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圈丨吟咏情性 尝试“今古”——魏义诗词选《借月唱晚》序言

老同学魏义兄命我为其旧体诗集《借月唱晚》作序，义不容辞。

魏义和我同是定西中学高六六届毕业生，他是一班，我是二班。我们的共同爱好是语文，著名诗人夏羊、何来同是我们的老师。1966 年5 月，我们已经毕业， 复习准备高考。6月，先是来了一个国务院的通知，高考推迟一个月进行，几个月后又来了一个通知，高考推迟半年进行。后来的高考大家都知道了，是11年半后的1977年末才进行的。

在时代大潮中，个人是一片落叶。魏义1971 年由知青、报社通讯员调到甘肃日报社，从事编采工作，东奔西走，夜以继日，做了一辈子报人。我则当知青、上学、教书、去敦煌、考古、又教书。至今，我们都已鬓毛衰了。

几十年中虽然时有交集，但我没有听说过魏义写诗。直到去年的一次老同学聚会中，他才提到在修改自己的诗集。这不，《借月唱晚》在我的案头，两百多首诗，收获颇丰。

南宋著名诗论家严羽在他的《沧浪诗话·诗辨》中说：“诗者，吟咏情性也。”这是中国古代诗论中最接近诗歌本质的论断了，虽然不是严羽的创造。早在汉代的《毛诗序》中就有“吟咏情性”的说法，但那是描述“变风”时所说：“国史明乎得失之迹，伤人伦之废，哀刑政之苛，吟咏情性，以风其上，达于事变而怀其旧俗也。” 所谓“变风”，是“王道衰，礼义废，政教失，国异政，家殊俗”时的诗歌，有明显的贬义。到了南朝梁时刘勰的《文心雕龙·情采》中，情况有了变化：“盖风雅之兴，志思蓄愤，而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此为情而造文也。”“吟咏情性”与“风雅之兴，志思蓄愤”连接起来，地位明显上升了。在“百代诗话之祖”钟嵘的《诗品》中，有“至乎吟咏情性，亦何贵于用事”的说法，“吟咏情性”是诗歌的应有之义，但因为这里主要强调的是反对诗中过多用典（用事），似乎地位并不突出。

严羽领略了唐诗的辉煌，发现了宋诗的问题，批评“以文字为诗，以才学为诗，以议论为诗”的倾向，提纲挈领地表示：“诗者，吟咏情性也。”这是一重大理论创新。情，情感；性，诗人的个体体验。现代文学理论认同这种观点。

读《借月唱晚》中的作品，魏义兄在诗歌吟咏情性上把握得无疑是很到位的。

魏兄对于他寓居了五十年的兰州，有诗；对于他工作了一生的陇上，有诗；萍踪所到处，有诗；读来特别亲切的是他写亲情、桑梓、故旧的一些诗。他的有些故旧， 也是我的故旧；他的桑梓，也是我的桑梓；他的父母亲人，有的我曾见过面。至于血脉亲情写“春日携幼孙游五泉山”的融融之乐，是每一位爷爷都能体会到的。

魏兄有八首诗写我们的老师诗翁夏羊，读诗如晤面，我又看到了老师清癯的面庞，孜孜不倦的“杏坛执教劳瘁身”。写朋友：“知青岁月忆当年，初学新闻步履艰。古道热肠君扶掖，事过情牵铭心田。”（《赠汪德君》）我好像看见了那位我们共同的忠厚、热心的长兄。读《敬赠四叔》“情注家山歌悠悠”的诗句，我耳边就响起了梦中常常听到的家乡民间民乐。那时魏义的四叔是文化馆干部，我作为知青在宣传队，我们有过一段良好的合作过往。

魏兄有不少诗写祖父母、母亲、父亲等亲情，读来感人至深。有儿时的温馨：“ 爷爷讲神话，嫦娥舞广寒。奶奶发糖果，众孙绕膝欢。父亲巧烹调，美味薄酒筵。慈母烙甜饼，香气溢庭院。”也有当年的艰难：“世事难料为农夫，劬劳犁田伴星辰……野菜谷糠度灾年，饥肠空腹酸水吞。”更有亲恩难报的兴叹：“寸草难报三春晖，望断白云泣湿衫。”

《借月唱晚》内容丰富，还有我辈的独特经历：“不堪回首老三届，擦肩高考垂泪别。下乡方晓务农苦，栉风沐雨面似铁。”（《忆知青下乡·一》）还有个人的情感回忆，体谅妻子当年的辛勤：“拂晓越岭劳执教，正午下山烹菜饭。”……

当今，写旧体诗的人多了起来。有本来就写旧体的，有原来写新体，现在写旧体的，“渐疏新体追旧体，助益老身乐榆桑。”（何来《答李云鹏兄》）其中大约可分这么几种类型：一、写旧体，用古韵（平水韵）。多写律体（近体），有人甚至只写律体。二、写旧体，用今韵。有人写律体，有人写古体。采用任何一种类型， 都是个人的喜好。不独今日是这样，严羽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

《沧浪诗话·诗体》中说：“有古诗，有近体（即律诗也）”。“有今韵，有古韵”。“有古诗旁取六七许韵者有古诗全不押韵者”。“有全篇字皆平声者有全篇字皆仄声者”。魏兄之诗则多为古体今韵，这是一种尝试。尝试应该肯定。尝试难免缺憾，缺憾可以弥补。

推敲是旧体诗歌创作的重要方法之一，有些好诗甚至是推敲出来的。杜甫云“新诗改罢自长吟”（《解闷十二首》其七），诗圣都这样，何况我辈。唐卢延让《苦吟》云：“吟安一个字，拈断数茎须。”现在我们都不留胡须，刮掉了。留着它，一根一根拈，相信一定会再上一层楼的。魏兄，勉之！（杨 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