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司机的四部小时代

2015-09-08 16: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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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租车的白银时代

保守策略贯穿了何绍雄的出租车生涯。他打趣自己,“刚开始是为了多挣点钱,一直没出去(下海),结果错过了好的时机,就出不去了。”

1990年,何绍雄所驻派的花园酒店开始成立自己的车队。他面临着是否回出租车公司的选择,酒店的收入更高,但老东家有“工龄待遇”,60岁以后可以享受退休。最后他还是选择回到公司,他已经待了10年,不想前功尽弃,家人也觉得国营单位比较稳定。

2年后,邓小平发表“南巡讲话”,提倡“把生意做活一点”。个体户大量出现,“投机倒把”一夜之间成了“自由贸易”。出租车公司跟随潮流,于1992年左右推出了车辆“半承包制”:取消基本工资,公司只负责提供车辆,油钱自付,收入四成给公司,六成归自己。不想加入的司机按照原来的模式拿工资。

在改革开放的南大门,越来越多人打得起车、习惯打车,签约承包制的司机赚得盆满钵满。等到同行告之“能(比以前)多挣三分之一”时,已经到了1994年。他的压力骤然增大,“吃饭和午睡的时间被压缩,因为你已经不拿工资了,多跑就能多挣一点。”

这是何绍雄职业生涯里最后的轻松岁月。他被评选上“先进奖”,奖励一个月工资,还能去贵州、云南旅游。从那以后,他再未出门旅游。

到了1998年,公司将承包制拓展到所有司机,在全国,它更为人知的名字叫“牌照制”:司机每月上交一定的“份子钱”,由牌照费(供车款)和29项税费构成。

因为不再有其它选择,何绍雄当即与同事“供”了一辆捷达,双班车。“我们两个人交3万块的首付后,每月还要交供车款和保险、税费等。”3年后,牌照费缴齐,但按照合约,他可以开到2006年,保险、税费、汽油以及维修费等自理。

何绍雄开着这辆捷达在广州穿梭了8年,淹没在百万人口中,他常年穿着蓝色工作服和皮鞋,每天拉客20多趟。8年里,他的儿子从初中读到高中,他的睡眠时间从8小时压缩到6小时,他的转行意愿从“有一点想法”到“想都不会去想”。除了开车,他觉得自己再无所长。

这是何绍雄的“白银时代”,他评价其为“平稳”。市场力量有条不紊地调整行业。2002年,原广州市白云小汽车出租公司与他所在的公司合并,成了广州最大的出租车公司。但很快他们遇到了强有力的对手,广骏集团以极少的投诉率、优质的服务,抢占了大块市场份额。

在平稳的竞争格局下,公司追求品牌和服务。司机必须统一着装,衬衫、西裤加皮鞋。一旦违章,司机可能面临着停运、罚款、参加学习班的处罚。曾有同事因绕路被乘客投诉,公司要求他当面向乘客道歉,并返还5倍于车费的罚款。

接受了市场经济的洗礼,何绍雄对职业的荣耀感早已被冲淡。在他看来,这份街头工作寻常得不能再寻常,“很多行业都挣钱了,出租车不再吃香。”他的报酬收入虽然还在稳步上浮,但购买力却明显下降,“以前许多东西我们才能弄到,现在都是别人在买。”直到2013年,他才用积蓄买了一套经济适用房。

他已经彻底和行业绑在一起,成为不停旋转的陀螺。偶尔也有转行的冲动划过脑海,但他更愿意要一份确定的“工龄”作保障。他解释自己当初为何留下,“那时开车算本事,在国营单位比外面做生意有面子,而且未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出租车的青铜时代

“都是那些外地人嘛!”

58岁的何绍雄,保持着广州人的平稳性情,对于外地人,他特意强调,“我没什么意见,但他们确实改变了这个行业。”

不知什么时候,外地人开始大量涌入。首先是本省人“因为挣不到钱,广州人就开始不做了”。当初并肩的队友慢慢离开,新员工实行合同制,没有工龄牵绊,随时可以走掉,“司机挣不到钱,走了,公司就更加招不到司机”。

20世纪末,广州出租车已成饱和趋势。

当本省人觉得无利可图时,外省人涌到广州来淘金。湖南人和河南人作为最大的外来司机群体,占据了半壁江山。他们吃苦耐劳,日夜劳作,使得这一行利润空间越来越小。“这些外地人的眼里啊,只有一个‘钱’字。”在何绍雄看来,绕路、拒载,用假钱糊弄人,拿乘客的行李,都是从外地司机开始。

司机挣不到钱的背后,是交通日益发达、私家车增多、出租车公司发展。何绍雄本人认为,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标志——客运出租汽车驾驶员服务资格证。80年代,“要考到这样一张证件,需要高中毕业,两年驾驶证的经验,现场还要考英语呢。”如今小公司和外地人的涌入一点点拉低了门槛,“你想象得到吗?证件不值钱,因为用钱就能买了。”

这是出租车行业的青铜时代——对于一个充分竞争的市场而言,行业的周期性衰退不可避免。

何绍雄除了压力大,生活水准也严重下降,“为了跑单,中午尽量找便利店解决,或者就在车上吃;开车时要想好在哪里上厕所,免得停车浪费时间;11天法定假日,很少过,大年初二客人多,公司没有一分钱补贴,自己也得出去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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