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丹苹：气质太美，与汉奸之子灵堂成婚三磕棺材，离婚原因难启齿

第一次见到周幼海时，施丹苹笃定自己不会爱上这个男人。

1944年，当失业、贫困像瘟疫一样在上海蔓延时，一场别开生面的舞会却在纸醉金迷中拉开了帷幕。

施丹苹陪同好姐妹夏丹维参加应酬，她们是上海滩有名的“交际花”，但今天是姐妹的主场，她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她安静地跟在夏丹维身后，尽量让自己显得低调。可是，那出众的气质和惊艳的美貌偏偏造了她的反。

施丹苹

远远地，一束目光望过来，那是一双骄矜的眼睛，如同隔着几千里落在她的身上，充满了轻浮的欲望，令人厌恶。

她虽年轻，却见过太多的花花公子，男人的那一套把戏，骗不过她。

可是，那个死皮赖脸的男人却不打算放过她，他叫周幼海，是伪上海市长周佛海的儿子。

今晚，他本是冲着夏丹维来的，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上海滩竟还有这样一个秀色可餐的美人。

“这位小姐，请问怎么称呼？”

施丹苹被拦了下来，尽管不情愿，她却不得不硬着头皮正视眼前这个西装革履、油头粉面的年轻男人。

那轻浮得令人作呕的笑容，迎面扑上身来，如同一只拖泥带水的野狗，流着口水，鼻息咻咻，亲热得可怕，可憎。

周佛海

她对这样的男人素来没有好感，她是个漂亮的女人，却不是个没有规矩的女人。

“对不起，请让一让。”施丹苹微笑着挤出一句抱歉的话，她尽量压抑自己的厌恶，表现出应有的礼貌。

可是，在上海滩，还没有哪个女人敢对他说出这样的话，这份冷淡的矜持，让他更多了几分志在必得的欲望。

是的，他看中的女人，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周幼海不顾旁人，径自暧昧地撩拨起来。

他与她的距离是那样近，她甚至可以感觉到他的口水就要溅到身上来，那一点点白色的沫子就是一张张肮脏的嘴，拼命吸吮着她。

施丹苹感到脸上一阵热辣，这太难为情了，今天她是来做陪衬的，怎能够喧宾夺主？况且，又是这样的一个“大有来头”的人。

周幼海

她想脱身，奈何周幼海死乞白赖地纠缠，好不容易挨到了散场的时间，可乐队却并没有要停奏的意思。

原来，周幼海暗暗找到舞会负责人，要他们继续演奏。这位伪市长的公子是出了名的张扬跋扈，谁也不愿得罪他。

一场普通的舞会，硬是撑到了凌晨。身心俱疲的施丹苹本以为可以就此脱身，不承想，周幼海一再坚持要送她回家。

窗外深蓝色的天幕仿佛被撕成了一条一条，她紧贴着车窗，生怕与旁边的男人发生任何肢体接触，空气中漂浮着无数戒备提防的神经尖端。

“周先生，我到家了，谢谢你送我回来。”

周幼海

他执意送佛送到西，非要送她到房间里，可真到了房间，他又赖在这里不走。事已至此，脸面已经顾不得了，施丹苹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别装了，多少钱一晚，开价吧！”周幼海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厚厚的钞票。

突如其来的侮辱简直刺耳，如同刀子划在玻璃上，“请你放尊重些，我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施丹苹怒气冲冲地说。

可是，他不是一个知趣的男人，他倒要看看，她能“装”到什么时候。

然而，他失策了，她猛然躲进卫生间里，无论他在外面如何叫骂，如何歇斯底里，她就是不肯出来。

诚然，一个十几岁的弱女子，遇到这种事，她还能怎么办？

施丹苹（右三）与周幼海（右二）

害怕、惊恐、委屈……无可奈何的情绪，仿佛一只不断扩张的气球，将她的心胀得老大。

眼看美人在前却得不到，周幼海气得火冒三丈，一通摔砸之后，夺门而去。

过了好一会儿，在确认房间里没有任何声响后，施丹苹才长舒了一口气。

她知道这些男人的嘴脸，只做不理会。他走了，对于她来说，他等于死了。

尽管她也曾担心过，以周幼海的身份和性格，兴许不会善罢甘休，可这世间的事谁又能有把握？此后的周幼海竟再也没来找过施丹苹。

时光荏苒，岁月静好，一晃三年，就在施丹苹几乎快要将这个纨绔公子忘掉的时候，命运却让两个人有了新的交集。

上世纪40年代的上海

同样的一天，同样的舞会，一个依旧西装革履，一个依旧娇俏可人。

当他端着酒杯向她走过来时，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恍惚的，尽管她笃定，他就是那个曾经逼得她几乎无处可躲的男人，可是，如今的他却不一样了。

“施小姐，从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施丹苹怔了一下，事情发生得太快，一时来不及吸收，连说过的话都是过了一会儿才听出来，像是闪电过后隔了一个拍子才听见雷声。

她下意识地轻轻点了点头，这是一个陌生的局面，是她从未经历过的。

她能够感觉到，他已经不再是从前的周幼海，他的眉宇之间没有了当年的轻浮和傲慢，代替这些的，是人与人之间能够感受到的诚恳。

施丹苹与金田等人在日本

对于周幼海的变化，施丹苹当然感到好奇，可是，这同她有什么关系呢？一个曾经对自己无礼的男人，就算浪子回头，她也没必要与他做朋友。

然而，令施丹苹始料不及的是，这次重逢后，她便收到了来自周幼海的鲜花和巧克力，以及一封封真挚的情书。

尽管不愿面对，但她不得不承认一个荒诞的事实：这个曾经让自己厌恶无比的男人，正在追求她。

对于施丹苹来说，收情书早已是司空见惯的事，她从不相信情书中那些背着人才能说出口的傻话，譬如说，我爱你，我一辈子都爱你。

可是，周幼海的情书却令她眼前一亮，“让我们一起找寻光明”，“相信未来，共同奋斗”，代替那些傻话的，是一行行追求进步的标语。

抗战胜利后的上海

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在这些纸短情长不远处，是她渐渐上扬的嘴角。

不久后，施丹苹同意与周幼海一起共进晚餐。

饭桌上，他们愉快地交谈，仿佛久别重逢的老朋友。饭后结账时，周幼海拿着账单对施丹苹苦笑道，“太贵了，真是太贵了。”

施丹苹怎么也不会想到，曾经挥金如土的花花公子，竟也有嫌饭菜贵的时候，看着他略带吝啬的苦笑，她甚至觉得他有些可爱。

只是，她并不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已不是三年前放荡不羁的公子哥。

自从抗战胜利后，他的父亲周佛海以汉奸罪落马，加之国内的紧张形势，他的生活和思想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此后的周幼海决定洗心革面，投身革命。

周佛海

这一切，施丹苹当然不知道，于她而言，他只是一个学会了与人相处的落魄的汉奸之子，尽管如此，她仍愿意同他做一个谈得来的普通朋友。

然而，相较于革命思想，周幼海在表达爱情方面却并未有什么大的改观，他仍是以“死缠烂打”的方式对她展开猛烈的追求。

送花，写情书，甚至尾随她出入各种交际场所……

必须承认，这种不让人喘息的做法，对于大多数女人来说都是难以招架的。是的，他俨然把她看成了自己的一部分。

在一次应酬中，施丹苹多喝了一点酒，见她略带醉意地出来，他便不顾一切地将她拉进自己的车里，他要亲自送她回家。

上世纪40年代的上海舞厅

似曾相识的一幕，让施丹苹多少有了一些心理阴影，除了吃过几顿饭，知道他是汉奸的儿子，她对他几乎一无所知。

天知道这个男人会对自己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回到住处后，施丹苹强撑着醉意，将周幼海挡在门口，尽管他已经改过自新，但他毕竟是个男人，她不得不防。

这一次，周幼海并没有强闯进来，却做了一个更为惊世骇俗的举动：他单膝跪地，向她求婚。

没有任何征兆，没有任何铺垫，这突如其来求婚简直比酒劲还要上头。

他们并没有相熟到这个地步，他拿她当什么？随随便便地一跪，便让她以身相许？

“道貌岸然的流氓比真流氓还要可怕，”她这样想着，倒吸了一口凉气，是的，她不得不这样想，曾经的种种让她难以释怀。

周佛海（前排）

借着酒劲，施丹苹打了周幼海一巴掌。不承想，他非但没有退缩，反而紧紧抱住了她，两个人纠缠一起，连丝袜都扯破了。

这次不愉快的求婚当然没有成功，然而周幼海并没有放弃追求，被轰出门的那一刻，他还喊着一定要娶她为妻。

后来，周幼海再次约施丹苹吃饭，她便趁机把话说个明白：

“我以后不能经常跟你出来了，你也别缠着我了，我在做面纱生意，要去弄几根金条。”

这本是她的托辞，这世上好人虽多，可没几个傻子愿意在金钱上做好人，况且，他是一个吃饭都嫌贵的落魄公子，根本不可能拿出金条来。

可是，她忘了，恋爱中的女人是白痴，恋爱中的男人也鲁莽得可以。听说心上人需要金条，周幼海便真的四处想办法。

上世纪40年代的上海

第二天，他竟真的抱着20两黄金出现在施丹苹的面前。

一时间，惊愕、感动……夹杂着过往的种种，像一列满载情绪的硕大无比的火车，冲着她的心轰隆隆地开过来。

她从没这样笃定过一件事：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是真心的。

此后，施丹苹那坚固的心彻底软了下来，任周幼海怎样介入自己的生活，她都不会怪他。

1947年，施丹苹与周幼海终于确定了恋爱关系。然而，这段历经波折的爱情，未来之路仍不平坦。

由于周幼海是汉奸的儿子，这段感情遭到了施丹苹父母的极力反对。

诚然，无论现在的周幼海如何改过自新，都抹不去他父亲曾是汉奸的事实，这是他的因果，他得背一辈子。

周佛海

可是，女人就是这点不好——太痴，陷入情网的施丹苹当然不肯听从父母的话。

当初，她离开家庭，只身来到上海闯荡，举目无亲，所有人都对她图谋不轨，这么多年，只有周幼海真心待她，她又怎会离开他呢？

打定主意要嫁到周家的施丹苹，不仅没有远离周幼海，还陪他到老虎桥监狱，看望自己未来的公公。

关于周佛海的一切，她都是听别人说的。在外面，他是市长，是汉奸，是罪犯，是不可饶恕的阶下囚；但是在她面前，他只是一个单纯的长辈。

“丹苹，幼海以后就交给你了。”

看着儿子与未来儿媳如此般配，身陷囹圄的周佛海备感欣慰，也许此刻的他才真正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感到忏悔。

周佛海

是的，如果他不是汉奸，他将会亲自参加他们的婚礼，被他们奉茶，听他们叫自己父亲，但是这一切都已经不可能了。

1948年2月，周佛海在监狱病逝，时年51岁。

周佛海的死，让这桩迫近的婚事陷入了尴尬的境地，按照习俗，父母亡故必须要守孝三年，不能结婚。

可是，面对得来不易的爱情，谁也不知道未来还会生出什么枝节。

周幼海的母亲自是知道这一点，她对未来的儿媳甚是满意，像周家这样的家庭，还有女子愿意嫁进门，已经是天大的造化。

灵堂之上，周母叫来儿子和准儿媳，问了他们一个难以抉择的问题：

“你们的婚事，要么在灵堂前披麻戴孝办，要么等孝满三年，怎么选择，由你们自己决定。”

周幼海的母亲杨淑慧

灵堂办婚礼？这太荒唐、太匪夷所思、太离经叛道了……任凭谁听到这话，一定以为她疯掉了。

可是，冷静下来的周幼海与施丹苹却陷入了沉思，灵堂办婚礼的确太不吉利，可是他们两个早已做好了白头相守的准备，谁也不愿再等三年。

于是，一个惊世骇俗的婚礼就这样诞生了，周幼海与施丹苹决定，就在父亲的灵堂之上，披麻戴孝，拜堂成亲。

灵堂里没有几个吊唁的人，白幔挽联一片凄清，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仿佛在白昼的房间里点上了蜡烛，晕眩、刺眼、不真实。

身批重孝的周幼海和施丹苹，在周母的哭喊声中双双下跪，对着灵堂正中周佛海的棺材磕了三个头，转过身来，又向周母磕了三个头。

周幼海的母亲（左）与施丹苹（右）

礼成的那一刻，施丹苹潸然泪下，看着眼前冷冰冰的棺材，她终是没有辜负公公的生前嘱托，尽管他是无恶不作的汉奸，但她相信，那一刻他是真诚的。

当晚，周母将一枚24克拉的钻戒戴在施丹苹的手上，这是婆婆给儿媳的见面礼。她虽是个见多识广的女子，却也被这阵仗吓得说不出话来。

周母对这个儿媳的器重可见一斑。在周家最没落的时候，她能义无反顾地在灵堂成婚，足见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

新婚生活总是幸福而甜蜜的，他们排除万难走到这一步，当然要彼此珍惜，只是，万难之后还有万难，却是他们始料不及的。

婚后几年，施丹苹一直笼罩在“不孕”的阴影下，时间久了，夫妻的感情渐渐出现了裂痕，婆婆对此也多有抱怨。

周幼海与施丹苹

1954年，施丹苹患病住院，谁承想，周幼海竟在家里与借住的女人有了私情，这一幕，被偶然回家的施丹苹撞了个正着。

她知道，他在外面沾花惹草，他骨子里就是个公子哥，改不了的毛病，她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可是，他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让她瞧见。

刀割一样的刺痛感，像丝袜上的一道裂痕，阴凉地在腿肚子上悄悄往上爬。

“对不起，我只是想要一个儿子。”周幼海嘟囔着，声音小得连自己都听不见。

她不能怪她，尽管难以启齿，她却不得不面对一个无法改变的事实：自己不能为他生儿育女；可是，她也无法原谅他。

至此，这段婚姻走到了尽头。

时光照样荏苒，岁月却未必静好。

周幼海

再见面时，距他们离婚已过了整整20年，在那个不可理喻的荒唐年代里，两个人都受尽了生活的折磨。

1975年，出狱后的周幼海几经辗转，终于联系上了施丹苹。执手相看，两个人都泣不成声。

他苍老了许多，像是一个垂垂暮年的老者；她也不再是当年那朵璀璨的交际花，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

“二十年了，还能见到你，真好啊！”

“你要好好活下去。”看着昔日的爱人，施丹苹唯一的愿望，就是他能好好活着。她还记得，她答应过公公，要好好照顾他。

此后的施丹苹常来看望周幼海，为他买菜、做饭，做一些生活上力所能及的事。

晚年的周幼海（左）

然而，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经济上的拮据已经让她自顾不暇。

50岁那年，施丹苹嫁给了一位退休金很高的工程师，当时，她提出唯一的条件，就是每月能够给她一些钱，让她去照顾一位病重的老友。

可是，他们再也回不到从前。

1985年7月24日，周幼海在病痛的折磨下，走完了自己63年的跌宕人生。

令人感到欣慰的是，在人生的最后时刻，施丹苹始终陪在他的身边。

她终是用行动，践行了自己的承诺。

那一天，月光洒在他轻合的双眼上，像是睡着了一般。她仿佛又回到了40年前的那场舞会，他依旧西装革履，她依旧娇俏可人。

只是，透过40年的月光回望来路，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