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所亲历的围垦往事——在围垦供电组做临时工

1979年，是我从中学毕业的第二年，也是这一年的冬天，萧山县要组织一次“北线一万亩”的围垦任务。当时，人手紧缺的围垦指挥部工程队需要招用一批临时工，在大队干些杂七杂八事的我，脑海中闪现出很想出去做临时工的念头。

想做工程队的临时工，也是事出有因的，一是围垦指挥部系统是一个大集体单位，一旦做得好，机遇来了，可转为正式工。二是围垦指挥部系统付的是钱江工分，拿到生产队去很吃香，每天还可享受一点粮票补贴，这对粮食紧缺的家庭，是一种很好的补充。于是，我对在围垦指挥部工程队电工组工作的二伯父说出了自己的想法，二伯父看我刚从学校毕业，脑子也灵光，在家里修理电路还有些基础的份上，爽快地答应了。之后，我如愿地成了工程队电工组的临时工，与这次围垦结下了不解之缘。

围垦指挥部工程队下属的电工组有两个组，一个是高压组，另一个是低压组，我被安排在低压组。高压组的工作，就是从老垦区的1000伏高压电向新围滩涂上延伸，延伸到围垦挑筑的堤塘边，并装好变压器通电为止。低压组的工作，是从变压器的下桩头开始，把380伏的电输送到整条大堤的沿线，并挂放好一串串的防水灯头，在围海大军到达之前，保证全线通电，灯光通亮。这主要有两个原因，一是能确保围垦挑筑堤埂时，开夜工有充足的照明。二是在围垦过程中，各公社设有临时广播站，在进行现场新闻播报和革命歌曲播放时，保证电源的供给。

当年计划在12月11日围垦大军进场的战役，而我们必须要在大军来临前提前完成好供电准备这个任务。但这个任务具有战线长、人手少、时间紧的特点，任务十分艰巨。

论人员，低压组只有四个正式工，五个临时工；论战线，光五米长的毛竹线杆就要三百多根，弯脚瓷瓶就近千只；论时间，不能太早进入，提前进入的话，有潮水侵袭，否则即使立了线杆，也会前功尽弃，低压组这个压力是可想而知的。

滩涂上拉电线，搬这么多线杆、电线，最大的困难就是无法动用手推车这类运输工具，只得老老实实用肩扛手抬。把一根根毛竹电杆、一圈圈电线送到围垦大地的沿线。

毛竹电杆我们都是用肩背的，一般三根一捆，三根五米的青毛竹，加上四只弯脚瓷瓶，少说也有四五十斤重，赤裸着脚，踏着积冰，深一脚，浅一脚地行走在茫茫的滩涂上，一背就得走六七里路。

沙地人形容高温天种植水稻的感受有一个词叫：“上逼下晒”。而在寒风刺骨、积冰片片的滩涂上背毛竹线杆，比起高温天“上逼下晒”的难受，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肩上硬硬的竹节毫不留情地压在肩膀上，磨出的一道道印痕深深地烙在肩头，背部负压及快步行进产生的热量，像冒青烟一样向外释放，脚下刺骨的薄冰片，似针一样扎着小腿的肌肤，每行进一步，都凝结着我们的艰辛。

让我最刻骨铭心的是一次背线杆要横跨一条四五十米的流化沟。流化沟有一滩浅浅的水，我一看以为只要把裤脚卷上几卷就可过了，全然不知道有陷阱等待着我。当我背着三根线杆，喘着粗气，艰难地跋涉在流化沟中间时，意外发生了。我的双腿陷进了流沙泥中的“鸭屎沙”，也就是嫩沙滩。我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我使劲把右腿提起来，左腿却急速下陷。我越使劲提腿，下陷的速度越快，一点点的时光，沙泥淹没了膝盖。在呼天不应、叫地不灵的荒凉滩涂上，我意识到只有设法自救了，否则就会有危险。于是，我急中生智，把肩上的线杆横在流化沟上，双手按住线杆，借助线杆的浮力，一步一步挪动双腿，往前行进。挪动到线杆末端时，再用力把线杆往前移，然后再重复着这样一个动作，直到脱离危险的“鸭屎沙”。

在架线杆的过程中，背线杆、竖线杆、放电线、扎电线，这些一般都是我们临时工干的活，而正式工大多做些技术含量高或与高压组相衔接的工作，加上正式工本来人员配置很紧，所以导致有很多体力活或一些挂灯接线的活，不得不落在我们临时工的身上。

架线杆，我们最害怕的是遭遇流化沟中的“鸭屎沙”，它使你无法竖立线杆。线杆竖立不牢，一旦倒伏，裸露的电线就会有很大的安全隐患。因此，即使线杆竖立不牢，也得设法竖牢。

有句话说得好，办法总比困难多，“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架线杆中，我们恰好遇上了一个诸葛亮式的人物，我们亲切地叫他观兴师傅。他也是一位临时工，但他多次参与围垦架线，有一套实战经验。他说遇到流化沟中的“鸭屎沙”，可采用三种方法，一是能避则避，把线杆规避“鸭屎沙”区域，不能死板地定30米的电线档距，可在流化沟两侧加密线杆；二是在实在无法规避的情况下，可在线杆的底端裹上草包，增加横断面，阻止下陷；三是架支架，实在不行的话，线杆的底端裹上草包的同时，每根线杆架上三根支架，以防倒伏。

通过一个个方案的实施，拉线立杆中的问题我们一步步迎刃而解，到12月11日围垦大军进军前一天，我们的工作无一遗漏地做好了，到了晚上，整条线路通上电源，成千上万只灯泡，发出闪闪的光芒，远远望去，像一串望不到尽头的星带，镶嵌在茫茫无际的江面上。

围垦的千军万马驰骋疆场后，接下去我们的工作重心是维护好线路，保证每一只灯都有效发光，因为筑堤掘出的湾，一点点在加深，各公社各大队的责任段，晚上有专人在做排积水等后续工作，都需要借助电灯的光线。

江面上是无风三尺浪，空旷滩涂上的风，平时都要比内地大得多，在电线上悬挂的螺旋式防水灯头与灯泡，在风的吹动下，会一点一点地脱离，一不留意就会接触不好，电灯光会发出一闪一闪的状况，有的灯泡螺口脱离多了，会出现罢工不亮的情况。这时，需要我们背着梯子，一次次不停地去巡查。有的灯头一旦发生短路现象，我们只能带电操作，及时进行更换。

在巡查中，观兴师傅练就了一套独门绝技，有时他会快速巡查，及时处理，一看到灯泡不亮，他立马用两手攀附、双腿盘缠着线杆，手脚并用使劲地往上蹬，爬到顶端两脚交叉，紧紧地夹住线杆，身子向外一倾，抓到灯头后，麻利地旋紧灯头与灯泡，直至把灯弄亮为止。

大堤筑好后，我们低压组接下去的任务是在堤坝上加放一路三相四线的动力线，主要供卷扬机用电。大堤筑好了，河湾也通了。源源不断的石块从山宕运来。各公社“挑弄”里的抬搬师傅，将石块从机拖船上一块块抬上岸，装上钢丝车，借助卷扬机巨大的力量，向大堤上一车车地牵引，抛向大堤的外侧，坚实地阻挡汹涌的潮水。

这期“北线一万亩”围垦，我在低压组前后做了一百五十多天的临时工，见证了围垦这项浩大的工程，其间发生了不少值得记忆回味的故事。（余观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