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灵性对话
在回忆过往的时候,胡娜的语气一直很平静。即使在喧闹的画展揭幕仪式上,在人声鼎沸的场合下,她也能够用这种平静在自己的周围营造出一种自我的空间。她在这个空间里是美的,是安全的,是合乎一切礼仪规范的。
她将其归结于随性和随心,“人能够选择自己喜欢做的事情,是非常重要的。我还会练习网球,但这几年我比较快乐的事,是投入到艺术方面。我在3年前突然就有了绘画的冲动,直觉告诉我要立刻去买画笔和颜料。”她站在自己画的《睡莲》旁,满足记者们的要求。
和莫奈那些挂在世界各大博物馆的《睡莲》相比,这幅画的尺寸并不大,但上面的大块大块的蓝色让人印象深刻。胡娜说蓝色是自己最爱的颜色,她人生中画的第一幅油画《蓝色幻影》就是一蓝色为主题。“我买了一大堆原料和颜色,不到两个小时就花了那幅画——两个人对打网球,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星空下。我想呈现的是星空的颜色,蓝色就是最好的,别的呈现不出那种美。”
她的确最喜欢蓝色,她的手机壳就是一只用很多水钻镶成的宝蓝色孔雀。虽然拿在手里很沉,但也的确有一种Blingbling的美感。“从色彩学来讲,蓝色也代表了神秘,有很多想象的空间。我自己看到蓝色,心情就会特别好。”
她对自己的第一幅画印象深刻,除了有她最爱的蓝色,还有网球。而且,那也是她在重庆画的,她就出生在重庆。“小时候我很喜欢画画,可是每天要练习8个多小时网球。早上6点起床,开始晨操,然后练习3个小时。中午休息后,下午又练4个小时。每天都是这样,到了晚上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哪有多余的精力去想画画?”
但2011年在重庆,她突然就拿起了笔。“其实在我出发去重庆之前,有一天在台北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我梦见自己在打网球,因为那个压力一直都在,就像高考结束后你也还会紧张一样。我们职业选手后来虽然退休了,但仍然会梦到自己在打巡回赛,这是一种长期的无形的压力。在梦里,我和对手厮杀得很厉害,用力挥出一拍之后却突然打不到球了。再看手里,发现已经没了球拍,而是一支笔。”
这是一只油画笔,她在3年时间里画了300多副,还参加了几次画展。“原来画画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么困难,而我之所以要办画展,就是希望能够鼓励大家:如果你的心中有梦想,就要果断地去做。不要以为必须经过学习才能进入另外一个轨道,世界是宽广的。只要脑海里有,你就什么都可以画。”
当然,胡娜也不完全是只靠着自我就能够捕捉到她所说的“灵性”。她的老师来自于过往的生活,来自于参加巡回赛时去各大博物馆无意间的“进修”。而且重回大陆,她也对自己面对媒体的陈述抱着相对谨慎的态度:“灵性这个部分能说吗?我并不希望看到人们说‘胡娜又回来怪力乱神了’,其实那更像是一些潜意识里的心理活动。”
除了这一部分外,在谈到那些过往的生活时,胡娜从未流露过任何不满或者避讳。但对故土的情感始终萦绕其中,就像她在出生地重庆第一次拿起画笔一样。2004年她第一次回到成都,而目的竟然是给弟弟扫墓。其实她一直都有机会回到大陆,没有任何政治因素会对她加以阻拦,决定不回来的是她和姐姐——她们不想要告诉母亲弟弟在1993年意外去世的消息,又不能当着她的面撒谎。2002年的时候,她甚至一度办好了回国的签证,可想到要继续瞒着母亲,她又放弃了。一年之后,母亲知道了消息,便让她回来。
网球和画笔和内心深处的情绪,在7年之后让她在重庆拿起了画笔,让她的第一幅画是网球主题,又让她把自己的风格归类于“意象派”。“意象派”很像印象派,后者是她的最爱。“当初在参加法国公开赛的时候,我去到了卢浮宫。我不知道那些画家的名字,自己也还没有画。但我很享受那种氛围,静静地坐在那里,四周都是名家的画。就好像身处另一个世界,完全忘掉了明天还有比赛的压力。我的很多外国朋友,我拉他们去陪我博物馆。他们的反应都是:‘我们去Shopping逛街看电影吧,干嘛要去看那些古物?’可我觉得他们喜欢的我不喜欢,我就自己去看,结果那些画就印在我的脑海里。”
在北京的时候,因为时间和场地的原因,她只带了很少的画来。而在去年的12月底,她在新加坡那个大展馆里展出了176幅作品,还当着记者们的面用14分钟就完成了一幅作品。“他们说你怎么敢当着大家的面画画,我觉得可以啊,我也没有学过素描,就是跟着内心的灵感走。而且,当着公众的面,他们才会知道你真的可以画。”
为了画画,胡娜在台北搬了一个新家。她原来以为家里的画室可以用很多年,但后来发现根本不够。因为无论到哪里,现在她都会带着自己的画板、颜料和画笔。
从打球到画画,从成都、圣地亚哥到台北。看上去,胡娜总是能够找到人生不同阶段的不同目标,让自己随遇而安。“那么,可以说你是一个没有乡愁的人吗?”“乡愁啊,我当然会有。我是很念旧的人。”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