窑火重燃引客来——“衢州的山水会说话”系列报道之三

山水语录·山说

我是常山县辉埠镇路里坑村的石山，曾经因为身怀矿藏，16家轻钙企业在我这里建了165孔石灰窑。铲车的巨臂挥舞，尘土飞扬，我的“皮肤”被一块块剥离，留下一个个丑陋的“伤口”。一块块石头被运走，留下的矿坑像是大地的伤疤，山间的溪流也被矿渣染得浑浊不堪。而今，随着“蓝天三衢”生态治理工程的推进，石灰窑陆续关停，轰鸣声戛然而止。我全身又长满青草，与绿树相伴，听风声低吟。山林重新披上了绿装，野花争先绽放，鸟儿的歌声也重新飘荡在山间。清晨，阳光洒在满山的翠绿之上，我听见人们惊叹：“这里的矿坑营地超级美！”

8月1日清晨6点，山雾还没散尽，路里坑村书记助理郭鹏辉已发动了接驳车。车轮碾过山间新修的柏油路，惊起几只山雀。车窗外，矿山公园的轮廓在晨雾中渐显，羊棚咖啡的屋顶被柔和的晨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露营基地的帐篷顶挂着晶莹的露水，早起的游客已经举着手机在泳池边取景。

“曾阿姨，今天的咖啡豆够不够？”郭鹏辉停下车打起了招呼。羊棚咖啡里，乡村咖啡师曾美君正用抹布细细擦拭红木桌面，阳光透过木窗棂照射进来，在她手边的咖啡杯上投下光斑。“够啦！昨天刚烘的咖啡豆子，香得很。”她笑着应道，顺手往门外的食槽添了把草料。木栅栏围着的空地上，小羊悠然自得地啃着青草，看到游人走过，仰起头“咩咩”地回应着。

转过咖啡屋的拐角，面包窑的橙红色火苗发着“噼啪”声舔舐着窑壁。村里阿姨陈美芳正用长柄铲翻动窑里的面团，面粉落在她藏青色的围裙上，像撒了层薄雪。“窑火又重新燃起来了，这窑可比烧石灰时金贵多喽。”她抹了把额头的汗，指着被火烤得发烫的窑壁，“以前烧石灰呛得人睁不开眼，现在烤面包，十里地都能闻到香。”旁边的江东妹正往面团里裹梅干菜。她说：“我们新试了衢州烤饼味的面包，游客都说比城里的多了点烟火气。”

泳池边的水声打破了山间的宁静。穿蓝色泳衣的小姑娘正追着水里的光斑跑，郭鹏辉蹲下身掬起一捧水，阳光折射下能看见细小的气泡。“你看这水，在泳池里放三天依然清澈见底。”郭鹏辉指着池底的鹅卵石说，“以前这下面是矿渣堆，推土机推了三个月才整平，现在成了游客最多的打卡点。”

谁能想到，这片山清水秀的山林，二十年前还被石灰窑产生的烟尘笼罩。郭鹏辉翻出手机里存的老照片：灰蒙蒙的天空下，铲车正把山体切成碎片，矿渣顺着溪流往下淌，连村口的老樟树都裹着层白灰。

“石灰窑关停时，村里人都愁，没了石灰窑，日子咋过？”如今，答案写在村民的笑脸上。“今年上半年，全村150个吃‘旅游饭’的，平均收入比去年涨了三成。”郭鹏辉的记事本上记着：“五一”假期接待游客超2万人次，营收超20万元。

站在“三衢艺术馆”的露台上，隐约能闻到远处的窑书房飘出的书香。这座由废弃猪栏改造的艺术馆，墙上挂着村民画的矿山变迁图，角落里堆着孩子们用矿渣做的雕塑。“宋代诗人曾几写‘绿阴不减来时路’，说的就是这一带。”郭鹏辉望着远处的梯田，“我们正在把古诗里的意境搬进现实。”

接下来，村里打算把溶洞改造成“星空剧场”，让游客躺在溶洞里看萤火虫；还计划培训20个村民当“三衢故事讲解员”，把移民史、石灰窑史编成快板。“下个月，杭州的团队要来拍纪录片，到时候全国都能看见我们的面包窑和青山。”曾美君擦拭着咖啡杯，杯沿映出她眼里的光。

在郭鹏辉接驳车回程的路上，路边新栽了游客认养的树苗，每棵树上都挂着写有认养信息的牌子。山风掠过树梢，带着咖啡香、面包香和青草香，仿佛在诉说：当青山留住了人，人也能让青山长出新的希望。

生态账本

多年前，路里坑村关停轻钙企业16家、石灰窑165孔。

2023年以来，路里坑村致力打造“三衢道中”乡村共富综合体项目，废弃矿坑变露营基地，石灰窑变柴火面包窑和山间窑书房，农房变“三衢诗集”民宿，溶洞变岩洞餐厅，猪栏重生为“三衢艺术馆”，推出10余项新型文旅业态。

目前全村从事相关文化旅游产业人员有150人，2024年全年接待游客15万人次，带动旅游收入600万元。今年上半年，接待游客超10万人次，各业态营收超180万元。

生态修复不是简单的“回到过去”

吴茂英

（浙江大学管理学院旅游与酒店管理系主任，浙江大学中国农村发展研究院乡村旅游中心主任）

生态修复的终极意义，不仅是让荒山复绿，更在于重构人与自然的价值联结。路里坑村的蜕变，恰是这一理念的鲜活注脚，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场环境治理，更是一次发展逻辑的彻底革新。路里坑用“艺术乡建+生态旅游”的钥匙，打开了资源型村庄转型的密码。印证了生态修复不是简单的“回到过去”，而是通过创造性转化，让受损的自然生态成为可持续发展的资本。

在乡村振兴的语境下，这种实践更具启示性。欠发达地区的生态劣势可以转化为后发优势，只要找对“生态修复+产业植入+文化赋能”的结合点，哪怕是最贫瘠的石山，也能生长出共富的果实。这种转型，本质是用生态文明的理念，重新定义乡村的价值坐标，让每一寸土地都能在保护与发展的平衡中，绽放持久的生命力。

来源：衢州日报

编辑：郭倩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