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尸人：2年接尸2300多，挣得不少，却没朋友，不愿半夜出活

吉林省公主岭36岁的王亮在邻居看来有些神秘，又有些孤僻，他总是早出晚归，很少与街坊们打照面，也不来往。

“哎呀妈呀，咋地又碰上这辆车了”，说罢心中默念“晦气”，并快速走过去。

这一天，王亮像往常一样下班回家，他尽量避开人多的地方回到家。回到家后，王亮打开手机，像往常一样开始直播。王亮确实如一些邻居认为的那样，他在现实中确实没有什么朋友，这一切都与自己那样特殊的职业有关，他是一名大多数人都不愿意去接触的“接尸人”。

王亮自2018年开始用手机进行直播，几个月的时间就收获了3万多名粉丝。他的这些粉丝有个特殊的称谓，那就是“兜粉”。因为王亮直播的内容与其他人不同，王亮经常会在直播过程中将手机揣进口袋中，粉丝看到的是一片黑屏。这仍然与王亮的特殊职业有关，他是一名“接尸人”。

2019年3月5日晚上，王亮刚结束上一份工作，回到家中开始与粉丝在直播间聊天。几分钟后，他忽然接到一通电话，对方要求他尽快赶到市医院。

王亮说，他现在要去干活了，作为“接尸人”，他要去把之前没有接走的那个人继续接走。此前，王亮接到任务，要去医院接一名因为车祸去世的50多岁的老人，但由于此人家属在医院并没有办理完手续，他在半个多小时前空车而回。

这天深夜的街头，王亮开着那辆殡仪车缓缓行驶着，过往的车辆都对它敬而远之。虽然当专业“接尸人”已经2年多，他也已经“接”走2000多人，但是，对于这样的黑夜，36岁的王亮仍然不太习惯。因为作为殡仪车司机，他始终是一人行驶在路上。

2年多前的那一晚，王亮将殡仪馆值班室楼道内的灯都打开了，他半躺在床上，能够做的只是一遍又一遍地刷着手机，以此来转移自己的思想视线。虽然看着手机，但他脑子里装不下其他东西，只是在祈祷着这天晚上手机不要响起来。

但是，王亮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突然，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这是他首次值夜班，遇到的就是他工作中很不愿意遇到的一种情况。即将被王亮“接走”的“乘客”是因一起凶杀案离世的，王亮虽然是头一次接这样的工作，但他也知道，现场肯定不好看。

作为殡仪车司机，王亮很多时候并不是单纯负责开车，他还要帮着家属或者工作人员搬运尸体。两年前的那一晚，王亮硬着头皮、壮着胆子上前查看，当时的情景令王亮记忆犹新。果不其然，王亮肚子里一阵翻腾，他后悔那一晚吃了晚饭。

让王亮没想到的是，家属却回应道，“我们就不上车了，你在前面走，我们的车就在后面跟着”。

“妈呀，这可咋整”？

听到这话，王亮不自觉地深深吸了一口气，家属的话意味着，王亮将独自一人与刚刚离世的那人单独相处、同行一路。

深夜11点的乡村小路上，为了减少道路带来的颠簸，王亮放慢速度，谨慎行驶。他需要时不时地通过后视镜查看尸体的位置和状态，避免尸体从车上颠簸下来。

但是，王亮已经上车，他没有退路，况且这还是他赖以为生的一份工作，这是他的本职工作。王亮回忆到，这要自己通过后视镜往后一瞅，自己心里也同样在发毛。毕竟是头一次接活，王亮内心还是有一些别样的体会。

等到车辆行驶进殡仪馆后，王亮看到殡仪馆门卫室亮着灯，看到在里面坐着打瞌睡的门卫人员，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这就是王亮作为“接尸人”的日常工作，2年多时间里，王亮共接过2000多具尸体。其中自然离世和病故占据大多数，非自然离世者也不少，往往千奇百怪。

王亮回忆到，他曾经接过这样一个“乘客”。有一对曾经相依为命的亲兄弟，后来竟然因为一只羊闹出了人命，哥哥用匕首将亲弟弟一击毙命。

有的因为感情纠葛殉情丢命，有的为了几百块钱而铤而走险失去生命，有的一时迷失双眼，害人后后悔不迭，所谓百样人生。

王亮说，在这两年中，他还曾经遇到过“死而复生”的情况。有一次，他按照要求，已经接上这名“乘客”，一路缓缓向殡仪馆驶去。后来，这名本来应该躺着的“乘客”却坐了起来。

家属接到消息后，看到峰回路转，立马又将这名“乘客”送回了抢救室进行抢救，连身上穿的寿衣都没有来得及脱下。

面对临终一刻，有的人拼尽全力挣扎，试图摆脱泥潭，却什么也没留下；还有人生无可恋，不争不吵，却主动跳入泥潭。

2年多来，王亮见惯了这座东北小城的人生百态，感受到了不同人在面对临终一刻所做出的选择，以及他们的心态呈现。即使如此，在干“接尸人”这个工作的过程中，仍有一些事情令王亮难以释怀。

特别是每当出工时，接到的任务是到车祸或命案现场去拉人时，王亮难免要上前抬人，现场的氛围、气味以及视觉冲击都对王亮带来很强的心理负担，即使干这行两年多，他也忍不住要呕吐。

那么，王亮是如何干上这一行的呢？有那么多职业和工种可以选择，他又为什么非要选择做“接尸人”呢？

王亮小学时成绩不好，经常在外面耍，用他自己的话说，算是当过几年“古惑仔”。高中毕业后，他没有选择继续读书，而是去当了几年兵。退役后，王亮到钢铁工厂当过一段时间的钢铁工人，给房地产老总当过专职司机，但这些工作都不长久。

直到2年前，他被分配到当地殡仪馆上班，这算是他就业以来，延续时间比较长的一份职业。

虽然干“接尸人”这份工作，王亮无形中被很多人给疏离，他在现实生活中没有朋友，没有可以畅所欲言的铁哥们，但他仍然非常愿意去做这份工作。

一方面，职业“接尸人”也算是一份比较过硬的工种，相对其他体力工作，劳动强度并不算大，时间也比较宽裕，而且待遇还算可以。另一个方面，在王亮心里一直有个想法，那就是作为“接尸人”，

王亮很努力地去适应工作节奏、工作氛围，努力去克服内心的恐惧与不安，他每天驾车穿梭于大街小巷，在东北这座春天少的可怜的城市，努力为身边的人们带去一丝温暖。

鉴于此，王亮在工作中特别注意，他虽然在平时做直播，但是他非常注意尊重逝者及其家属，他从来不会再直播中将有关逝者的镜头拍出来，只要遇到这种情况，他都会把手机塞进裤兜。裤兜内一片黑暗带来的是对逝者的尊重，对其家属的尊重，也是王亮一直在努力做好这份工作的坚持和根源。

做职业“接尸人”2年多的时间，王亮适应了车祸现场，适应了命案现场，适应了逝者离去，亲属悲哀的氛围。但是，唯独有一种情况他很不愿意去面对，不愿意去接走。

作为一名父亲，王亮深知孩子对一个家庭的重要性。孩子的离去，往往代表着家庭的崩塌，孩子的离去，留给家人的情绪往往是崩溃的，是压抑的，是窒息的。

1年多前，王亮曾经去接过一个13岁的孩子，他是因为心脏病去世的。当时，孩子的父亲双手抱着孩子，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泪如雨下，他对孩子的所有情感都倾诉到了眼泪和不舍中。

在送上殡仪车后，孩子的父亲将他生前用过的书包、文具、玩具等用品，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孩子身旁，他们用这种方式来慰藉难以抚平的心灵伤口。

当地有着特殊的习俗，白发人不能送黑发人。所以，王亮在接上这名已经离世的孩子后，他的父母家人并不跟着殡仪车前往殡仪馆。

看多了生离死别的场面，王亮的性格也受到影响和改变。作为比较典型的东北小伙，王亮非常直率、乐观、豁达，但是看到这些后，他的性格也开始变得压抑起来。

在很多人看来，凡是与“死亡”“离世”有关的任何职业，似乎都被认为带着一丝晦气，比如寿衣店主、花圈店主等。当然，像王亮这样专门开殡仪车的也在其列。

朋友避而远之，亲人不愿联系，开车到洗车店去洗车都会被赶出来，很多人在大街上看到王亮开的专业，他们往往拔腿就跑，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多看一眼。

工作时间长了，王亮也习惯了这种氛围。在日常生活中，王亮养成了比较好的习惯。在开殡仪车时，他尽量以适当的速度通过。即使在开私家车时，他也会主动避开人群多的地方，悄悄地驶过。

就这样，王亮每天出没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所接触到的人更多的是离世者。

在干这行的前两年，王亮睡觉时总能够想到白天接到的人，有时会想到工作时的场景。不得已，王亮总是在晚上睡觉时开着电灯，而他却瞪着眼睛直到天亮。

直到半年前，王亮才从直播中得到一些改变，

刚开始搞直播时，王亮只是想着壮壮胆，找人在网上聊聊天，排解下自己郁闷的心情，改善下自己一直以来的郁闷心态。随着直播的时间推进，王亮发现这群隔着屏幕的网友们对他并没有歧视，反而对他的日常工作非常感兴趣。同时，他们不仅会对王亮的工作感到好奇，当王亮心情不好时，他们会安慰他，为他加油打气。

直播时带来的这种氛围的转变和直观的改善，使王亮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一般情况下，他会在直播间分享自己日常的工作情况，以便尽量满足网友的要求。

不过，有一点王亮一直很注意，那就是他在接上离世之人的遗体后，出于对死者和其家属的尊重，他会把手机放在兜里。这时，直播画面顿时漆黑一片，即使什么也看不到，但仍有粉丝不愿离去，因此，他们自称为“兜粉”。

现实中没有什么朋友，网友们就是王亮的挚友。有时，网友发现王亮情绪不对，会主动逗笑他。渐渐地，有了这些朋友的支持，已经有两年多没笑的王亮又重新露出了笑容。

很多人对王亮说，宁愿他在直播间聊天，也不愿意看他出去工作，因为王亮一旦要出去工作，那就意味着又有一位陌生的人离去，一条生命达到了终点。

王亮把每一份出车都当做对人生的审视，当做多行好事，他努力让逝者有尊严、更加体面的离去。

2年多来，王亮在“职业接尸人”这个岗位上接走2000多名逝者，从开始的恐惧、彷徨到后来的坚定、平和，王亮在这份工作中获得的不仅是网友，更多的还有他自身对生命的一种审视和拷问。

王亮，这种特殊的职业让他成为一名特殊的“摆渡者”，他正用自己的方式让逝者有尊严的离开，为他们的生命画上一个或完美或残缺的句号。

如今，王亮早已适应了这样的身份，他常用这样的话来激励自己。

王亮的工作是非常有意义的，希望大家看到“职业接尸人”在工作时，不求肃然起敬，只求不要带有过多偏见。“职业接尸人”们理应得到应有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