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志怪故事：剖辨忠良，蒋静奇，客鬼

剖辨忠良

吴中有讲评话的风俗，俗称为说大书，所说的内容大多是《三国志》、《水浒传》等。说书的人为了博取听众一笑，经常插上一些色情、搞笑的段子，偶尔也根据道听途说再加上自己的理解歪曲原著。茶馆为了招揽生意，大多容留说书人。

某天，在一个茶馆中，一个说书人正在讲“沈小霞相会出师表”。内容是前明锦衣卫统领沈炼与奸臣严嵩父子斗争，被陷害致死，他儿子逃脱虎口的过程。说书人讲到：“话说那沈炼青霞先生与严嵩父子不合，在宴会上借酒意拉住严世蕃（严嵩之子）耳朵，强灌一大杯烈酒。宴席散后，沈炼回家酒醒非常懊恼，心里暗想：实在不该触怒那严嵩父子，日后必被其报复，不如早下手为强。于是，第二天就起草了严嵩父子欺君误国等十大罪状，上书弹劾。”

正说到这里，忽然一个盲人上前揪住他唾骂：“你是什么人，胆敢诽谤前代贤者！青霞先生弹劾严嵩父子，是出自忠心，为国为民。他不顾自己的生死，以弱抗强，最后捐躯。哪是你说的那样？”边说边对着说书的人乱打。

众人急忙拉开，盲人倒地昏厥，醒来后对自己说过的话茫然不知。这个人是茶馆里负责推磨的，大字不识一个，不知道是哪路鬼神附在他身上做出了刚才的举动。

原作者说：某些小说家致正史于不顾，杜撰附会，给先代的忠臣烈士强加上污点，以博取众人的瞩目。愚夫愚妇不辨真假，以讹传讹，流传开去，实在是让人切齿。

（沧海一粟说：某些不良自媒体人，看了这个故事应该有所惊醒。）

作者又讲了一个说书人的故事。某茶馆有个说书的是个盲人，某天他讲到《目连救母劝善记》，沉浸其中，慷慨激昂，忽然眼前一亮，原来眼睛能看到光亮了。他又惊又喜，但是表演还没结束，于是继续说书。接下来他想到：这一段曲目没有艳情，怕听众厌烦，于是插播了一段《小尼姑思凡》，他的眼前又是一团黑暗，什么也看不到了。

蒋静奇

秀才蒋静奇是长洲人，性格保守拘谨，不爱说话，每日闭门读书。他家前面是条小河，对岸住着一个少女，经常对着窗户梳妆。蒋静奇认为不符合礼法的就不能看，所以整日关着窗户。

他有个朋友来玩，弹破窗纸向对岸偷窥。蒋静奇变了脸色，把朋友训斥一番。后来，蒋静奇病死。

秀才们结伙拜见文昌庙回来，闲谈时提起他。一个人说道：“假如人人都像蒋兄一样，无间地狱就形同虚设了。英年早逝，实在让人痛惜。”其中有个叫龙浩庭的人素来喜欢嘲讽人，他不屑一顾地说：“好色是人的本性，蒋兄不过是个沽名钓誉的伪君子，他表面不开窗子，暗地里也许和那少女有染，特意关闭窗户掩人耳目。”

他还要往下说，忽然面色如土，对着空中鞠躬，喃喃自语，好像在给人道歉。当地的风俗，如果有人被鬼迷住，就扇耳光让其清醒。于是，众人围上来猛扇龙浩庭，脸颊都打肿了。

过了好久龙浩庭才清醒，他说：“刚才蒋静奇拉着我到文昌庙对质，幸亏诸位援手，不然就有去无回了！”（人与人不同，高洁的人是有的，不要以己度人，妄自诽谤！）

上面两个故事都出自《妄妄录》，再讲一个这本书里的故事。

客鬼

钱塘监生（获得国子监读书资格的秀才）吴世楠擅长画画，经常临摹古画，作假渔利。

一天傍晚，他独自走在郊外，有一个人尾随了他很久。吴世楠坐在路边歇息的时候，那个人也停下脚步，坐在一旁的石头上。吴世楠胆子很大，仔细打量对方，衣衫破旧，面容颓废，身背一个破包袱。他大声呵斥道：“为什么跟这么久？是不是欺负我孱弱，觊觎我口袋里的钱和古画？”

那个人仰天大笑道：“肉眼凡胎是认不出大耳菩萨的，鸱鸟看到凤凰经过，就认为是来争抢腐鼠。我不怕你打劫，你反而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吧！”说着打开自己的破包袱，里面金光灿灿，全是金元宝，价值几千两银子。

吴世楠很惭愧，赶快道歉，又问起对方姓名住址。那个说自己姓周，江西南丰人，客居杭州二十多年了。吴世楠说了很多谄媚的话要和对方交朋友，周某很爽快地答应。

此时月亮已经升起，吴世楠说自己妻子刚刚去世，家境窘迫，身上带着一副米元章（宋代著名书法家）的古画，想五百两卖给对方。边说边拿出假画展开。

周某借着月光看了看，笑着说：“你这是做假人骗鬼啊！就这个赝品还想要我五百两银子。看在你贫穷的份上，我不计较，改天送你一个使唤丫头做妻子吧！”说着又摸出几个金元宝赠送。吴世楠又羞愧又感激，邀请对方到城里喝酒，周某同意，二人继续前行。

当时夜已经深了，路两旁荒坟累累，萤火虫上下飞舞，好像磷磷的鬼火。周某看着周围的景色，神色更加凄楚，好像要哭的样子。吴世楠安慰他道：“每个人都不免一抔黄土，淹没在荒草之间，不必触景生情。”周某说：“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些枯骨掩埋在荒郊野外，衰草寒烟，含悲长卧，孤魂万里不能返乡，百年无人祭奠。我是外乡人，自念终究也是这个结果，哪能不悲伤呢！”

停顿片刻，周某说：“不说这些了，你是读书人，我们聊聊鬼吧！也解除点行路的寂寞。”吴世楠说：“鬼这个东西都是文人杜撰出来的，我活了四十多年，从来没见到鬼。”周某说：“不对，圣人说敬鬼神而远之，如果没有鬼他敬什么？远什么？”

吴世楠看在对方有钱的份上，不敢和他争论，顾左右而言他敷衍了几句。又向前走了几十步，周某忽然跳到路边，躲在一个荒坟后面大笑道：“你这种人把鸡爪印在纸上就妄称古董，连鬼都想骗，还说世上没有鬼？”说完长啸几声，消失不见。

吴世楠魂飞魄散，踉跄跑回家里，再看那几个金元宝，原来都是纸做的，而且非常破旧。他大病了一场，不敢再用假画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