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系普遍大众关系的不是“孝”，而是“爱”，所以是爱行天下

佛教给中国人敞开了一种全新的智慧。如果说这个东西中国早就有，人们就不会学佛。因为中国过去没有，所以中国士大夫才学佛。

■ 文| 彭富春

第二个是儒家。儒家的经典是孔孟，到了宋代有宋明理学，但其真正思想的基

础是《论语》，是孔夫子讲的，大概两万字左右。《论语》的思想跟道家是不一样的。道家主要是讲天地自然之道，《论语》主要讲家国之道。一个人在家如何为人，在国如何为人。现在大家都知道一个口号，叫“孝行天下”。但我觉得用“爱行天下”或“仁行天下”更为准确。

为什么“孝行天下”不好呢？“孝”有它的限度，孝是在家里，子女对父母的爱。比如说，我们在座的各位同学之间，你们跟法师之间、跟讲师之间，都不构成父子或父女关系。按照宪法的表述，我们都是公民。所以，能够维系普遍大众关系的不是“孝”，而是“爱”。大家一定要冷静地思考，很多人误以为你反对“孝”，就骂你，这个对于有思想的人来说是很可笑的事情。这个我就不多说了。

我们回到孔子。就是我刚才说的，孔子强调在家要孝，在国要忠。这个有他伟大的地方，也有他的局限。孔子的基本思想是仁爱。我们讲“孝”和“忠”都是基于仁爱之心的。这种仁爱之心有点类似于佛教里的布施，就是六度中讲的布施，财布施、身布施、法布施。当然它的仁爱没有讲这么具体。

仁爱在孔子这里，首先是爱亲人，尤其强调子女爱父母。当然，孔子也强调父母爱子女。但是他说的更多的是子女爱父母。父母爱子女是慈，是一种由上至下的爱。子女爱父母是孝，是一种由下至上的爱。这两种爱是不平等的，是有差别的。它不是平等的、无差别的爱。所以，子女对父母除了爱之外，还有服从、还有听命。这是儒家仁爱观的基础。

第二个，爱他人。孔子的仁爱之说并不偏狭，孔子除了主张爱亲人之外，还主张爱朋友。这是一种同情心，一种推己及人之心。把一种血缘之亲的爱扩大成非血缘之亲的爱。因此，古人之中有一些非常普遍的话，比如“四海之内皆兄弟”，虽然大家并不是亲兄弟，但要像爱亲兄弟一样爱大家。再比如“四海一家”，四海本不是一家，但要变成一家。

第三个，由爱亲人到爱他人，到爱天地万物。我们要对宇宙所有的一切都充满爱心，这其中还有一种敬畏之心。这是儒家思想的基本的东西。

我们简要总结一下，道家是爱道，是一种自然的智慧；儒家是仁义，是一种关于社会的智慧。后来，中国人之所以在后来如此热衷引进佛与禅，就是因为儒、道两家并没特别关注心灵的问题。虽然儒家也有心性论，像孟子就讲过仁义之心，但他对心灵的关注远远不及禅宗。道家从天地开始，儒家从家国开始，只有佛教和禅宗从心灵开始，主张万法唯识。

可以说，佛教给中国人敞开了一种全新的智慧。如果说这个东西中国早就有，人们就不会学佛。因为中国过去没有，所以中国士大夫才学佛。而且，大家注意，传统的唐宋的高僧大德个个为什么有伟大的成就，他们并不是没有饭吃而进庙的，也不是因为家庭遭遇变故、个人感情受挫、遇到人生阴暗而进庙的，而是因为什么呢？

他们个个才高八斗、饱读诗书，通悉儒道经典之后，再读佛经，觉得过去都是糟秕，所以他才能够为法捐躯，觉得禅宗真是太伟大了，于是，瞬间明心见性，顿悟成佛。如果我们把寺庙当作避世之处，那就永远无法成佛。这就是我讲的中国古代的两大智慧，加上佛教和禅宗，就是三大智慧了。

本文作者系武汉大学哲学教授，著有系列学术专著“国学五书”（《论国学》、《论老子》、《论孔子》、《论慧能》、《论儒道禅》，均由人民出版社出版与发行）。本文选自作者在湖北黄梅四祖寺讲演录，由武汉大学哲学学院博士生徐璐同学根据讲座录音记录整理，在此致谢！讲演原题：禅与大智慧，本文标题为编者所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