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自忠将军警卫员回忆：后悔把将军遗物烧毁

曾担任过张将军警卫员的101岁老人曹廷明坐在轮椅上绕行张自忠将军墓一周，表达缅怀之情。新华社发

七七事变中，日军张贴的入城告示。资料图

深圳晚报记者 颜鹏 李晶川

田世华乘船出川参加45军125师时，26岁的曹廷明已经是一个4年的老兵了。一年后，田世华参加了他入伍后的第一次战役——枣宜战役。在这场战役中，国民革命军33集团军军长张自忠将军壮烈殉国。而那时，曹廷明是张自忠将军的警卫员。

为了83块大洋

“卖身”入伍

曹廷明是山西灵丘县人，新中国成立后定居重庆。尽管在重庆生活了60多年，但老人依旧还有浓郁的山西口音。“他说的话，既像山西话，又像重庆话。不过，还是更偏山西话一些。”曹老的女儿曹素凤说。

1936年，22岁的曹廷明参加了国民革命军29军。这支部队，1932年喜峰口长城抗战，在武器装备落后的情况下，用大刀与日军拼杀，展现了中国军队的军魂。但就是这样一直英勇的军队，曹廷明却不是主动参加的。

“中国有句话叫做‘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在重庆市的一家医院里，101岁的曹老以这样一句话开启了自己的记忆。老人说话的声音很小，但精神头却很足。殊不知，他在这家医院，已经住了两年时间。

曹廷明是穷苦孩子出身。参军，实际上是为了那83块大洋。那时，还没有开始全面抗战。曹廷明对于自己未来的军旅生活，完全没有预计。

“日本人在丰台要了一块地方，在那里建起了自己的军营。”曹老开始回忆起“七七事变”前夕的一些事情。老人说，见日军在自己的国家建军营、练兵，29军就在他的不远处也建起了营房。自那以后，两军开始明争暗斗起来。

“我记得有一次，一个小姑娘在宛平城外的棉花地里摘棉花，一个日本兵开了一枪，那个小姑娘就被吓跑了。我们这边岗楼上一个二等兵实在看不下去，就开枪把这个日本兵打死了。日本人来找事，我们死活不承认，悄悄地把这个战友送走。”坐在轮椅上，曹老兴致勃勃地跟我们谈起两军在“七七事变”前的一次小冲突。

1937年8月15日，曹廷明所在的部队到了河南马连坡，又在那里和日本人交战了将近一个星期。曹老记忆深刻的是，当时，在马连坡挖工事，挖了四五天，瓢泼大雨，战壕里的水已经齐腰深。士兵们在战壕里连续2天没有吃东西，直到第三天，才吃到一口稀饭。

后悔将张自忠将军遗物烧毁

5月16日是张自忠将军的忌日。不知从何时开始，每年的这个日子，曹廷明都会到重庆北碚梅花山张自忠将军墓前祭拜。重庆关爱老兵志愿者熊熊（网名）曾在一篇文章中这样描述他第一次见到曹廷明时的情景：那是2010年5月16日，梅花山张自忠将军墓前。“那一天，老人在家人的陪伴下，早早地来到了张自忠将军的墓园，安静地坐着……那一天，曹廷明老人的神情一直肃穆。及至从张将军的墓地祭拜下来，老人红红的双眼和悲怆的面容，从此深深地印在我的脑海中。”

曹廷明是张自忠将军的警卫员，关于张将军的点点滴滴，他记得很清楚。但是，却很怕谈起。曹老的儿子曹志忠说，就在我们采访的前一天，曹老谈起张自忠将军时，忽然痛哭流涕，久久不能平静。但是，在跟我们聊天时，曹老却平静地说完了所有他愿意跟我们提起的关于总司令（张自忠）的故事。

曹廷明说，他记得有一仗打得非常紧，总司令就挑选了30个精壮的人往阵地冲。通过一条小河时，看见冯治安将军带着人往下撤。总司令很生气，怒声说，“给我往前冲，否则提头来见我。”那一仗，我们最终打胜了。

时至今日，曹廷明最后悔的事情是将总司令遗留下来的书籍烧掉。张自忠牺牲时，曹廷明不在身边。那时，他正在宜昌的33集团军被服厂出差。张自忠牺牲后，有一天，一个哨兵来报信，说日本骑兵来了。当时，他想到自己的仓库里，有张自忠将军的两箱书。那些书都是兵书，曹廷明想这些东西不能落在鬼子手里。自己又看不懂，他就带着两箱书到了仓库旁边的一个干堰塘，浇上汽油，点上火，把书烧了。“那都是总司令的遗物，我竟然把他给烧了。”老人说着，眼里噙着泪水。

儿子自豪有个耍大刀的父亲

自1936年参军之后，曹廷明就再也没有回过自己的老家山西。80年来，“家乡”对于曹廷明而言，是一个既不可望也不可及的地方。其实，乘坐火车从重庆北站到山西太原，只有1428公里，历经20多个小时。可这一路，曹廷明却走了80年。80年来，曹老身上最显著的家乡特征，便是那掺杂着重庆话的山西口音。

今年6月7日，曹廷明在家人和关爱老兵志愿者的陪伴下，登上了前往山西太原的火车。6月8日，阔别家乡80年的曹廷明终于踏上了太原的土地。之后，他回到了灵丘，见了亲人，给早已去世的父母上了坟。在山西的7天，是老人近些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曹志忠说，父亲虽然已经101岁，但身体还算不错，没有什么病痛。但毕竟年纪大了，器官衰竭。因此，自2013年10月13日摔了一跤之后，便住进了医院。这两年来，很少出院。

曹志忠对于有这样一个父亲感到很自豪。他说，父亲这一辈子很不容易。年轻时家庭困难，当兵前也没有想过精忠报国。但是，抗战之后，他英勇地与日军作战。“作为儿子，觉得拥有这样一个耍大刀的父亲还是要得的。”曹志忠用重庆话说道。

曹廷明不识字，年轻时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年老后，老人连自己的名字也忘记怎么写了。曹志忠把着父亲的手，在我们带去的旗帜上签下了“曹廷明”三个字。签完后，老人凝视着自己的名字好久，像个孩子一样，笑了。

来源：深圳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