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炖菜)
陈均
偶然跟朋友到南海访友,受到了热情的招待,中午吃的是大盆菜。
原先我领教过大盆菜的魅力,一次端午节龙舟赛,我到黄岐拍摄,跟当地村民一起吃大盆菜,很过瘾。这朋友请的好像更高级,大盆上桌,最顶一层是红烧鲍鱼,色泽赤红,大盆周遭,是一圈焖海参,中间间杂着大虾、蚝、鳝鱼,金红色的是花胶,再往下吃,是扣肉、烧猪、烧鹅、鲮鱼丸子、炸猪皮、香菇、金针菇、西兰花、腐竹……眼花缭乱,数不胜数。
吃盆菜好像是个寻宝过程,每一筷子下去,都能发现不同的内容。朋友客气地说:“不好意思,时间紧,只能请大家吃大盆炖菜。”我的天,这种也算是炖菜,不过是打着炖菜名义的山珍海味。
因为炖菜在我的概念里就是贫寒粗鄙食物,或是家庭条件不好,或是时间来不及,只能把各种菜炖在一起,烩一下,汤汤水水的吃,而这个大盆菜的内容实在是太华丽了,单是顶层的那圈海参鲍鱼,就透着土豪气质。
东北菜里有一道乱炖。东北物产丰富,秋后丰收,人们愿意把各种东西一股脑炖在锅里。把白肉和豆角、土豆、茄子、青椒、番茄、木耳、血肠在大铁锅里炖在一起,经常连锅端上来,豪气粗犷。又有一道杀猪菜,是过年杀猪后,把各种猪心猪肝猪下水和着酸菜炖,肥腻解馋。
从旧日生活里走来的老人,多对炖菜有特殊感情。如果我跟着我妈吃饭,隔三差五,她就会炖一次大锅菜。华北炖菜当然没有岭南大盆菜那么豪华壮丽,处处透着乡土气息。
华北炖菜的灵魂是熏肉。五花肉切块,用五香佐料泡水煮透,以筷子能戳破肉皮为好。铁锅烧热,撒少许肉汤,加白糖,锅里架好铁篦子,把煮好的肉摆放均匀,盖好,烧锅,糖烧化到发焦,冒烟,火关小,听到糖融化结痂的爆裂声,关火,烟散后揭锅,熏肉就做好了。可以夹在大饼里冷吃,也可以切片,放在小碗中,加酱油回锅略蒸,与白饭一起吃。同样方法也可以熏鸡,猪耳朵、大肘子、香肠、猪蹄子。我最喜欢的吃法是:把熏好的肉切薄片,拿新出炉的吊炉烧饼,趁热掰开,冒出一股滚烫热气,把熏肉塞满烧饼肚子,非常香。
熏肉放在炖菜里,与白菜一起炖,加入两分煮肉汤和三分冷水,然后再加入熏肉、炸丸子、海带丝、黑蘑菇(山蘑菇最好,晒干,再泡开)、木耳、炸豆腐丁、红薯粉条,汤要宽,菜不怕煮过火,炖烂最好,入味。这种炖菜吃的时候,不用大盆,而是人手一碗,一卷饼,或者浇在白饭上,端着,往嘴里扒,吃相很难看。
凡是吃炖菜,吃相都不好看,阔人一样样的食不厌精,穷人只能吃炖菜,还要逢年过节,世界上都不例外,我在西班牙吃马德里炖菜,鹰嘴豆、香肠、肥猪肉、卷心菜、胡萝卜、洋葱、羊肉、红辣椒、青辣椒,这些东西叠加在一个锅里,口味杂芜,同行的西班牙朋友说,这本是以前穷人解馋用的,在菜市场捡回来乱七八糟的东西炖煮在一起,养活家人。
炖菜的香味菜萦绕在许多人味觉里,久久不能散去,因为,炖菜总是和艰苦的生活相联系的,我想起我读书的时候,在饭堂吃一角钱一份的烩菜,那是把上一顿的剩菜炖在一锅里,给最穷的学生吃的菜,一盆烩菜,四两米饭,吃的那叫一个香甜,绝对比我现在吃大盆菜里的鲍鱼要吃得香。
(原标题:炖菜)