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黑离婚（短小说）

◎远 村

一、大清早做个恶心梦

小二黑坐在从北京 发往豫南驻马店的火车上时，一路上，复兴号的高铁跑得很平稳很疾速。然而，因为心里有事，小二黑就仍然觉得这跑到时速接近300公里的高铁还不够快。小二黑坐的是二等座，靠着窗，要是从前回家，他就准会一双眼睛不够用似的张望着车窗外的景色，还时不时地拿起自己那个华为牌手机，拍摄一些沿途的风景，不断地发给小翠欣赏，每当收到小翠给她发来一个拥抱的表情包，或者是一支玫瑰花、一个红嘴唇，就美得他心里像大热天喝了一瓶冰镇啤酒一般舒畅。

“哼，照他娘那个头！”小二黑瞅瞅从走道里过来过去的女乘客，就厌烦地对着一个臀部弧线圆柔少妇暗骂一句：“长着这种屁股的娘们，就没有一个好货！”

实际上，小二黑心里明镜似的，他今天这般仇视女人，胸腔里的那股邪火，完全还是因为了老婆小翠。因为，小二黑早上五点半就要起床时，做了一个好真切好真切的梦。梦里，小翠这个贱货跟村上的李光才那个狗东西，可是真真切切地成了一对狗男女哩。狗日的李光才，对小翠那个亲可比新婚蜜月时小二黑对小翠的亲还放肆。小二黑想着，就又骂了一句：“奶奶的，小翠咋说贱就贱成那样，为啥就不破口大骂李光才这个狗日的一句，拿大耳光子扇他个狗东西！”

小二黑这样想着，两只拳头就攥出了指节间的一阵轻声的脆响，他越想越感到憋屈，为啥明明看到小翠被李广才那小子占着便宜，自己怎么用劲，那一拳头就是没法抡圆胳膊砸出去。

人道是“日有所思，也有所梦”。小二黑也清楚，自己之所以大清早做了这种没法说得出口的坏梦，决不是自己愿意把屎盆子往自己的头上扣。他跟小翠结婚已经快十年了，儿子已经上了小学二年级，这种让别的男人在梦里占了大便宜的事还是头一遭。

“嗨，说来说去，还是小翠这娘们不安分！”小二黑就有些后悔，后悔当初没听老母亲的劝，找老婆时总想挑漂亮的找。要是找个长相丑一些的女人，他又何止这么闹心。小二黑就想，谁叫咱那时跟着乡村的剧团跑，会唱流行歌曲还会点翻跟头、逗乐子的表演哩。小翠虽说是高考落榜，回到乡村已经是25岁的大龄女了，可她要身段有身段，要脸蛋有脸蛋，就跟咱对上眼了，我能放着大白馒头不吃，去吃那黑窝窝吗？

二、小二黑也曾甜美着

小二黑本名肖二多，因为生在计划生育抓得特别紧的年代，在他出生前，爹妈已经连生了两个闺女，他二姐小时候就营养不良，肤色较重，父母知道连养俩妞，按计划生育政策，就不准再生第三胎，也就有意对二妞肖一多不报户口，生下来藏到外婆家长到了两岁多，直到第三胎终于生下了小二黑这个男娃子，上了户口分了地，才把他肖一多接回家。二姐这就成了没户口的黑妞，无形中就成了“大黑”，而生来也皮肤较黑的肖二多，也就被不只是他爹还是村里哪个长辈叫成了“小二黑”了。他爹倒是不嫌弃这个黑小子，还得意地说：“俺家小二黑，黑是有点黑，可是黑的滋腻呀，为啥我给他起名叫‘二多’哩？一是他二姐叫一多，再一个主要的我希望这娃子到娶媳妇生娃子的时候，计划生育放开了，我是想叫他‘儿多’哩！”

小二黑的老爹想让儿子“儿多”，到底是没那个福气，不到七十岁就撒手西去了。小二黑的两个姐姐，外出打工时都看上了外省的小伙，分别嫁到了湖州和连云港，不到春节放假，一年到头也不回一趟娘家。

本来，小翠结婚后就跟着小二黑到广州一个电子厂打工了，后来生了儿子大胖，等大胖一岁后，就留在了家里，还跟小二黑夫唱妇随，在广州的廉租房了过了三年清贫却甜美的二人生活。但是，偏偏天不作美，2019年，到了猪年的夏天，小二黑就交上了霉运。老娘这年大热天在花生地里薅草时，因为劳累过度，就诱发了脑梗，抢救过来后，很勤快精明的一个女强人，就变成了一手一脚不大灵便，脑子也不太好使的半残疾。加上小翠的父母也是七十多岁的老人，哥嫂待老人也不太孝顺。小翠就和小二黑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由小翠辞了工作，回家边侍弄五亩多责任田，边照料老人孩子。

小二黑为了能多挣钱，就跟着一个建筑队学起了当木工。当木工其实就是经常在工地支模板。两年多下来，凭着头脑机灵，肯吃苦，很快就成了大工。活多的时候，一天干上十一二个小时，一个月下来，也能挣到一万好几了。工资一到手，小二黑就在银行卡里至多停留半天，就打给了小翠。

小翠知道小二黑在外辛苦，又顾家，所以，每到夏收秋种，春节放假，小二黑回家了，就对他特别温存。小二黑每每躺在小翠的身边，看到她虽然劳累也不失姣好的面孔，再想想小翠对老人孩子的好，就对小翠又多爱了几分。

三、小翠这次自己做了主

小二黑可没想到，过完牛年的元宵节，他刚离开家门没几天，小翠就喜滋滋地告诉他，李光才的养鸡场要扩大，要招一名会计，她找李光才一报名，李光才就爽快地答应了，还给她每月开3000块的工资。

按说，这可是天大的好事，老婆不出村就能挣钱贴补家里，还不耽搁照料一家老小。但是，小二黑可就是对李广才这家伙不放心。不放心自有原因。因为，有次他跟李广才喝酒，喝到二八板上，小翠担心他喝醉了，就到酒桌上把他拉回了家。李光才事后见他，就羡慕地说：“二黑，你咋嫩球有福气和桃花运啊，小翠咋就对你恁好？我要是能找个像小翠这样的好女人，可是一天也舍不得把她留在家里。留在家里我可不放心啊！”

这李光才说起来也是个能人，别看比小二黑只大了两岁，人长得白白净净的，可人家也是个读过农校的回乡青年，所以脑瓜子就好用。早年，李光才也在外边打过工，但自打娶了邻村的姜大梅，就跟离不了女人一样，咋说也不出去打工了。不出去打工倒也没闲着，就跟着姜大梅她爹学劁猪卖羊贩牛，捯饬生意，后来就开始养猪养鸡养羊，再后来就专门办起了养鸡场，姜大梅给他当会计，虽说是家庭小型养鸡场，也发展到存栏数3000来只，小日子过得也有滋有味的。过得好好的，没想到姜大梅福小命薄，在庚子鼠年的春上就得急病亡故了。亡故了却给李光才留下了一双一个10岁，一个5岁的儿女。小二黑割麦回家时碰到过李光才，这家伙一脸愁闷的，再不见往日的油光滑头模样。

对小翠应聘去做李光才家养鸡场会计的事，小二黑一听就给否决了。否决的理由很正大光明，也很动人。小二黑对小翠说：”咱家也不缺你一个月多挣那三千块；再说了，你在家里已经够受累了，我咋忍心你去给别人打工。”

小翠呢，这次可没有听小二黑的。最终还是去了李光才的养鸡场当了会计。

当了会计就感觉很好。因为小翠觉得李光才对她很客气，日子里工作也不累，工资也是按时发满，即便是小翠有时候因为家里忙，请假一半天，或者上班晚些，李光才也都表示理解。还明确地对小翠说：“你把账目理好就行了，咱们这养鸡场规模还没上去，等上去了人多起来，再严格考勤吧。”

李小翠越说李光才好，小二黑听了就越不舒畅。牛年春节离家打工时，小二黑就鬼使神差地去了一趟李光才的养鸡场，本来想找李光才说明，小翠家务事多，上班不及时，该咋扣工资就咋扣工资，没想到，大老远就见李光才和小翠有说有笑地，干脆就扭转身，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坐上车就直奔打工地点北京昌平的一个建筑工地而去了。

小二黑多少有点是负气离家，到了工地，一接到小翠问寒问暖的电话，那一股怨气就消去了大半。日子就在不咸不淡中往前过着。小翠也许是无心，有时候照样在电话里给他念叨着李光才对自己的有些好来，尽管都是鸡毛蒜皮的事，在小二黑看来顶多就算个小恩小惠，但不管怎么听，小二黑还是觉得别扭。

别扭归别扭，小二黑还没有直接怀疑小翠和李光才之间会有社么不光彩的事情。但是，今年割麦时节，小二黑又像往年一样要请假回家收麦了，小翠却对他说：“今年就不用再回来了，因为李光才早就联系好了一台大型收割机，今年要免费为养鸡场的职工家收割麦子哩。

“奶奶的，李光才的养鸡场除了小翠，还有一个是他快八十岁打扫卫生的小叔，再有两个都是村上的老妇女，家里也就三四亩地，他这不是明摆着讨小翠喜欢吗？”小二黑心里暗骂，还是执意在割麦时回了趟家。

四、小二黑好像发现了什么

小二黑回到家，天已经傍晚，见家里已经堆着几千斤用编织袋装着的小麦。他娘见了他就说：“你咋回家这么晚，多亏了人家光才了，帮咱家忙上忙下的，你没回家人家就帮咱们把麦收到家了。”

四下里巡视没见小翠，小二黑就问老娘：“小翠哩？”

他娘就说：“还在地里忙着种苞谷哩。”

打了电话，知道了小翠干活的地块，小二黑就要往地里赶。小翠却说就要干完了。

二十来分钟，太阳落山时分，小翠就风尘仆仆地回家了。回家就对小二黑说：“这会工地上也缺人手，不让你回，你还是回来了。你来回几天，少挣的工钱也够咱多种两亩麦子了。”说着话，小翠就忙着下厨房做晚饭。

小二黑这就让手脚不便的娘不要再帮小翠烧火，让她到正堂和儿子大胖看电视去，自己则立刻到厨房来，进来就抱着小翠亲了一口。小翠就急忙推开他，低声笑骂：“大色鬼，叫你儿子看见了你不嫌丢人？”小二黑就贱笑道：“你这女人，连我回来割麦的权利也剥夺了。我割麦也不光是为了割麦，黑夜里不也是为了浇浇你那块旱了好久的地吗？它板结了种不出来庄稼咋整？”

第二天，小二黑陪小翠又播种了二亩玉米，小翠就催他返回工地。小二黑干脆就躺在床上撒赖说：“去他大那个蛋，我干脆不在外边打工了，我有老婆的人，一年到头过的跟光棍汉一样的日子，我挣钱到底是为啥呀？！”

小翠就点着小二黑的脑门子数落：“看你这点出息，没有老婆就活不成了？你在外再辛苦几年，等儿子考上北京的高中了我就过去，给你们当服务员。”

小二黑就哼了一声，赌气地说：“你这不是蒙二百五的吗？大胖有那么聪明？还考到联合国哩！”

说是说，不过小二黑到底是第三天早上就踏上了返回工地的路。他不想让小翠觉得自己是个沉湎在男女肉欲里的没出息的男人。出门时，却对小翠冒出一句：“干脆，家里的那点地也别种了，叫别人帮啥忙哩！”

小翠就嘻嘻一笑，对小二黑说：“看把你能耐的！你放心吧，别把别人都想成坏心眼的吧！”

不把别人想成坏心眼的人。小翠就更加爱给小二黑道说李光才的好。这不，秋天里，李光才又帮他家收完了玉米，说是养鸡场扩大到一万只规模了，工作量增加，就给小翠又涨了每月1000元工资。小翠在给小二黑的电话里直夸李光才本事大，有经营头脑。

五、小二黑回家更生气

小二黑因为李光才对小翠太好，就有了更重的心病。

心病一重，就做了那个小翠和李光才厮混的坏梦。而且这梦坏得就跟真的一样。

“那要是真的哩？”下了火车，又乘汽车，再转小三马，快到家门口了，小二黑一下子想到了这个问题。

中午回到家，大胖住校在学校吃饭，娘正准备吃小翠给她早上就预备的大米炒饭。问小翠的去向，娘告诉她：“听说是陪李光才上市里去了。”

“这个贱货，可是跟着李光才疯跑得欢势！”小二黑心里气恨着小翠，就对娘说自己吃过了午饭，躺倒在屋里的沙发上气呼呼地等着小翠回家。

小翠到天已黑定才回到家，没进正屋就到厨房去给婆婆做晚饭。这就知道了小二黑不年不节回家的消息。饭也没做，小翠就直奔正房来看丈夫，却见小二黑正在沙发上躺尸，就伸手拍了一下小二黑的大腿，问道：“回来干啥呢？”

小二黑半天无话，突然，就忽地一下坐起来，怒目圆睁，厉声问道：“咋了，回来坏你们的好事了？！”

“你，你这是发的哪门子神经？”小翠一时间被小二黑问了个大迷糊。

“想当养鸡场的老板娘，你给老子吭一声。”小二黑再低沉地说道，“老子可不愿戴绿帽子！”

“咦！这可气死个人啊！”小翠陡然间就大哭一声，而后就变成了抽泣，指着小二黑的鼻子说：“你戴绿帽子？你……你头发都绿成青草啦！”

小翠抽泣好一阵子，到底是还惦念着婆婆，就走到厨房，对正在烧火的婆婆说道：“我今黑儿胃有点不舒服，你泡包方便面打个荷包蛋凑合一晚上吧。”老人就问小翠：“俺黑儿也不吃饭？”小翠就回答：“他也不饿哩！”

小翠再到正屋，关了厢房门，老太太听到重重的关门声，还咧嘴一笑道：“娘那个脚，几天没见，都三十好几的两口子了，还恁没出息。”

小二黑见小翠根本没有请他上床的意思，到了娘吃完饭要到正屋睡下了，赶快跑到了里屋，对着小翠的耳朵就来了一句：“明天咱就去离婚！”

“离就离！”小翠这就很干脆的回答。

“谁不离，谁是狗日的！”小二黑咬牙说道。

“对，狗日的！”小翠强调。

六、婚没离成好感动

第三天，一大早，小翠又像没事人似的，做好了早餐。吃过饭，等婆婆不在跟前了，就翻出两本结婚证来，平静地对小二黑说道：“走，去乡里办手续吧。”

“办！”小二黑头一扬，顶了一句，“儿子归我，我不能让他有个野爹！其他

的东西随你要！”

小翠就让小二黑起草离婚协议书。小二黑文字水平不高，明知道小翠是难为他，但也不再示弱，写了半天，小翠看也没看，问他：“写好了？”他就答：“好了！你随便加内容吧。”

小翠就看看，随即加了一些内容。也没再给小二黑看，揣在兜里就出门了。

两人就各骑了一辆电动自行车，往乡政府民政所赶。

事情说来也巧，赶到乡里民政所时，就遇到了穿得西装革履的李光才。

李光才这天是来登记的。他的身后，跟着一个打扮得跟城里白领一样的姑娘。这姑娘一见到小翠，就跑到跟前拉了小翠的胳膊甜甜地叫：“翠姐，我可要谢谢你，我们举行婚礼了，到时候还要请你吃大鲤鱼呢。”

小二黑定睛一看，这姑娘原来是小翠的表妹程红，也三十大几了，因为眼光高，找对象总不如意，就挑成了剩女。没想到，这丫头竟看上了李光才。

李光才见小二黑和小翠不知为什么也到了民政所门口，就问小二黑：“二黑老弟，你咋回来了？我昨天还在跟小翠弟妹商量呢，我这养鸡场要扩充到3万只的存栏量了，想让你回来咱们一块干呢！”

小二黑听李光才这样说，眼见他说得那么真诚，又望望正在跟表妹程红有说有笑的小翠，也不知道如何回答李光才为好。

民政所的大门敞开着，李光才和程红看到有对青年男女刚办完登记手续出来，就兴奋地和小翠、小二黑打了招呼，挽着胳膊登记去了。

“走吧，咱们也进去呀！”小翠望一眼小二黑，催促道。

“走……走……走你个头哩！”小二黑说完，扭转了车头，就先往家里开溜了。

到了家里，一直到晚上，洗漱过了，就要灭灯睡下，小二黑才要到了那份小翠写了文字的离婚协议书。

只见上边写着一行大字：“只听说过小二黑结婚，没听说过小二黑离婚。等他啥时间胡子白了，不是小二黑了，还没想明白，再离也不迟！”

小二黑读着这段文字，眼泪噗哒噗哒往下掉，眼泪掉着就一头扎进小翠的怀抱中了。

小二黑觉得，小翠的胸怀，好温暖好温暖。

（本文配图选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