔着,最后头一歪晕了过去。

“叫救护车。”陈海峰嘱咐完金煜,便咬牙冲进起火的院子。

里面到处浓烟滚滚,熏得人睁不开眼,陈海峰猫着腰,抹掉不由自主淌出来的眼泪,四处巡视。几米外,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小男孩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孩子大概是被烟呛到,苏醒过来,又动弹不得,像只垂死挣扎的虫子,在原地蠕动。

陈海峰弓着腰将孩子抱起来,临出去前,他看到斜前方的好像是厨房的地方还倒着两个人影,不过那里已经被大火吞噬,显然再无施救的可能。

赵家村没有派出所和消防队,从县城赶来期间,村民已经自发性地组织了灭火。侥幸生还的大人和孩子,也被抬到医务所急救,等着救护车来把人拉走。

陈海峰怕破坏案发现场,便以身作则站在外面,阻止其他想上前的村民。由于他刚才冲进大火救人的举动,大家或出于佩服或心存感激,虽然略有不满,倒也没有为难他。

“俺们没文化,可不懂什么破坏现场,不过警察都在路上了,大家就等等吧。”有人说道。

“谁是你们村长?”陈海峰问道。

“喏。”那人朝烧毁的房屋努了努嘴,唏嘘道:“俺们村长八成就搁底下埋着呢,造了什么孽呦。”

大火扑灭后,院子里冒着白烟,四处都是烧焦的糊味儿,混合着挨挨挤挤的村民身上的汗臭味儿,熏得金煜阵阵反胃。

原本费心建造的小楼也烧毁了,变成乌漆麻黑的破房子,只剩下钢筋水泥骨架,看上去凄惨瘆人。没想到,起火的竟是村长家。

到赵家村的路实在是不好走,大概一个小时后,警方才到现场,这还是听说发生了重大命案,一路飙车赶来的。打头的是名三十来岁的瘦高刑警,其他人都喊他李队。

很快,受害者人数被清点出来。

村长叫赵德富,妻子吴彩霞;儿子赵胜利前些年成了家,儿媳陈秀华生了个孙子赵财俊;同住的还有女儿赵二妞和女婿王大刚。

这是一大家子人,但除了王大刚自己逃出来,赵财俊被陈海峰所救外,其他人皆葬身火海。

悲剧之下,众人不曾料到的是,案发现场竟然还发现了另一具无名尸体!

从遗体特征看,这是个二十多岁的女人,她全身上下都被烧焦了,已经辨认不出原本的样貌。女人倒在儿媳妇陈秀华对面,她的手里还紧紧攥着把刀柄被烧坏了的菜刀。

陈海峰清楚的记得,王大刚逃出来时,嘴里喊着杀人之类的话,他和小男孩的身上也都有严重的刀伤。因此这把菜刀很可能就是凶器,而这个莫名出现的神秘女人,恐怕也跟案情脱不开干系。

“我听他们说,这个村子里并没有失踪人口,村长家里死的这个女的,谁也猜不出是什么来头。”金煜从人群中挤出来,凑到陈海峰身边,像个传话筒一样转述自己打探来的消息。

“对了!还有一件怪事!”他喝完陈海峰递来的水,喘了口气,一抹嘴道:“这事儿邪门,村长和他女儿都死在厨房里,法医验尸的时候,发现那个叫赵二妞的女人,烧焦后还死死抓着她爹的脚踝。”

这个姿势太奇怪了,看上去像是……赵二妞在阻止自己父亲逃出去。当然,也不排除人在慌乱中,下意识抓住身边的救命稻草不撒手。

陈海峰摸了摸下巴,倏然,他在人群里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那个跟他们同路乘大巴来的,叫郑森的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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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森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们,并在犹豫片刻后,从人堆里挤了过来。

郑森搓了搓手,干笑两声道:“听说那孩子是你们从火场里救出来的,两位果然不是一般人。”

“记者同志,不去调查你的人口拐卖案吗?”金煜压低声音,半玩笑半挖苦道。

“这不是眼前又出来一起杀人案吗,说起来……我已经打听到这个村子里,谁跟村长积怨深了。”

郑森有些得意,连语调都扬上去不少,“虽然算不上独家,但知道的人不多,至少警方一时半会儿还问不出来。”

“我看你刚才去打探消息的模样挺积极,不如我们联手吧。”郑森东扯西扯绕了一圈,终于说出了他的目的。“我有线索,你们有能力,这不是刚好。”

陈海峰挑眉,他已经不是刑警了,赵家村的案子又跟神父没关系,按理说不该趟浑水。但既然碰上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他有种刨根问底,追查真相的冲动。

“不如你先说说,都打听到什么了。”

二十分钟后,三人沿着村儿里的土路往南,一直走到快接近玉米地的边缘,才在一间平房前停下。

“住这儿的男人叫赵哲。”郑森贴墙而站,掏出小本子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你们可能不知道,村长的儿子腿脚不好要坐轮椅,小时候就是被这个赵哲带人给打坏的。”

不过这么些年过去,村长为了维持形象,表面上始终没有再提。可他背地里,却没少给赵哲使坏下绊。

正说着,屋门开了,一个形象邋遢的中年男人趿着拖鞋走出来。八目相对,男人脸色一变,撒腿便往回跑,被率先反应过来的陈海峰追上去,反剪着手压在大门上。

“赵哲,村长家的火是不是你放的?”郑森逼问道:“没杀人你跑什么。”

“你们……你们不是来要账的?”赵哲脸疼得直抽搐,眼珠子拼命往后斜,求饶道:“疼疼……大哥有话好好说。”

陈海峰松开手,赵哲便跪在地上,揉着肩膀爬起来。他想到方才郑森问的话,可这三人又不像是警察,一时间有些摸不准情况,只好实话实说道:“我没放火,更不敢杀人了,你们肯定是找错人了。”

郑森将信将疑,蹙眉道:“找错人,这些年村长没少针对你,还有人能比你更恨他吗。”

“你怎么知道……”赵哲瞥了眼郑森,又四下乱瞟,这时候村里人都去看热闹了,本就偏僻的地方更显荒凉。

他意识到不好糊弄过去,只好自认倒霉,耐着性子道:“其实,我……我知道赵德富有个秘密。”

赵哲告诉三人,大概半年前,他去城里干活儿的时候,撞见过村长赵德富。这人六十出头的年纪,竟然还进出街边的情趣用品店。

“你是说,他有婚外情?”郑森瞪大眼,露出意味不明的笑。“等等!我打听了一圈,可没听说他在村里儿有相好啊!”

陈海峰摸了摸下巴。“案发现场,不是还有一具身份不明的女尸……”

他话音未落,被一阵来电铃声打断。陈海峰摸出手机,见打来的人竟是在小人村相识的刑警杜鹏。

“杜队。”陈海峰走开两步,心里有了一个隐约的猜测,杜鹏是知道他们来赵家村的。

果然,电话那头没有废话,直接道:“海峰,到赵家村了吧。我听说有个外地人冲进火场救人,就猜是你们,我已经跟兄弟警队打好招呼了,请你帮忙破案……”

“明白了,我也在调查。”陈海峰安静的听完,挂断电话,朝忐忑不安的赵哲道:“姑且相信你说的,既然没杀人,案子没侦破前,你最好老实在家待着。”

“喂,谁给你打的电话?”郑森见陈海峰往回走,忙跟上去问道:“怎么回事儿?既然大家都联手了,至少要消息共享吧!”

要不要带这人一起呢?陈海峰脚下不停,脑子里却在飞快思考。这起案件目前看来只需要调查真相,没有什么危险。

“好吧,刚才打电话的是刑警。”陈海峰将前因后果大致讲述一遍,略去了关于Penny何的部分,最后道:“我回案发现场,但不能带你进去。趁这功夫,郑记者不如再去打听打听村长的绯闻。”

5

支走郑森后,陈海峰和金煜回到村长家,由于杜鹏提前打过招呼,这次他们被很客气地请了进去。

被称作李队的瘦高男人过来和陈海峰握手。“杜队说你很厉害,”

“以前干过刑警。”陈海峰发觉对方暗自用力,便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有什么发现吗?”

“我们在后院发现了一个地窖。”李队没再说什么,示意二人跟自己来。“这地方很有些古怪。”

后院角落里原本种了一排青竹,从大火烧过的痕迹看,这里应该长期无人打理,放任野蛮生长。加之平时罕有人来,也难怪警方问了不少人,都无人知晓村长家后院还有个地窖。

大火没有烧到下面,但锁有从外面被暴力破坏的痕迹。陈海峰和金煜沿着破旧的生了铁锈的梯子爬下去,待眼睛适应了昏暗后,便被里面的场景震惊了。

十米左右的空间,只有一个木头做的柜子,和一些发黑的干草,脏兮兮的垫子铺在上面。

一根粗壮的铁链被钉进墙里,另一头的铁环空着。陈海峰还在角落里看到了一只塑料碗,里面装了漂浮着灰尘的半碗凉水。

这完全就像是一座地牢,有人被长期关押在这里,以至于空气中有股挥之不去的排泄物的臭味儿。

金煜忍不住骂了一句,不忍直视地扭过头。看来赵哲没有撒谎,村长真的买过这些玩意儿。只不过他没有相好,而是囚禁了一个女人。

“我想你们也清楚,火灾中丧生的除了赵家人之外,还有一个身份不明的女人。”李队声音低沉,地窖里昏暗的光线隐匿了他的表情。“恐怕……她就是从这里逃出去的。”

警方要确定死者生前是不是被囚禁过,这点不难,只要比对尸体的DNA。但死者的身份却是个迷,赵德富多半不敢这么对同村的女人,家里也只有一个女儿赵二妞。

“或许……”金煜用胳膊肘撞了撞陈海峰,小声道:“郑森不是来调查人口贩卖的吗?”

李队听到他嘀咕,敏锐地看过来,陈海峰摸了摸下巴,朝前者道:“我们有个猜测,但仅仅只是猜测,还需要证实。为了不干扰警方调查,等有了眉目再告诉你。”

“可以。”李队干脆地点头,似乎并没有放在心上,只客气道:“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陈海峰谢过李队的好意,带着金煜离开,给郑森打去电话,将事情大概讲了一遍,问道:“你那里有什么线索?”

“想不到凶杀案还能跟人口贩卖扯上关系……”郑森语气有些兴奋,他并未走远,立刻道:“我现在回去找你们,见面再说。”

这件事还要从一周前说起,郑森跟线人吃饭时,无意间聊起人口失踪案,对方便提到云北市有这么一号人物,是个四十多岁的女人,跟“拍花子”关系匪浅。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郑森多方调查后,发现这个人称赵大娘的女人是赵家村人。于是他申请了经费,决定孤身到村里暗访,万一真让他查出点儿东西,写篇独家报道,年底的奖金就有着落了。

赵家村姓赵的人多不胜数,好在郑森留了个心眼,下了大巴后给司机塞了几百块钱,问清哪个四十来岁的女人经常进城,把目标锁定在一个叫赵红红的人身上。

眼下,三人就站在赵红红家里。在金煜搬出警方当令箭,气势汹汹地逼问下,后者脸色苍白,梗着脖子道:“我……我可没干过你说的那些事,小伙子血口喷人,有本事就拿出证据来!”

“真要查,证据不过是早晚的事。”陈海峰冷声道:“现在闹出这么大的命案,我就问你一句,你有没有向赵德富卖过人?”

“没,真没!”这一次,赵红红倒是回答得斩钉截铁,丝毫未曾犹豫。

“那你们村儿,还有谁做这种生意?”

“我又没干这犯法的事,我哪知道……”赵红红本想敷衍过去,但对上陈海峰的眼神就腿肚子打转,心想着赶紧把这瘟神送走,便改口道:“现在是没有,几年前姓梁的倒是做过。”

金煜一听梁这个姓,就皱了皱眉。“叫梁什么?”

“梁庆友。”

6

同一时间,县城人民医院,外科病房一阵兵荒马乱。

“醒了醒了!”警员朝电话另一头的李队报告。“王大刚先醒了,孩子还在昏迷中。”

片刻后,医生从病房里出来,摘下口罩道:“病人意识清晰,可以问话,但我不建议你们刺激他的情绪,病人也需要多休息。”

警员随意敷衍了两句,就迫不及待地进到病房内。

这王大刚是赵家的上门女婿,长得是人高马大,精壮结实,可惜一块儿拳头大小的烧伤疤痕烙在右脸颊上,让人无端添了几分凶狠恐怖。

这伤疤不是这场大火造成的,而是小时候调皮捣蛋,被桌上翻下来的暖壶给浇的。

不过此时他躺在病床上,穿着医院病号服,整个人倒显得又懵又傻。见警察进来,王大刚像是刚从恐惧中摆脱出来,意识回笼,挣扎道:“警察同志!我家里其他人呢?你们抓到杀人犯了吗?”

警员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告诉他几乎全家被杀的噩耗,而王大刚已经从他不祥的沉默中猜到了结果,痛哭起来。

良久,警员才在他情绪平复了一些后,问道:“还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吗?是谁刺伤了你?”

“是一个女人……”王大刚眯起眼,五官扭曲,回想当时的场面,似乎身上的伤口又开始痛起来。

案发时,他刚从地里回来,歪在床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直到被烧糊的烟味儿熏醒,恍惚间听到院子里传来妻儿的叫喊,王大刚一开始只当儿子调皮捣蛋又被教训了,可越听越觉得不对劲。

他匆忙穿上鞋从屋里出来,还没看清怎么回事儿,一个浑身是血的疯女人就拿着刀劈头盖脸朝他冲过来。

下腹被刺了一刀,瞬间的疼痛让他下意识把人推开,刀离开身体时小腹一凉,几秒后又热起来,好像被热水袋烫了皮肤。或许是失血的原因,王大刚意识模糊,他看到女人又扑过来,立刻侧身去挡刀。

王大刚缝合完的左臂缠着纱布,他抬起手捂住眼睛,哽咽道:“大火烧起来,我妻子和侄子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我知道他们已经死了,就想着跑出来求救,至少要把凶手抓住。”

警员对他报以同情的目光,安慰道:“你侄子没死,救了你的人又返回火场,把你侄子也救了出来。”

“他还活着?”王大刚激动地抻直脖子,迫切道:“我侄子在哪?我能去看看他吗?”

“手术还没结束,你先躺好了……”警员按住他,又叫来护士帮忙,才抽身去给队长汇报情况。

另一边,陈海峰刚巧打来电话说赵大娘的情况,李队便把王大刚的笔录大致讲了讲,询问陈海峰的看法。

陈海峰摸了摸下巴,此时他们已经回到梁庆友家附近,眼下不便多说,只提醒道:“村长一家不算孩子六口人,竟然被一个常年遭受囚禁的女人在光天化日之下灭了门,这事儿透着股邪性和蹊跷。”

这倒跟李队的猜测不谋而合,后者沉默片刻,说道:“我会再去查,你们也小心行事。”

再说梁庆友,他听到敲门声出来,透过门缝看到陈海峰去而复返,忙示意跟出来的Penny何躲藏好。

这才不安地开门,语气焦躁道:“都说了我不认识,你们还有完没完了。”

“找你是来问赵德富的事。”金煜认定这人不是什么好东西,直接推门进来,毫不客气道:“村儿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你倒是躲在家里挺悠闲。”

“赵德富?”梁庆友眼神闪了闪,不耐烦道:“我都多少年没回来了,能知道什么,你们找错人了。”

“是吗,赵红红可不是这么说的。”金煜揪住梁庆友的衣领,威胁道:“赵德富家的地窖里,关着一个女人,这事儿跟你有关系吧。现在是我们在问,你不老实回答,等会儿来的可就是警察了。”

梁庆友心下慌乱,Penny何还藏在地窖里,如果这些人一直不走,真把警察招来就麻烦了。他略一犹豫,咬牙道:“好吧,你放开我,咱们进屋说。”

“说吧,从头到尾,交代清楚。”金煜跟在梁庆友身后,见他关门的举动皱了皱眉,不过他们有三个人倒也不怕这家伙突然发难。

“八年前,我还城里混过一段时间……”

那时候的梁庆友刚从外地回到云北市,因为身高原因,找不到正经工作。

他便把挣钱的路子放在了歪门邪道上,利用身高博取一些女孩的同情,把人迷晕后开车拉回各个村子,卖给有需要的人家当媳妇儿。

村长赵德富,就是买主之一。

7

“我记得,那个女孩很漂亮,名字也好听,叫孙……孙梦瑶。”向他买人的,竟是表面和善的村长,因此时隔这么多年,梁庆友还记得很清楚。

孙梦瑶是个机灵的姑娘,一开始他们没防备,差点儿让人跑了。赵德富一改往日形象,露出心狠手辣的一面,把女孩的脚踝打折了。

“后来上面查得严,买卖不好做,我也就离开了。”梁庆友见金煜一副随时要冲上来揍他的样子,声音越来越小,嗫嚅道:“所以现在地窖里关的是谁,我也不清楚……”

梁庆友这副事不关己,推脱责任的小人样儿着实令人生厌,即便赵家四口不是他杀的,但贩卖人口的事可没跑。多少家庭因为孩子失踪破裂,多少父母终其一生活在自责和渺无希望的寻找中。

郑森朝梁庆友啐了口吐沫,从兜里拿出录音笔,恶狠狠道:“你别妄想逃过法律制裁。”

后者露出无赖的本质,“我只是随口一说,多少年过去了,你们有证据吗?”

陈海峰闭了闭眼,这是他最担心的地方。梁庆友是个聪明的无赖,时隔多年,涉及这件事的两个人又都死无对证,即便证实了孙梦瑶的身份,仅凭一份录音梁庆友很可能无法定罪。

他忍不住心生烦躁,便叼了根烟出去,正想点上,倏然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香水味儿。这味道似曾相识,正是前几天去特殊学校时,Penny何身上喷过的。

她在这里?陈海峰心下一动,悄悄放下烟。

几米之外,一墙之隔,Penny何背着包站在树下,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等了,必须马上离开。

“谁在那?”陈海峰听到动静,等他过去时,只看到一个纤瘦的背影翻上矮墙,长发从棒球帽里露出来,利索地跳下去。

陈海峰来不及跟金煜交代,拔腿便追上去。村里的人大多去了赵德富家,四处空荡得很。二人一前一后在土路和院落间追赶,速度都不慢,眼瞅着出了村子,Penny何打头扎进玉米地里。

陈海峰仗着体力好,逐渐缩短距离,眼看就要追上时,前面的Penny何突然停下来,背对他站定。

“你还真是执着。”Penny何轻笑一声,倏然转身,她手里握着一把枪,枪口指向陈海峰,目光冰冷道:“甩都甩不掉,烦死了。”

“你不会开枪的,真想杀我,有的是机会,早就动手了。”陈海峰眯了眯眼,没有再靠近,却也没有被吓到,看上去异常冷静。“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你跟高岭……是不是姐妹?”

另一边,金煜留下郑森看着梁庆友,焦急地追上来。

放眼望去,四下皆是金黄色一人高的玉米,仿佛巨大的天然迷宫。陈海峰看到了谁?又去了哪?实在让人摸不着头绪。

就在他忍不住要向李队求助时,右前方突然传来一声枪响。被惊飞的麻雀扑棱着翅膀从地里冲出来,盘旋在上空不肯离去。

“陈海峰!”金煜急坏了,吓得手脚冰凉,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玉米地中穿梭,脚下一滑扑通一声摔了个狗啃泥。

斜前方伸来一双手,把金煜扶起来,后者惊魂未定地抬头,见陈海峰毫发无伤地站在面前,才狠狠松了口气。

“我靠!你吓死我了!”他情绪大起大落,这会儿连腿肚子都在哆嗦。

“我没事。”陈海峰心下感动,然而眉头紧蹙,面色凝重,似乎在为什么事而担忧发愁。

“刚刚是谁开的枪?”

“Penny何。”

“Penny何?”金煜跳起来左顾右盼,警惕道:“她人呢?等等,她哪来的枪?”

“跑了。”陈海峰吁了口气,从衬衫的口袋里拿出一块u盘。“这是Penny何给我的,里面有梁庆友拐卖妇女的证据和录音。她的事稍后再说,调查还没结束,我们先去把赵家的案子结了。”

金煜满腹疑惑,俩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陈海峰的态度简直是前后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但他既然不提,想必是有其原由,便压下好奇不再多问。

二人回去的路上联系了李队,叫他带人去逮捕梁庆友。

在赵德富家汇合后,警方已经查到了孙梦瑶的信息,她果然在八年前失踪,如今正好25岁。如果梁庆友没撒谎,这些年,孙梦瑶一直被赵德富囚禁在后院的地窖里。

17岁少女无故失踪,八年后在一个小山村发现了她的身影。

8

凶手是孙梦瑶吗?她从地窖里跑出来,杀光赵德富全家报仇?

陈海峰摸了摸下巴,突然想起一事。“梁庆友说,赵德富打折过孙梦瑶的脚踝。”

李队立刻看向现场法医,后者一怔,点头道:“没错,因为整个人都大面积烧伤,得把尸体运回去才能做尸检,不过方才我看她的脚踝确实有问题。”

陈海峰与李队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重新检查起现场痕迹,有些地方仍有血迹脚印残留,尤其是没什么可燃物的院子。

李队蹲在白线旁,这里原本倒的是儿媳陈秀华的尸体,周围有凌乱的沾了血的脚印,但看上去和正常人留下的足迹没什么区别。

陈海峰指着几米外的一处拖痕道:“看这里,像是被害人被一路拖行,挣扎时留下的。但左脚的拖痕明显比右脚更深,造成这样的原因,很可能是被害人的右脚使不上什么力气。”

“杀人凶手”反被制服?实在有些不可思议。如此看来,凶手倒应该是个四肢健全的正常人。可假如人不是孙梦瑶杀的,就代表王大刚撒谎了!

“方才询问村民时,倒是听到个小道消息。”李队站起来,摇头道:“有传言说王大刚的妻子赵二妞在外偷情,把他给绿了。”

看来这家人之间也有矛盾。警方找到赵二妞传闻中的情夫,这人三十出头,是村里小学教书的老师。

男人碍于身份,一开始并不承认,直到李队拉下脸,用妨害司法罪吓唬他,才不情不愿地交代了真相。

“我们就只是那种肉体上的关系。”男人坐在学校办公室里,神经质地朝紧闭的房门张望,又回身看了看窗外,恳求道:“你们可别把这件事说出去,我肯定会丢了工作,在村里混不下去的。”

“你先把知道的老实交代出来,王大刚知道你们俩的事儿吗?”李队问道。

“不知道吧。”男人回答得很没有底气。

“你跟赵二妞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半年前。”男人叹了口气,看上去有些懊恼。“我就不该跟她发生关系,赵二妞根本不爱我,她只想发泄。”

不过每次事后温存,赵二妞心里苦闷,倒忍不住跟他吐过些苦水。这整件事还要从赵胜利的腿说起,赵德富的身体有问题,妻子很难怀上孩子,因此唯一的儿子赵胜利一直是被娇惯着长大。

赵哲带着小混混把赵胜利的腿打折后,赵德富想再要一个男孩,可惜努力了好几年,就生出了赵二妞这么一个丫头片子。

夫妻俩对女孩儿不感兴趣,只好把主意打到了抱孙子这件事上。陈秀华的肚子争气,真给赵家生了个大胖孙子,可随着赵德富衰老,赵胜利又离不开轮椅,赵家的境地开始困难起来。

在农村劳动力代表了一切,家里没有像样的男人,除了被欺负外连下地干活都成问题。因此赵德富把主意打到了女儿身上,他决定找一个听话的上门女婿。

王大刚就是个不错的选择,他父亲去世得早,又没有兄弟姐妹,脸还烫成了那样。入赘到村长家算是高攀了。

赵家上下都很满意,除了当事人赵二妞。

“她真的很厌恶王大刚,二妞说平时在家里,都不让王大刚碰她。”

“那赵二妞对赵德富的态度呢?”

男人怔了怔,侧头思索片刻,迟疑道:“或许……是恨吧,她说过的。”

赵二妞恨自己的父亲,在没了解赵家情况前,这是警方未曾想到的。从办公室离开后,陈海峰和李队站在楼外抽烟,后者随口问道:“你怎么看?”

“我在想……赵二妞和赵德富的尸体。”陈海峰喷出一口烟雾,眯了眯眼。“先前我们猜测她抓着赵德富的脚,是本能的求生反应,现在来看,或许……”

“她是故意的。”李队接着说道:“最后关头,抱着要死一起死的决心,把自己的亲爹拖下水。”

再说被戴了绿帽子的上门女婿,王大刚撒谎诬陷孙梦瑶的行为十分可疑,他既有杀人动机,又有作案能力,目前是头号嫌疑人。

“坏了!赵财俊也在医院。”李队脸色一变,顿觉事情不妙。

赵德富的孙子是这场谋杀案中唯二的幸存者,如果不是陈海峰和金煜恰巧路过,恐怕孩子也要葬身火海。

可既然他活下来了,那赵财俊就是整个案件唯一的目击证人。一旦孩子在庭上指控,王大刚就要面临坐牢风险。

如果王大刚是凶手,他能让赵财俊活下来吗!

9

医院内,接到队长电话后,警员立刻赶到王大刚的病房查看,结果床空着,人已不知去向。

同一时间,王大刚穿着偷来的白大褂,成功混进了赵财俊的病房。赵财俊是他的侄子,尽管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但他们之间关系并不亲近。

准确来说,是赵财俊不亲近王大刚。

后者站在床边,凝视双目紧闭,带着呼吸面罩的八岁男孩。这个年纪的孩子虽然调皮,但本该惹人喜爱才对,然而赵财俊尚未褪去婴儿肥的脸,在他看来却显得面目可憎。

王大刚缓缓伸出手,靠近床边的机器,就像平日里的赵财俊,也是这么漫不经心地做着坏事。

故意打碎碗筷让他收拾,或踢乱摆好晒着的玉米。那张明明对着其他人能说出讨喜的话的嘴,对着他却只有嘲笑和颐指气使。

“去死吧!”王大刚五官狰狞,贴近侄子耳边,咬牙切齿道。

嘀嘀嘀!连接在赵财俊身上的机器一阵乱响,男孩手指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你……你怎么醒了!”王大刚惊惧之下,手忙脚乱地去按机器,结果越弄越糟糕。他大吼一声,情绪失控地将东西推倒,扫到地上。

走廊里响起凌乱的脚步声,医生和护士跑进来,被眼前的景象所惊呆。

王大刚从兜里摸出一把水果刀,抵在挣扎着要起来的赵财俊脖子上,急声道:“都别过来!过来我就杀了他!”

众人不敢刺激他,只好暂时退出病房,赶来的警员忙给队长汇报情况,王大刚可是屠了赵家全家的人,也不差赵财俊一个,他要是发起疯来谁也不敢保证这家伙会不会杀人。

对峙的时间越长,对警方越不利。在李队和陈海峰等人赶来期间,王大刚显得越来越烦躁,像头穷途末路的困兽,随时都会摒弃最后的人性。

“特警那边调来的狙击手到位了吗?”

李队满头大汗,顾不上喘口气,脚下生风地跟着警员来到拉起警戒线的病房外。“王大刚,什么都好商量,先让医生进去看看孩子的情况。”

王大刚双目猩红,揪了揪头发道:“看什么医生,我反正是要死了,他也别想活着。”

“赵家几口人都被你烧光杀死了,连一个8岁的孩子你也不放过吗?”

“孩子?”王大刚冷笑一声。

赵家最有话语权的人是赵德富,但脾气性格最差劲的却是儿媳陈秀华。陈秀华一边指着王大刚卖苦力做粗活,一边又瞧不上这个入赘的妹夫,平时在家的时候就冷嘲热讽。

小孩子是很会看眼色的,赵财俊一开始的时候还有些害怕,时间长了,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对王大刚极不尊重。

兔子逼急了还会咬人,更何况王大刚是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所有的不满怨恨积累到一定程度,只需要一个爆发点就能点燃,平日里越是老实巴交的人发起狠来越可怕。

赵德富的严苛轻视,吴彩霞母子俩的冷漠疏离,陈秀华的嚣张和赵二妞的背叛,无一不在挑战者王大刚的底线。

案发前,赵财俊这个8岁孩子脱口而出的谩骂,崩断了王大刚脑子里的最后一根弦,让他举起屠刀,犯下罪行。

“在他们眼里,我跟牲口有什么区别?这日子过不下去,姓赵的一家都该死!”

王大刚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不想活了,与其被判死刑或死缓,还不如拉着赵财俊陪葬。可这家伙警惕得很,把病床推到角落里,一直拿刀架着男孩脖子。

“孙梦瑶是不是你杀的?”陈海峰倏然问道,继而拽了拽李队,压低声音道:“叫狙击手找机会,打他四肢。”

果然,屋内安静了片刻,王大刚愤怒的语调中带了丝疑惑。“孙梦瑶是谁,老子没有杀不相干的人。”

“那个被关在地窖里的女人,可别说你不清楚。”

“原来那个倒霉鬼叫孙梦瑶,哈哈哈……”王大刚神经质地笑了几声,冷哼一声道:“这条人命你们可不能算到我头上,要怪就怪赵德富那老混蛋吧。”

事实上,王大刚娶了赵二妞的很长一段时间内,他还真的不知道后院地窖里关着一个被拐骗来的姑娘。直到半个月前,王大刚无意中看到老丈人鬼鬼祟祟地深更半夜进出后院,才起了疑心。

这件事别说是他了,恐怕除了赵德富和妻子吴彩霞,其他人都被蒙在鼓里。

因为平时赵德富是严禁家里人去后院的,饭也是吴彩霞做。精明的陈秀华或许察觉到了什么,剩下兄妹俩一个行动不便,一个整日哭丧着脸心不在焉,谁都不关心这些。

王大刚留意到老丈人端水端饭,就猜到后院地窖里藏了人。杀死赵家人后,他尚未冷静,出于同情可怜,头脑一热就把孙梦瑶放了出来。

但后者并不清楚王大刚是赵家女婿,加上重见天日情绪激动,便说了些回家报警之类的话。

这下刺激到了王大刚,后者清醒过来,意识到放走孙梦瑶,他杀人的事就会暴露,自己下半辈子就完了。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掉孙梦瑶,将凶器塞到她手里,把赵家的人命嫁祸到孙梦瑶头上。

“她临死前求了我很久,可我也没办法啊!像狗一样把她关起来的人是赵德富,如果不是我帮她解脱,这个女人不知道还要被关上多上年,受多少折磨。”

王大刚越说越激动,仿佛给自己找了一个正确的杀人理由,吁了口气道:“对,她还应该感谢我!”

“这只是你为自己开脱的借口,你觉得自己很惨?孙梦瑶才是真正的无辜,她没有伤害过谁,却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窖里,苟活了八年。”李队步步紧逼道:“你和赵德富没有任何区别!”

“开什么玩笑!你竟然拿那个老东西跟我……”

王大刚情绪激动地往门口走了两步,一声枪响,他惨叫一声,凶器脱手飞出去,捂着手腕踉跄几步,随后被冲进来的众人按在地上。

李队拿出手铐,冷声道:“结束了,王大刚。不管以你什么理由杀人,都是在犯法。”

10

警方控制现场后,医护人员立刻冲进去照顾孩子。赵家灭门惨案的凶手被逮捕,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除了金煜。

陈海峰注意到他不时偷看来的目光,心知金煜还惦记着他们这趟的目的,便和李队打了个招呼离开住院部大楼。

“到底怎么回事?”金煜的急性子有些按捺不住,问道:“王大刚也抓住了,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Penny何一直藏在梁庆友家。”陈海峰点燃一支烟,走到僻静的角落里。

医院里乱哄哄的,大量警察维持着治安,不少病人和家属都站在院子里,聊着方才惊险的劫持案。

陈海峰凝视指尖明灭的烟头,一时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良久叹了口气道:“高岭是她妹妹,失散多年的亲妹妹。”

“我就说……这世上怎么会有长得这么像的人。”金煜惊讶过后,又觉得理所应当。虽然之前Penny何否认过,但俩人实在太像了,很难用巧合来解释。

“她跟你说了什么?”

“Penny何是养父母取的名字,她的真名叫胡月。”

胡家姐弟三人,年纪最大的是胡月。高岭和贺来宝也是被领养后起的新名字,姐弟俩一个叫胡桃,一个叫胡杨。

幼年时,他们被父母抛弃在游乐场,那时候梁庆友在神父手下做事,利用身高扮演小丑,专门拐骗年幼不懂事孩子送到青山孤儿院。

后来Penny何被一对儿美国夫妇领养,带到国外生活,逐渐遗忘了童年的事,直到她无意间看到高岭的新闻,才意识到自己有个双胞胎妹妹,弟弟也在多年前自杀了。

这趟回国,除了调查妹妹的死因外,Penny何还试图寻找亲生父母,可惜梁庆友并不清楚他们的身世,当年在游乐场,他只看到一个女人丢下三姐弟后匆忙离去。

金煜皱了皱眉,斟酌片刻道:“你不觉得她说的话……”

“漏洞百出。”陈海峰替他说完。“高岭的案子虽然上了新闻,但没有大肆报道,出了南安市都不一定有人知道,更何况远在美国的Penny何。”

况且她只身回国,却掌握了大量消息渠道,和神父遗留的残余势力也有联系,实在可疑。Penny何的话真假参半,或者绝大部分都是编造的,这个女人肯定还隐瞒了一些事情。

“那你放她走……”金煜惊诧道:“是不是她用枪威胁你了?”

陈海峰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当时的情况金煜并未看到,他却清楚是自己的问题。那一枪并未击中,陈海峰将人控制住后,Penny何用u盘作为交换让陈海峰放她离开。

“我知道高岭生前喜欢你,也知道她死后你消沉了一段时间,陈海峰,你辜负了我妹妹的感情。害死她的人,你也有份!”

Penny何试图挣脱陈海峰的钳制,冷声道:“她没有杀无辜的人,是警方无能,抓不到逼死我弟弟的凶手。”

“不论站在你的角度杀人是不是犯罪,都不能否认,案件子经过你的手,高岭的死跟你脱不了关系。”

这话字字诛心,是从未有人说过,但陈海峰始终埋在心底的伤口。本来已经结痂了,又被生生撕开,再次鲜血淋淋。就在他分神恍惚间,Penny何借机逃脱。

“跑就跑了吧,说到底高岭是受了神父的蛊惑,那家伙还蹲在南安市的监狱里,Penny何一定会回来。”

金煜拍了拍陈海峰肩膀,分析道:“不过这么说来,肯定还有和胡家姐弟一样被拐骗的孩子,或许我们可以顺着这条线查一查。”

“出来好几天,都想苏姐和杨大哥了。走,咱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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